山中骤雨初歇,有云雾缭绕,佛陀寺也好似被轻纱笼罩。
这番侍从奴仆已然准备好,一行人走至寺门外。为首的老夫人对主持道“在山中叨扰主持多时,明日老身便差奴仆送来香火银钱。也算老身一番心意。”
主持身披袈裟,六十岁左右,面善目慈。对老夫人揖道“阿弥陀佛,老夫人客气。此时虽是雨后,但也仍见乌云蔽日,路面湿滑,老夫人着意安全。”主持言罢,老夫人也回了一礼。一行人便向停马车的大路走去。
琉璃与婳未走至最尾,早已察觉琉璃的不适。
轻声问“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琉璃摇头,“只是有些疲惫。”
“小姐可服了柳姨备的药丸?”
琉璃点头,婳未又道“莫不是来这山中受了寒气罢?”
琉璃再次摇头,她只觉疲软,一睡下便无任何意识。
她心中疑惑,莫是吃了什么?可她与大家吃的并无一二,唯独她是这般模样。婳未将她扶上马车,她斜靠在马车上,听车夫吆喝着马车之声心中慌乱。
从寺门到马车这段路,她总察觉有眼神一直随着她,可每次回头这眼神便无。又思及自己这般模样,琉璃心中更是慌乱。
她对婳未道“婳未,你可将昨日到现在,发生之事一点一滴说与我听?”婳未不知琉璃是何意,她虽然不算聪慧,但记性却是极好。
见琉璃此番严肃神情,便将自己记得的细枝末节全部说与琉璃听。当说到黎茵时,琉璃猛然打断“等等!你说五小姐说从我房中回睡得异常香甜?”
婳未歪着头想了想又道,“是呢,五小姐当时还说她本来就择床!”
“本就择床,却从我房回后睡得异常香甜。”琉璃喃喃道,想至突如其来的佛陀寺之行,寺门前黎静姝厉声打断黎茵,到老夫人非要送玉镯。这之间有何联系?心中谜团似要解开…
琉璃猛然道“婳未,你将那镯子拿出来!”
婳未虽是不解,但也赶紧把装镯子的盒子拿了出来。
琉璃取出手镯,仔细观察了这镯子,有轻轻嗅了嗅,便立刻放到盒子里,深呼了一口气道“这镯子上涂了芜神香。”
婳未神色茫然“这是何物?”
“前几日与柳姨制香时,她提起过。这香无色只有淡淡若草木之味,却很是霸道。闻少数时辰可让人安眠,但若是时辰多了便是浑身疲乏无力,重则晕厥不省人事。”
婳未闻此自责道,“都怪婢子,若是婢子多留心眼,便不会将它放于小姐主房中。这应该放于婢子耳房才是。”
琉璃出声安慰,“不能怪你,你也不识得,只不过这香还与我身上佩戴的香囊相克,所以我严重了些,还好服了些柳姨做的清神药丸。”言罢便将身上的香囊解下扔下窗外。
虽已经找到问题,但琉璃并未放下心来,如此大费周折,仅是让她晕厥?如若是她昏厥,她们又要做什么?想及此琉璃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忽地马车一阵颠簸,便再无声响,琉璃与婳未面面相觑。婳未紧张的抓住琉璃的手,“小姐”
琉璃作噤声手势,安慰似的拍了拍婳未的手,遂即取下发髻上的珊瑚簪,将尖锐的一方对至马车口。
两人心跳声在狭小的马车中异常大,这时帘被突然掀开。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映入两人眼中,看着车内防备的两人,啐了一口对身后人道,“这他妈的怎么人是醒着的?!”
听及这话琉璃若还不明白那便是傻子了!她心下镇定道,“你是谁!?可知这是黎家的马车!”
那人却不屑道,“黎家马车?都无黎家木牌!就算是黎家马车,那又如何?”
随即一脸贪婪的看着琉璃,“如此醒着也好!我哥俩也有乐趣!死前也让你享受一下这人间乐事!”说着便向琉璃扑来,婳未为护琉璃立刻扑上去咬这男子。
男子吃痛,狠狠推开婳未。对身后人到“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娘们拖下去也让她爽爽!”
后面那人得了这好事,便赶紧将婳未拖了下去,婳未扒拉着马车门,大声哭喊。琉璃虽担心,可是她自己也是这泥菩萨。她拿着簪子心中慌乱,她很识趣,知道自己挡不了这成年男子。心中权衡一番
她试着开口,“我不在乎这身子和这性命,如若我惨死,暂且不论你谋黎相家女子是何罪。你认为指使你来谋害我的人,为掩盖罪证会放过你?她有这样毒辣心计,你认为她可是什么善人?”
男子听及此话心中好似有些计较,却阴深道“那人果然没说错,你果然是口齿伶俐!善于挑拨离间!”又打量了琉璃的面貌,“哼!我本就是亡命之徒!谁他妈的在乎这性命!你若好生配合我,我倒是可以不用那人的方法送你归西!让你好走!”
说完更是阴狠的模样看着琉璃。琉璃紧握了簪子,手中细汗密布,凌如岚!当真是要非要置她于死地!
她看着面前丑陋不堪的男子,耳畔传来婳未的阵阵呼救和男子的打骂声。凌如岚!就算要我死,我也不会如你所愿的方法死!
琉璃便将手中的簪子用力向男子刺去,男子未曾料到琉璃这般动作,一时不防,肩膀被刺。男子被激怒,他拔了簪子,扔至一旁,猛的扑过去,按住了琉璃,狠狠扇了两耳光“你他妈的臭娘们!老子弄死你!”琉璃脸颊霎时高肿
男子一边将琉璃按住,一边撕扯她的裙衫。琉璃胸前衣襟被撕开,露出凝脂般的肌肤,男子眼中兴奋,欲火丛生。
琉璃明白自己力气不是他对手,心思百转。轻声开口,“莫要这样凶悍,我配合你便是。”刻意放柔的声音带着一丝江南女子般的软糯。
男子见琉璃此顺从模样心下放了些防备,他松开了琉璃,眼睛却是紧盯着她。琉璃揉了揉已然乌青的手腕,目若秋水般看了男子一眼。男子心中难耐,急切脱掉了自己的衣裳,饿狼般的向琉璃扑来。
满口黄牙的嘴向琉璃脸上凑来,琉璃忍着恶心,素手若挑拨般轻推了他,她起身凑与男子面前。男子心中大喜,放下防备,准备享受这美人恩。
就是这时!
琉璃若看好猎物的小兽猛的向男子扑去,死死的咬住了他脖颈。
男子心下骇然,手脚并用的去推琉璃。心中慌乱时,摸到一旁的簪子,用力的去刺琉璃。琉璃肩背被划破,若不知痛般死咬着男子脖子。
想要生存下去的幼兽,怎么会因为伤痛而放开猎物?
男子血流如柱,气息越来越弱,刺琉璃的动作也越来越慢,鲜血漫湿了她的衣衫
她尖利的牙齿再次没入男子脖子,血的腥气让她胃中翻滚
柔弱女子,若不是走投无路,怎能会这般残忍?她的牙齿下,也是一条生命啊
可若是她不残忍,那现在受辱而死的就是她!她不能有分毫同情仁慈!
良久,男子气息全无,再无挣扎,眼里满是不甘和不可置信
察觉到男子咽气多时,琉璃方才松开,嘴角和衣衫上全是血,她瘫软的坐在一旁,眼中是恐惧和庆幸的泪光,想及婳未还在危险中,她撑起身子,稳了稳气息,搜索男子身上可有锐器,手却不可抑制的颤抖,
她第一次杀人,若这般方式,也是这样残忍血腥,
琉璃找了一阵,从男子身上找到一把短匕,
她握了握匕首,撩帘轻声下马车,
此时的天空阴沉,浓云挤压,早已飞起了雨丝,
琉璃看见马车不远处,未有任何反应的婳未躺在地上,一男子在她身上起伏,
她眼中全是泪光和血丝,紧握匕首,悄声走去,她知道只有致命一击才能让她们都活命,
蓄足了力气,琉璃向男子头顶狠狠一刺。
男子正是兴起,未曾料到此击,回过头看了琉璃一眼,她那般狠戾模样像极了来索命的女鬼,眼中的欲望都未退去便倒下。
琉璃上前推开男子,赶紧去看婳未,
却只见婳未脸颊高肿,发髻凌乱衣衫被撕毁,脖子上是乌青的手指印,睁着的大眼里全是绝望和恐惧。
琉璃见婳未的模样,有些哆嗦的扶起她,声音颤抖,“婳未,婳未,我的好婳未,我们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婳未仍无任何反应,琉璃心中惊慌,抱着她不敢去探气息。
婳未的关心话语仿佛在耳边回响,她刹时泪如雨下,神色悲怆“婳未,我的好婳未,你可别要贪睡。”
这天好似已经感受到了这年轻生命的离开,变得分外昏暗,霎时间,雨势骤然变大,若银河倒泻,
良久,琉璃好似知道了婳未不会再醒来,心中悲痛“此行你去,必然孤寂,我今日在此为你立誓,定要她也去黄泉陪你!”说完便替婳未合上了眼帘
这时的雨势渐小,琉璃浑身已被浇透。
她撑起婳未,替她梳理了发髻“婳未,这还是我第一次为你打理发髻。”也是最后一次。本是豆蔻年华,便尝尽了人间苦楚,未曾识得情爱,便以这样的耻辱的方式逝去。
没人能知道那时她心中的绝望和无助,求生和保留贞洁的欲望让她奋力挣扎,那蛮横的欲望却将她身心折磨,一次次的撞击似将她凌迟。
纵然对方暴力泄欲,她也要坚贞不渝,她不愿!不愿!哪怕是死亡也要抗拒!
琉璃替婳未整理的仪容时,雨便停了,似有阳光从密林中穿过。
琉璃抱着婳未,眼神有些木然“我便再抱抱你罢,待会儿我便要将你归土了。”琉璃环看了四周,有一些偏僻,应是平时骑马所行的小道,少有人来。想必一开始她们的马车便是和她们走的两个方向,她心中暗恨,自己为何没早一点发现不妥?
“你肯定不愿意待在这里,这里是让你含恨耻辱而去的地方。可是,我的好婳未,对不起,我暂且只能将你埋在这处。”她心中自责“对不起,婳未。”
琉璃抱着婳未,不再言语,还能再多抱抱她。
她泪眼朦胧的轻声哼唱,那是年幼时她俩都爱唱的儿歌“红狐狸,火狐狸,红火狐狸要嫁女,系草扣儿,携相思,良辰好景连理枝…”
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倏地打断了她的声音。一匹通体黑亮的骏马首先映入眼中,便见一匹灰色和白色的马尾之其后。
灰色马匹上的男子看琉璃这模样,先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关心道“这位姑娘,你可是遇贼人劫匪?可需我帮忙报京兆府尹啊?”琉璃寻着声音看去,马匹上的少年,黑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眼神清澈,五官俊秀。
琉璃摇头,这男子似不解,对黑色马匹上的男子道,“公子,莫不是这女子被吓的痴傻了罢?”
黑色马匹上的男子并未作答。琉璃抬眸,只见马背上人,着暗纹玄衣,五官棱角分明,轻抿薄唇,眼神若寒冬中清冷的月光,让人寒栗。琉璃一眼便认出他是那马车上之人,这时的他,却立于马背上,睥睨着她。她心下惑然,他们并无交集,为何用这般目光看她。
黑衣男子未等到回答,讪讪的闭嘴。看向了白色马匹的男子,白马上的男子接收到眼神讯息,开口道,“姑娘莫要害怕,若是担心仇家寻仇,我们自会帮你。”声音清朗温润。
琉璃看向他,眉如墨画,鼻梁俊挺,着白色劲装立与马背,神情若旭日暖人心间。
琉璃开口,“公子愿施援手,小女子感激不尽”便放开了婳未,作了一礼“便请公子今日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便好。”
马背上的祯祥不知这是何意,便道“你若有什么苦楚,你只管说。”琉璃心中涩然,她如何道这其中苦楚?
这凌如岚今日当真是把她逼上了绝路!今日之事凌如岚是算计好她必定死在这里。退一万步说她命大未死,怕是她前脚踏入相府,后脚便有人以她偷汉谋人命之罪拖她去绞刑。她那丞相的爹怕是必定不会管。还有柳姨,只有她“死”了,柳姨才能在相府安全。
当下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何生存下去,如何替婳未报仇。
琉璃面目凄然“若公子当下能体谅,便替我找一个好地方让我的姐姐安息。”琉璃用姐姐称婳未,一是她一直把婳未当作亲人,二是她不愿对方知自己身份。
可是祯祥却是心细如尘,死去的女子虽衣衫破烂,发髻凌乱,但是他也能看出,分明是着丫鬟衣,梳丫鬟髻。而神情凄然的女子虽然脸颊高肿,但也能看出容貌美丽,裸露的肌肤吹弹可破。穿着虽素丽,也分明是官家小姐打扮。
他未点破,“如此也好,先让逝者安息才是。”
便回身对黑色马匹的男子拱手道“要烦请池兄去取经书了。”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因今日赶得急没带侍从,便借言千一用了。”
马匹上的言千,偷偷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好像他家公子自看到这女子,周身气度便冷了几翻,让他有仿若置寒冬的错觉。若不是他至小跟着公子,便怕会以为这女子和公子有仇罢。
半晌,池渊薄唇才轻吐两字“请便。”言罢乜了琉璃一眼,便驰骏马而去。
言千待看不见自家公子身影后,便立刻下马,向琉璃走去,蹲在她身边问道,“瞧你这模样,莫不是已经被劫色了罢?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是好人!不会劫你色。”
琉璃一时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看他穿着打扮也不像说话如此莽撞之人。
祯祥见琉璃脸色不适,下马解围道“姑娘心中可有好地方可选?”琉璃摇头,祯祥温声道“如若姑娘不嫌弃,在下倒是有一个好地方可选。”言罢,又道“姑娘可有她衣裳为她换?让她体面些也好。”
琉璃看婳未这模样,是啊,她平常也爱美,也不愿意这样去吧。
她点头,“马车上有,我去拿。”
琉璃起身时,头猛的晕眩,要摔倒时一双如玉般的手及时扶住了她,“小心些”她抬眼,少年眼里尽然的担忧和关心。她谢过祯祥,疾步向马车走去
琉璃撩开马车帘子时,两人自然看到了马车中的尸体。血已然凝固,整个看上去狰狞可怖。
言千心下吃惊正准备开口时,祯祥却向他轻摇了头。他将要说的话吞下,心中满是惊惑。
琉璃在马车的里找到了包袱。触及到婳未的衣服时她缩了手,她同婳未身量相差不大,便拿了自己的衣服,又将一旁的披风披在自己的身上。
她拿着衣服下了马车,看了看他们,步伐踌躇。触碰到琉璃的目光时祯祥立刻明了,将言千掰过自己也转身道“姑娘便替她换吧。”琉璃心中感激,向祯祥拜了一礼。
琉璃快速的替婳未换了衣裳,便对祯祥道“公子说的那个地方可远?我不愿她再颠簸。”
“只需半柱香”又有些迟疑道“不过,若我们带着她,便需乘马车。”
琉璃深吸一口气“有马车,不过有些脏污,恐怕要污了公子的衣衫了。”
祯祥似是理解轻声道“无妨。”说罢琉璃便向马车走去,将男子的尸体推下马车,再用干净的衣物清理血迹,动作一气呵成。言千在一旁张着嘴似不敢相信,简直与刚才柔弱无助的模样判若两人。祯祥虽无言千夸张,但也眼色微动。
做完这一切,琉璃便想抱婳未上马车。本是瘦弱女子,哪来这般力气。祯祥毫不迟疑走过来道“我来罢”未等琉璃点头,便轻轻将婳未抱起,神色严肃,仿若这女子珍贵非常。
琉璃心中酸楚,感激祯祥给她给婳未的尊重。她跟着祯祥上了马车,言千在前驾车。
约摸半柱香时间,他们便来到一处依山傍水之地,
这时的天空,有金光毕现。波光粼粼的水面似银蛇游动,河岸边的垂柳随风轻舞纤腰细肢,树上有雀鸟梳理着自己湿润的毛发,再不时偏头打量树下几人。
“在此谢过公子,若有机会将来定会报答。”说完琉璃便向祯祥一拜
“本是举手之劳,姑娘切莫挂在心上。”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姑娘,可有何打算?”
琉璃抬头看祯祥,心中感叹此人不仅心思细腻,还如此聪慧。想必对于她,虽不知全部,但也猜了个大概。
琉璃苦笑摇头,“并无”言罢,恍惚听见起他们要去取经书之事“知公子还有其他要事,我便不再打扰,就此别过。”言罢便作一礼,未等祯祥回答,转身离开
琉璃看着前面望不到尽头的小路,
她,要何去何从?又能如何替婳未报了这仇?又能如何带柳姨离开?她未有这般的无望,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般,让她喘不过气。
祯祥看着琉璃走远的背影,夕阳的余晖让她显得格外的瘦弱,这个女子刚刚究竟经历了什么?而她又有什么样的过往?
他心中好似有什么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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