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法大陆，地域亿万里，百族同存，强者为尊。

南丰域，斗法大陆百域之一。

二品宗门破元宗前峰。

虽然不过是区区二品宗门，但是破元宗也算是附近数百里内一方霸主，内外门弟子加起来也有数百，实力不弱，乃是周边年轻人拜师的首选。

而今日，便是破元宗招收外门弟子的日期。

破元宗分为前峰和后峰，前峰是外门弟子所在，也是弟子选拔的会场，而后峰则是内门弟子和诸位长老宗主们居住的地方，只有突破师境，成为内门弟子方能进入。

此时此刻，靠近山顶的一处练武场中。

“嘿嘿，贾获，今天又有三十多个弟子入门，其中实力最高的都达到炼体八重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师境进入内门。有这样的天才加入咱们破元宗，必然会前途无量啊。说起来贾获，你加入咱们破元宗多久来着？”

一名看起来十八九岁，身形高瘦，脸上带着一丝坚毅的少年，正奋力的对着前方的练武木桩拳打脚踢。无视了身旁几人的调笑。

然而如此态度却惹恼了其中一人，只见他走上前来便是一脚，将少年踹的后退几步。

“师兄问你话呢，耳聋了不成？”

名叫贾获的少年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的光芒，但还是隐忍不发，开口回道：“回师兄，已经有一年了。”

“是啊。”那脸上生着几颗麻子，矮矮胖胖的弟子露出嘲讽的笑容：“你都入门整整一年了。怎么还是炼体五重？”

贾获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啧啧啧，一年前你入门的时候，我就见你是炼体五重，现在一年过去了，还是炼体五重，连新入门的弟子都不如，你难道，就不感到羞愧么？”

“嘿嘿，国兴，别这么说。”旁边一名脸色蜡黄，瘦的如同麻杆一样的弟子嘿嘿笑着开口了：“我可是听说，咱们贾获贾少爷，从前也是个大天才呢。”

“哦？是么？还有这么一说？”被叫做国兴的胖子阴阳怪气的开口了。

“是真的哦，我可是听说，咱们贾少爷从前是泰王城贾家的第一天才，六岁就开始修炼，十一岁突破到师境，才十四岁，就修炼到了师境三重呢。”

“是么？咱们的贾少爷原来这么厉害啊。”国兴挤眉弄眼道：“然后呢？”

“然后啊，咱们贾少爷花了八年修炼到师境三重，然后花了三年，就倒退回炼体四重了，哈哈哈哈哈。”

众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贾获沉默不语，脸上却闪过屈辱的神色。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痛苦。

他原本，曾经是个天才。

十四岁突破到师境三重，也许在那些大国大域不算是什么惊艳之举，但是在这周国泰王城周边一带，无疑算得上是个小天才了。

当时家中也无不以他为荣，还不过十四岁，就被直接内定成了家主的下一任继承人。人人都看好他能在二十五岁之前突破灵境，甚至突破王境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一切都在三年前改变了，三年前，他感觉自己的修行速度开始慢慢停滞了下来，修炼家传功法而凝练出的火焰真远，用不了多久就会莫名散去，能保留下来的十中无一。

原本他还以为这只是暂时碰到瓶颈了，也许是之前突破太快导致根基不稳，家中众人也是这般认为，还对他多番安慰，让他不要心浮气躁。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瓶颈”不但没有渡过，反而愈发严重。一开始只是无法凝练真元，再到后来，自己原本已经修炼出的真元，都开始不断的逸散，第一年过去，他已经从师境三重掉回了第二重。

家中众人为此绞尽脑汁，想尽各种办法来挽救，甚至他爹，当代的贾家家主还亲自去猎杀了一头灵境的火炎凶豹，取其内丹炼制成丹药来给贾获补充真元。

谁知道这之后，不但没有止住真元流失，反而更加严重了。

就这样持续下去，第二年过去，他已经直接从师境掉回了炼体境，而且还在不断变弱。

贾家众人在尝试过各种办法都没有成效之后，也终于放弃，对他失望透顶。而他贾获之名，也成了泰王城的笑话。

百里外齐王城的沈家千金原本与贾获有婚约在身，得知此事之后也没过多久就上门退婚，更是让贾家大大的丢了一次脸。从此他在贾家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不要说家中其他子嗣和长辈，甚至就连一些奴仆都看不起他。

到了第三年，他的修为已经掉到了炼体四重，甚至还不如家中的不少家丁护院。掉落到炼体四重之后，他的修为流失总算是停了下来，然而凝练真元的效率也远远比不上以往，整整一年过去，也才勉强修炼回炼体五重，然后就再也没有寸进。

出了如此大的笑话，身为家主的父亲脸上无光，每次看到他都没有好声气，最后直接眼不见心不烦，倒贴了些灵石，将他打发到三百里外的破元宗来打杂。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修为依旧毫无寸进，家中似乎也渐渐将他忘却，最先半年还偶尔会派人送些灵石丹药之类的东西过来，越往后就越来越少，后三个月，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也就只有娘亲还会时不时偷偷派人过来送信，带着些银两衣物之类的日用品。至于灵石丹药，却是无力给自己的儿子争取了。

然而到了现在，贾获依旧没有放弃，依旧每日勤恳发奋的修炼，只是成效依旧极微，这样下去，恐怕再过一年，也未必能突破炼体六重，想要回到当年的修为，更是不知道何年何月。

而且他在门中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以他的修为，只能呆在外门。一开始外门弟子们还忌惮贾家的关系，不敢对他如何，但是时间越久，他的修为毫无长进，贾家也不闻不问，于是渐渐的，那些外门弟子也敢开始嘲笑他，欺凌他。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头？

“贾获，你这样的废物，留在咱们破元宗，也不过是丢人现眼而已，我看你还是趁早滚下山，回你的贾家当少爷去吧，哈哈哈哈。”

众人嘲笑之中，贾获依然站在原地，默然不语。

这样的嘲笑和屈辱，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况且他知道，这些人之所以找自己的茬，还有其他原因。

然而他这样的态度，却让那些嘲笑他的人十分不快，自己的嘲笑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那麻杆一样的外门弟子皱起眉头，上前推了他一把：“贾获，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像个聋子一样，听不懂人话么？”

贾获依旧抿嘴不言，那叫做国兴的矮胖弟子狞笑起来：“看来我们的贾少爷是修炼炼傻了，这可不行，咱们都是外门的师兄弟，可不得帮他一把。”

“说得对。”麻杆嘿嘿笑道：“我娘说过，抽风犯傻的人，最好就是用打，打的越狠醒的越快。”

众人对视一眼，下一刻，纷纷狞笑着一拥而上，将贾获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贾获就这样蹲在人群中，双手抱头，默默的忍受着围殴。

就在这时，一声清喝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回头，却见一名约莫二十岁上下，面容秀雅绝丽，身姿高挑，身穿破元宗内门弟子服的年轻女子，正叉着纤腰，柳眉倒竖，怒视着众人。

“是程师姐！”

众人哗然，却见那年轻貌美的师姐等得不耐烦，直接冲了上来，抡起白净的拳头，便将一众殴打贾获的外门弟子打的抱头鼠窜。她的拳头看似白嫩纤瘦，但是力量却不小，弟子们被打的叫苦连天，不一会便逃得一干二净。

打跑了一众欺凌贾获的弟子们，她走上前来，将贾获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

贾获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灰尘泥土，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笑容：“没事，谢谢你，程师姐。”

程师姐叉腰道：“哼，这些混账，又在欺负你了，他们难道不知道，你是我程青青的小弟么？”

面对这貌美的师姐，贾获似乎放松了很多，闻言有些无奈的笑道：“就是因为我是师姐的小弟，所以才会挨打的啊。”

“啊？”程青青一愣：“什么意思？”

贾获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了，谢谢师姐，我没什么事，继续练功了。”

程青青白了他一眼，伸手在他额头上一点：“你啊，整天就知道埋头修炼，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告诉我，我帮你出气啊。”

贾获苦笑道：“师姐，其实你没必要这么照顾我的，你也知道，我修炼天赋不行，几乎就是个废物，恐怕再过三年也突破不了师境。你这么照顾我，我也回报不了你的。”

“说什么呢？”程青青一瞪眼，原本点在他额头上的指头狠狠一弹：“你还敢自暴自弃了？小心师姐我揍你啊。”

看着垂头丧气的家伙，程青青叹了口气，又露出了笑脸，伸手把他拉过来，在他的头顶上乱揉一气，将他的头发揉成了鸡窝。

“你可得记住啦，你是我程青青的小弟，我看上的小弟，怎么会是个废物？你只是暂时碰到瓶颈而已啦，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到时候，就轮到你报恩，来罩着师姐啦。”

贾获默然不语，程青青看的气不打一处来，攥住拳头，用中指关节在他的头上狠狠的一钻，疼的贾获叫出声来。

“师姐的话你也敢不听了？你身为师姐的小弟，受了师姐我这么多照顾，难道就想要这么赖掉不成？”

贾获连忙摇头：“师姐……我没有……”

“那还说什么？师姐可等着你报恩呢，不是为了你自己，就算是为了师姐我，你也要努力修炼，不准停下来，更不准自暴自弃。一定要变厉害然后来回报师姐，知道不知道？”

贾获揉着头顶，眼中却闪过一丝暖意，点头道：“我知道了，师姐。”

“那还不去把自己弄干净点，然后再继续修炼！你看你，头发乱的和鸡窝一样。”

“那明明是师姐你弄得——”

“还敢顶嘴了，小心我揍你啊！”

……

画面一转，夜晚的悬崖边，一道瘦削的人影，正在挥洒着汗水，努力修炼，一拳一脚，虽然力道不大，但是却极其熟练和迅捷，显然已经演练了无数次。

人影正是贾获，他不光白日在练武场练功，夜晚也一个人在这山崖上练功。

尽管身心都已经疲惫无比，酸痛的快要举不起手来，但是他还是没有停下，只因为心中，回荡着某个人的话语。

几个月前，在一次他被其他外门弟子欺凌的时候，来自内门的师姐程青青出手救下了他，并且将他收做了小弟。从此以后，也经常照顾他，知道他的灵石丹药配给被其他人抢走，还经常偷偷将自己身为内门弟子的配给送给贾获。

可以说，对于连家族都将自己遗忘的贾获来说，师姐程青青，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成为了他继续修炼努力下去的精神支柱。

“就算是为了师姐，我也一定要变强！”

月色下，少年贾获暗暗下定了决心。

……

画面再次转变，练武场上，贾获满身泥土，遍体鳞伤，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

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年站在旁边，低头俯视着他，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就你这样的废物，也敢接近青青，真是不知死活。”

“下次要是让我在看见你接近青青，就不止是今天这么舒服了。”

贾获沉默着从地上爬起来，擦干脸上的血迹，开始继续练功。

师姐虽然是内门弟子，但是性格开朗，没有半点架子，经常亲自指点外门弟子的练功，因此在外门之中人气颇高。追求她的人也是大把大把。

但是程青青对于那些眼高于顶的内门弟子几乎都看不过眼，至今还没有人能博得她的欢心。

也因为如此，被程青青收为小弟，照顾有加的贾获，成为了不少人的眼中钉。

因此就像是之前贾获所说的，或许程青青不那么照顾贾获的话，可能他挨的打还会少一些。

比如方才，贾获挨的这顿毒打。

那衣着华贵的少年，和程青青一样都是内门弟子，虽然天赋一般，但是家中颇有势力，财力雄厚，靠着灵石丹药愣是把自己推上了师境，加入了内门。

也因为如此，他的身边永远少不了前呼后拥的狗腿子。

同时，他也是程青青的追求者之一。

不过他性格恶劣，眼高于顶，算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因此程青青并看不上他，让他受了不少气，而贾获也因此挨了不少打。

然而即便如此，贾获的心中，对于程青青也没有半点怨气。

他只恨自己太没用，尽管师姐那么照顾自己，将自己的灵石和丹药都分给自己，自己的修为还是没有多少长进，连新入门的弟子都打不过。

这样下去，自己对师姐的承诺……

……

“你怎么又弄得满身是伤，是不是他们又打你了？告诉师姐，是谁带的头？”

程青青看着鼻青脸肿的贾获，怒气冲冲，挥着拳头开口道。

“师姐。”贾获开口了。

“你别劝师姐，师姐今天一定要为你出这口气。”程青青怒道：“你可是师姐的小弟，敢打你，不就是在打师姐的脸？”

“师姐，真的不用了。”贾获抓住了程青青的衣袖，摇头道。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这个仇，我自己以后会报。师姐你说过，相信我将来一定会变厉害，对吧？”

程青青看着贾获坚定的神色，表情柔软下来，又扯过贾获，将他的头揉成了鸡窝。

“真拿你没办法，师姐说话算话，你这么有自信，师姐就不拦你啦。这个仇，师姐记下了。你小子可别让师姐等太久哦。”

一缕幽香探入鼻孔中，嗅着师姐的芳香，贾获没由来的脸一红：“是，师姐。”

然而他的脸红却没有躲过程青青的眼睛，她这时候也注意到二人的动作似乎有些太亲近了，俏脸微微一红，不过又很快咳嗽一声，拳头狠狠的在他的头上钻起来。

“臭小子，你脸红什么？是不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胆子还真是大了啊，今天师姐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师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两人的笑闹声似乎冲破了屋顶，朝着天空悠然飘去。

……

幽暗的屋内，点着一盏油灯，程青青正小心翼翼的从瓷瓶中挑出药膏，抹在贾获红肿破损的手上。

“说你什么好，真是个傻瓜，就算是要修炼，也不要拼命成这样嘛，要是师姐不在，你是不是还要拿脚趾头给自己上药？”

贾获有些羞愧道：“对不起，师姐。”

程青青微微一叹：“你啊，就是个死脑筋，就算你答应过师姐要努力修炼，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嘛。这样下去连手都打废了，还怎么修炼？”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程青青上完药，忽然伸手在贾获的手背上狠狠一弹，疼的他身体一抽。

“下次可要长点记性了。”程青青看着龇牙咧嘴的家伙，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

“贾获，师姐知道你很急躁，可是修炼呢，是急躁不来的。知道么？”

贾获点了点头，程青青笑着收起药瓶：“不过也别失去信心，师姐相信你自己，你也要相信你自己啊，别人都叫你假货，以后你就证明给他们看，你不是假货，是比珍珠还真的真货！”

贾获又重重点头：“师姐，我一定会的！”

“那我们可说好了哦，师姐会等着你的！”

……

画面再次一转，来到了贾获练功的悬崖上。

但是这一次，除了贾获之外，却多了好几道人影。

而贾获自己，则侧躺在地上，身躯弯的如同虾米一般，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右腿不正常的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

“哼，你是不把张少爷放在眼里不成？”

为首一人又是狠狠一脚，踢在贾获的脸上，将他踢得滚出去数丈，险些没滚到悬崖下面。

“张少爷已经警告过你几次，不准接近程师姐，你是没听懂么？”

几人又围了上来。

“今天要是不给你点实打实的教训，恐怕你还不长记性。”

为首一人狞笑着走上来，忽然开口道：“说起来，你都修炼了一年半了，连一重境界都没突破，果然是个废人。既然是个废人，那就别花心思去修行了。”

说着，他忽然一弯腰，一拳打在了贾获的腹部。

贾获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咳出。

“反正你的丹田留着也没用，那老子就帮你废了吧，哈哈哈哈。”

这一拳，携带着真气，却是直接打碎了贾获的丹田气海。

剧痛之下，贾获惨叫不已，那人露出嫌恶的神色。

“看你这副样子老子就恶心，你这种货色，继续留在宗门里，也只会丢脸，给老子滚下去吧！”

下一刻，他飞起一脚，将贾获踢得飞了出去，朝着下方的无底深渊坠落而下。

看着飞速缩小的悬崖边缘，和身边不断倒退的景物，一时间，贾获竟然忘却了疼痛。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一的东西，就是一张熟悉的笑脸。

“师姐……我……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再也做不到了……”

……

从无尽的黑暗中醒来，贾获看见的，是一张白须白发的慈和面容。

“我……没有死么？”剧痛从四肢百骸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仿佛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折断一般，然而也是这剧烈的疼痛，让贾获知道自己还活着。

“是你……救了我？”

而此时，那慈和面孔缓缓开口了，声音苍老而沧桑，似乎历尽了风雨。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忍受着浑身的剧痛，贾获吐出了两个字：“贾……获……”

“贾获？”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笑意：“有趣，有趣，你是贾获，那么，谁又是真货呢？”

“师父，我已经将玄冰紫火剑最后一招修成了。”

幽深的谷底，贾获跪在一名白发老者的身前，开口道。

“不错。”白发老者抚摸着胡须：“你的进度，比起为师想象中的更快。”

“这都多亏了师父的教导，若是没有师父，获儿已经死了。”

“呵呵，为师在谷底数百年，也是十分寂寞，正想找个人说说话，你就来了，你就来了，也算是上天的缘分吧。”

白发老者抚须笑道：“况且你也确实与为师有缘，为师年轻时也和你一样，丹田气海受创，却刚好因祸得福，得以修炼这回光天书。”

“若非你丹田气海被击碎，就以之前的状态，哪怕继续修炼，只怕也是毫无寸进。”

“你天生水火神英，身体中蕴有水火两种力量。而水火不同于其他真元，彼此之间互相克制，若要修炼，必须齐头并进。而你家人却并未看出，只道你是天生火元，让你修炼火元功法。刚开始还没有什么，时间一长，火元旺盛，反克制自身水元，阴阳失调，导致你丹田经脉逐渐萎缩。”

“长此以往，自然只有散功一途，你丹田破碎之前，气海漩涡已经近乎枯萎。若是再过一两年，那当真是再也没有回天之力，结果你遭逢变故，丹田破碎，浑身经脉骨骼受创破损。反而因此得以重生，可谓是真正的破后而立，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今这才是你的真实天赋，短短两年便从炼体恢复到当初师境修为，又修炼到灵境七重，纵然有为师指点，也算是极为优秀了。”

“你现在若想，这绝壁已经拦不住你了，天下之大，大可以去闯一闯。”

贾获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却还是摇了摇头。

“师父对获儿有再造之恩，徒儿理应在师父膝下侍奉，为师父颐养天年，怎能在此时弃师父而去。”

白发老者呵呵一笑：“你有这份孝心，也是难得，也罢，你便在为师身边多待几年吧，为师还有些东西没有教你。”

贾获低头：“多谢师父。”

但是此时，他的心中，却再次回想起那张笑脸。

“师姐，我还活着，等我有了足够的实力保护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

还是那幽深的谷底。

“获儿，你拜在为师门下，有几年了？”

比起当初坠崖之时，如今的贾获个头又长高了不少，整个人也变得更加精神奕奕。

“回师父，已经有五年整了。”

“五年啊。”老者微笑道：“时间过得还真快，眨眼间，你就长得这么大了，为师感觉自己也老了不少啊。”

“不过五年而已。”贾获低头道：“师父身为圣境强者，还有无尽时光，获儿定会努力修炼，不负师父的教导。师父也还请好好休养，好让徒儿能为师父尽孝。”

老者摇了摇头，微笑道：“为师是老了，可你还年轻，获儿啊，出去走走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在这不见天日的谷底陪了为师五年，已经很有孝心了。没必要将大好时光浪费在这里，况且修炼一途，可不是闭门苦修就能有所成果的。”

贾获犹豫道：“可是徒儿还没能给师父尽孝。”

老者抚须笑道：“你也说了，为师还有无尽时光，那么早个几百年，晚个几百年回来给为师尽孝，又有什么关系？况且为师看得出来，你修炼如此拼命，心中恐怕还有所记挂吧。”

“你现在已经是王境九重的修为，足够自保了。去吧，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历练一番，为师能教你的，已经全都教给你了。用这些东西，去大陆闯一闯吧，闯出一番名头和成果，好让为师也高兴一番。”

贾获犹豫再三，老者脸一板：“怎么了？为师让你走你就走，为师的座下，可没有唯唯诺诺，优柔寡断的徒弟。”

听到此处，贾获终于不再犹豫，眼中溢出热泪，对着老者跪下。

“多谢师父五年的教导，获儿心中确实还有挂碍，等获儿完成了心愿，便回来给师父尽孝。”

……

那代表着死亡的万丈深渊，如今已经拦不住身为王境强者的贾获。

不过这悬崖底部的深谷，看似只是普通的山谷，其实是身为圣境强者的白发老者所设下的一处秘境，除非直接从悬崖上跳下，否则没有进去的第二条路。

自己的这位师父，拥有着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但是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隐居在这万丈深渊之下，不问世事。

时隔五年，他归心似箭，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破元宗。

当然，让他记挂的，并不是破元宗本身，而是某个人。

“师姐，我回来了！”

贾获在心中默念着，朝着破元宗驻地飞速而去。

对师姐的承诺，他一直铭记于心，从来不曾有半分忘却，而他在暗无天日的谷底拼命修炼的动力源泉，也正是这份承诺。

我接近梦的边缘不惜放弃一切，只有对你的誓言让我辗转难眠。

“师姐，我没有让你失望！现在的我已经变强了，从今往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吧！”

当初的他，弱小而又卑微，不敢直视光彩照人的她，只能将一切埋在心底，默默等待。

时隔五年，他回来了，时光给了他勇气，再见面的时候，他会将心中的一切都说出来。

你是否别来无恙？

我回来，会带着一身光彩，你还在，就永远不分开。

……

天空，是阴沉的。

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青天白日，一如此刻他的心境。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湿，然而他却恍若不觉。

他双膝着地，跪在地上，而在他的面前，是一方墓碑。

墓碑上写着几个大字。

“破元宗弟子程青青之墓”

贾获默然不语，注视着那几个字，任由雨点打落在脸上，顺着他的眼角流下。

已经分不清，究竟是眼泪，还是雨水。

“师姐……”

贾获喃喃出声。

雨水浸透了视野，

让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仿佛周围的景色，

都只是一场幻梦，

随时都会破碎，

就像贾获此刻无比期盼的那样。

然而，

这并不是梦。

是如同冬日里的冰雨一般寒冷而寂寥的现实。

我回来了，

可是等着我的你，

却又在哪里？？

五年前，贾获坠落山崖。

纵然他只是外门弟子，但是在宗门之中，同门相残也是大忌，将贾获扔下山崖的那几人并没有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而是借口说看见贾获下山，不知所踪。

师姐程青青不知事情真相，找遍了整个破元宗，也未能找到贾获。

她又亲自前往贾家所在的泰王城打听，得知贾获并未曾回贾家。

但是她并未放弃，之后又数次偷偷下山，四处打听贾获的踪迹。

整整五年，她都在一直寻找。

直到一个月前，她和另外几名交好的弟子下山，前往五百里外的赤星宗周边，据说在那里有相貌酷似贾获的人出没过。

结果在赤星山下，几人和几名赤星宗内门弟子发生冲突，对方见她貌美，见色起意，意图不轨。

程青青虽是内门弟子，但是赤星宗实力不凡，乃是三品宗门，内门弟子几乎都有师境高阶的修为，她们不是对手。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程青青却也身受重伤，在回到山门之后，终于支撑不住，香消玉殒。

这一切，都是贾获从在他王境威压之下瑟瑟发抖的某个破元宗内门弟子口中得知的。

此刻破元宗上下门人，都诚惶诚恐的等候在不远处，破元宗只是二品宗门，门中实力最强的也只是灵境巅峰的宗主，在此刻的贾获面前只能慑服。

“其实……”

贾获在墓碑前，不知道跪了多久，终于，之前某位与程青青交好的内门弟子走上前来，鼓起勇气开口了。

然而她只说出了两个字，就吓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在此刻的贾获眼中，看到的是深深的疯狂。

赤星宗这个名字，他有些熟悉，但是此刻，他并不在意赤星宗是什么地方，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赤星宗在哪里？”

……

三天之后，贾获浑身是血，回到了破元宗。

赤星宗上下，已经被屠灭的一干二净，上到宗主，下到外门杂役，没有一人生还。

不，或许还有一人。

贾获回忆起，赤星宗的几人，在临死前一脸不甘的看着他，怒喝道：“师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赤星宗宗主也在临死前怒视着他，冷笑道：“会有人替赤星宗报仇的。”

因为整个赤星宗没有一人活下来，他也没能问出那所谓的师姐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无所谓，他会打听出来的。

只是不是此刻。

赤星宗实力强横，门中连王境强者都不止一位，最后在赤星宗宗主和另外两名王境长老的临死反扑下，贾获也身受重伤。

然而此刻，他浑然忘却了身上的伤势，再次回到程青青的墓碑前跪下。

对着墓碑，他跪了整整十天十夜。

……

“贾获，其实……”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声音再次从耳畔响起，跪在墓碑前的贾获回过头，却见正是他之前离开破元宗之前，对他开口说话的那个和程青青交好的内门弟子。

贾获表情漠然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其实……”她似乎鼓足了勇气，开口道：“青青在临走前，给你留下了一封信，说是如果你还活着，有一天回来的话，就转交给你。”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

贾获的眼中，光芒一闪而过，一瞬间，他绽放出如虎如狼的气势，一把抢过了纸张，吓得那姑娘连连后退。

看到纸张上的一行娟秀而熟悉的字迹，贾获瞪大了眼睛：

“贾获！你个白痴，居然一声不吭就偷偷溜走了！”

“别让师姐我再碰到你，否则，肯定要狠狠地揍你一顿！”

“想让师姐我消气的话，就记住对师姐说过的话！不准自暴自弃，也不准太拼命，不准再修炼的时候把自己弄伤了！不过最重要的，不准停下来，答应过师姐要变厉害，那就一定要做到！”

“师姐在藏经阁找了很久，终于知道！为什么你那么刻苦修炼，却不能进步了！因为你的身体中蕴有水火两种力量。就是水和火真元，只修炼一种是不对的，你以后要修炼，齐头并进就可以了！”

“等到你将来变成大人物的时候，还记得师姐，那师姐就很高兴啦。”

信的最后，是一行小字。

“现在，师姐要先失信一小下下，不能一直等着你了，可不要怪师姐哦。”

“师姐，程青青。”

手中攥紧了信纸，贾获低下了头，无声的低吼。

失信的，是我啊。

是我没能完成对你的承诺。

……

手指从粗糙的石面上划过，贾获没有流泪。

是因为心痛到极致，所以流不出眼泪，还是因为，他的泪已经在那一场大雨中流尽了。

我能支撑到现在，都是因为你。

拼上一切，刻苦到极点的修炼，难以忍受，我能够忍受，因为你。

所有人都将我当做废物，当做笑话，只有你不一样。你鼓励着我，支持着我，安慰着我，你说我是你的小弟，你的小弟，一定不会是一般人。

为了你，我才拼命去修炼，我才不放弃，因为我答应了你，不会停止前进。

你的存在，是我前进的动力源泉。

现在，我终于有了能力完成对你的承诺。

但是，我却再也没有机会完成了。

……

一个月之后，贾获再次离开了破元宗。

他已经失信过一次，不会再失信第二次。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永远不会停止前进。

在这之前，他还要去完成自己的执念。

赤星宗……还有人活着。

回到赤星宗的旧址，正打算打听情报的时候，在山脚下，他碰到了一个人。

“贾获……是你……”

山道的另一面，一名身着白衣，容貌绝美而清冷的年轻女子，正冷冷的注视着贾获。

贾获的瞳孔也收缩了。

眼前的年轻女子，叫做沈云英，是齐王城沈家的千金。

同时，也是他的前未婚妻。

八年前，正是她亲自带着人来，上门退婚。

她手上的长剑剑格上，有着赤星宗的标志。

“原来如此……”

贾获的嘴角勾起。

他总算是知道之前从哪里听过赤星宗这个名字了。

赤星宗，正是他的这位前未婚妻，沈云英所拜入的门派。

实际上，如果没有出现修为倒退的意外，他原本也很有可能加入赤星宗，毕竟赤星宗是距离齐王城和秦王城最近的方圆千里内最大的宗门。

同时，他也明白了，赤星宗的弟子临死前说的师姐，那个漏网之鱼，到底是谁了。

“是你啊……沈云英。”

贾获喃喃道，同时腰间的长剑剑刃，缓缓从剑鞘中推出，在阳光下闪过寒冷的光芒。

“贾获……”沈云英的目光，就如同千里冰川一般寒冷：“是你做的？是你灭了赤星宗？”

贾获勾着嘴角，没有否认。

“我当真没有想到，竟然是你——”沈云英的声音同样寒冷：“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如何恢复了修为天赋，但是看来，你的性格还是一样，还是那般幼稚。”

贾获没有说话，沈云英也缓缓拔剑，目光直视着贾获：“告诉你一件事，对于当初退婚的事情，我没有半分后悔。”

“即便是你屠灭了赤星宗，也同样如此！直到现在，我唯独后悔一件事。”

“那就是没有在那时杀了你！”

贾获的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沈云英似乎是误会了，她似乎以为，贾获是因为当初退婚的事情而找上门来，灭了赤星宗。

但是……这不重要。

他不在乎仇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也不在乎对方仇视自己的理由。

沧然一声剑鸣，沈云英和贾获两柄长剑同时出鞘，对准了对方。

新仇旧恨，今天就一并结算吧！

下一刻，两道身影，在半空中骤然交错！

……

赤星宗千里之外，紫云山。

山林之中，贾获靠在一颗大树之下，面如金纸，正闭目打坐，胸前的绷带正被鲜血一丝丝染红。

他败了，而且是惨败。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赤星宗的人临死之前会将希望寄托在沈云英的身上了。

沈云英，赫然已经突破到了皇境。

纵然他天赋战力强横，王境之内，几无敌手，但是对方比自己高出足足一个大境界，而且也同样是天才，加上一月之前自己灭门赤星宗时所受的伤还未曾痊愈。此消彼长之下，他和沈云英一战，迎来了惨败的结局。

后来他打听得知，原来沈云英早在八年前就拜入赤星宗，修炼六年就突破到王境九重，因此在赤星宗的支持之下，在南丰域一场宗门大比上脱颖而出，被上域的一个大势力看中，在两年前便前往上域修行。

显然在上域的两年她没有白费，再归来之时，已经突破皇境。

如果自己能早几年碰到师父，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走错路导致丹田萎缩，贾获自问此时的自己绝不会输给沈云英。

但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若是真的有那个如果，他最希望的是如果自己能够早些回到破元宗，那样或许就可以再次见到师姐，哪怕只是见到她最后一面。

败了就是败了，贾获心中，除了耻辱之外，更多的，支撑他前进的动力，对于力量的渴求。

他要继续变强，直到打败沈云英为止！

从某种意义上，他还要感谢沈云英，因为她给了自己前进的目标。

若是没有半个目标，他难以保证，失去师姐之后，自己还能够一直遵循着对她的承诺，永不停止前进，一直走下去。

贾获的眼中，战意勃发！

……

时光的齿轮不停转动，画面再次流转，一望无际的大漠之上，两道人影正并肩而立，观赏着大漠风光。

“获兄，你也快要迎来圣境天劫了吧。”一名身穿黑衣，腰间悬挂着一柄黑色长刀的中年男子开口道，他浑身山下气息收敛，看似锋芒不露，却如同一柄藏在刀鞘中的绝世宝刀，出鞘之时，定然是惊天动地。

“不错，到那时，还要劳烦羽兄你为我护法。”另一人，同样是中年模样，眉宇间，依稀可以看出当初青年贾获的影子，但是这面容之间，却带上了太多沧桑。

“哈哈，你就放心吧，只要有我在，除非是圣境，否则谁也别想在你突破之时横加阻挠。”黑衣中年笑道：“况且不光有我，其他人也都会来的。”

贾获也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先走一步了。”

“你倒是有自信，可别到时候无法突破，被圣境天劫打的灰飞烟灭，我想给你收尸都找不到尸体。”

贾获白了他一眼：“你这厮，嘴里就说不出好话不成？别到时候应在自己的身上了。”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大笑起来。

……

原本荒凉的无尽大漠，此时已经大变模样。

蔓延无边的沙海之间，赫然多出了一片方圆数千里的巨大盆地。

而盆地之间，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黄沙模样，而是一片漆黑，其中的温度之高，犹如熔岩地狱。

在这片漆黑的盆地中央，一道人影正孤然而立。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刹那间跨越了数百里，看向盆地边缘，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人影。

“没想到真的被你突破了，看来是上天要我亲手了结你。”熟悉的冰冷声调从耳畔响起，携带着的，是千年的纠缠恩怨。

“果然，段羽他们拦不住的人当中，也只有你会在这时出现了。”

那人影，一身白衣飘扬，腰悬长剑，风姿绝世。

两人目光交汇。

“贾获！”

“沈云英！”

两道目光之间，夹杂着无尽的情绪，有嘲讽，有愤恨，有欣赏，有执着，无数情绪交错在一起，复杂到难以分辨。

“在开始之前，我还要问你一句。”

“当年你灭门赤星宗，只是为了给你的师姐报仇，还是因为其他？”

贾获淡淡一笑：“那……重要么？”

复杂的神色从沈云英的脸上闪过，她摇头轻叹：“是啊，重要么？”

时光跨越两千多年，一切的起因原始，都已经不再清晰。唯独这持续了两千多年的恩怨情仇是那般深刻，已经铭记在执念之中，难以抹消。

他们之间，总要有个了结。

……

跻身圣境，与沈云英在大漠中那一战，他最终取胜，沈云英未死，但是贾获却也结束了这千年的恩怨，没有继续追寻，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已经累了。

对于程青青的承诺，成为了推动贾获这数千年旅程的动力，同时也成为了他心中最大的执念。也是他一生中最无法抹平的遗憾，然而人死不能复生，纵然他成为圣境大能，也没有能力复活千年前死去的人，哪怕是飞升境的存在，想必也没有这种能力。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永不忘却，永远遵循对程青青的承诺而走下去。

他费尽绝大力量，在虚空中开辟出这片秘境，然后将程青青的墓移到了这秘境之中。哪怕在闭关之时，也会抽出时间来这山谷之中看望，就是不想让自己忘却半分。

原本陈龙不明白，贾获这等天才，这等强者，怎会因为区区百年闭关失败，而急火攻心走火入魔。

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执念，他答应过程青青要一直走下去，永不停下。

这份萦绕了数千年的执念，最终变成了贾获的心魔。

因为心魔的存在，让他拼命修行，让他一日千里，让他以不到四千之龄就成为堪比大陆至强者的存在。这心魔就如同一把抵在他背心的尖刀，逼迫着他不断前进，因为一旦停滞下来，刀尖就会刺进他的心脏。

终于有一天，贾获在青竹山庄祖地，因闭关多年而毫无寸进，情急之下，走火入魔，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晕死了过去。

杀死贾获的，并非是闭关失败导致的走火入魔，而是缠绕了他千年的心魔因此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