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笙跟梁和说起自己刚出生的小弟弟，皱巴巴红彤彤，可爱死了。

梁和记得自己小侄子刚出生时候的样子，实话说，稍微长开一点的时候是好看的，但刚出生那会儿，这个形容词下的小孩子，真的可爱？行吧，梁和品味一下，她们家的姑娘都是带着滤镜行走世间的，梁和忽然就想起了梁绍。

其实也没多留恋，疏远是一个很自然很正常的过程，没有对错，没有是非，很平淡，连激烈的争吵都没有，因为姐弟两人是一样克制的性格。

梁和把乱入的梁绍从脑袋里甩出去，继续听梁朝笙炫弟，这回炫的就是梁秋延了。梁和怀疑朝笙把她拉过来就是为了向她倾诉她对自家弟弟的一腔滔滔不绝的爱意。

手动拜拜好吗。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年你怎么刺激人家的，天然黑现在都还回来了。

梁朝笙和梁秋延的关系挺好的，可能是长期以来二房都只有这一个独子的原因，也可能是梁秋延实在讨人喜欢，总之姐弟俩挺亲近的。

梁秋延又是那么争气长脸的一个孩子，梁和远在扬州的时候都听说过太学梁秋延的美名，光耀京畿的美少年么，还有才华，简直就是当年谢公子。

梁和漫不经心地听朝笙花式吹弟，自己的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直到看见容昀，梁和才觉得自己真是不长记性，上次往人少地方走遇见什么人都忘了吧，这回还敢跟朝笙来僻静地方。

公主府是容昀的地盘，但这回真不是容昀的锅。

还是朝笙小朋友的锅，是朝笙把梁秋延喊来的，梁秋延不认识路，只好求助容昀，顺带捎上了一个甩不脱的宋谌章。

朝笙之前和梁秋延说好了过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梁秋延记得罩着点梁和，梁秋延这瓜娃子比较薄情，梁朝笙看的清清楚楚，要是她不提醒着，梁秋延眼里估计真没梁和这个人。

建康贵女圈里，上头没个混的好的哥哥弟弟顾着，就等着被欺负好了。梁朝笙也不知道这生态圈是怎么形成的，有个大姐大还不够吗。但存在即合理，自己当年有梁纪陆照临，如今帮妹妹梁和多拉一个梁秋延当靠山，也是好的。

反正往近了说，今天花会，在景惠公主府，细论起来是梁秋延他们那帮太学生的主场，梁朝笙也算替梁和直接开个后门了，走vip通道了。

梁朝笙又不知道梁和与容昀之间那点欲说还休，朝笙发誓自己真是好心。

但梁和是不会领情的了。

梁和不愿承认自己回京以来一直是躲着容昀的，明里暗里，刻意与容昀错开，再加上本来两人能见面的机会就少，梁和这么一搞，两个人就一直没见上面，上次隔着秦淮河远远模糊的一面不算的。

容昀多剔透的人啊，哪里感觉不出来梁和躲着他。但容昀也不是当年正热络着想哄个妹妹宠着的小少年了，梁和躲着就躲着吧，无论是出于尊重还是别的什么，容昀都没有强求一定要见上一面。

于是拖来拖去到了今天，机缘巧合猝不及防，梁和直接愣住了。

对于梁和来说是惊吓，但容昀就早有准备了，毕竟梁秋延来找他的时候就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容昀当时居然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亲自带梁秋延过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犹豫的，同窗好友，又是在公主府，自己领人过去不是顺理成章理所应当的事么。

哦，对，梁秋延和容昀也勉强算是好友了，就连宋谌章和容昀都能冰释前嫌志趣相投，梁秋延这么长袖善舞的少年，怎么也不会处不好和容昀的关系。

梁和站起身，下意识先看了容昀一眼，容昀却没在看她。倒是宋谌章似笑非笑扫过来，梁和匆忙避开了宋谌章的视线。梁秋延在一旁不动声色把一切收在眼里，转头去看傻白甜姐姐，却发现阿姊朝笙正给他使眼色让他别管。

梁秋延心里轻晒，他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吗，倒是阿姊朝笙这会儿能看清楚明白过来，挺不容易的。

五个人站在这儿谁也不开口，还是梁秋延打破了这能逼死人的尴尬，“阿姊，五姐姐好。”

梁秋延含笑行礼，“经年一别，五姐姐一向可好。”

梁和也回礼道，“劳堂弟挂念，都好。”

梁朝笙也反应过来了，拉着梁和给豫章郡王见礼。其实一开始她们两个行个礼就完事了，顺顺当当过度，也不用梁秋延挺僵硬地转那么一下。

宋谌章在这些还算亲近的人跟前是挺温和的，让免礼，也不为难人，不多话，不抢主动权，安静看戏。

梁和低头不说话，半天，容昀只好笑问，“这一年五妹妹过的还好么。”

容昀自己听完自己这话都想打人，什么叫还好么，这问的是什么，像什么话。容昀确实有失水准，宋谌章挺奇异的瞟了容昀一眼，正好对上朝笙的眼神，宋谌章笑了一下，惹的朝笙急忙低头。

梁秋延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宋谌章无声笑着用手肘怼了他一下，这回梁秋延憋不住了，斜斜一眼飞过去，勾魂夺魄艳色无双，看的宋谌章懵了一瞬，随即挺凶狠地瞪过去，两个人就这么你瞪我我瞪你，不一会儿就笑了。

剩下这仨倒是没一个注意到这边的幼稚游戏，容昀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常成这样，朝笙还在回味宋谌章笑的那一下，至于梁和，已经傻了。

梁和每次见容昀时候都有从轻微到严重不等的智商下线，简称脑子瓦特了。梁和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不是被男色所获的人（真的？），但每次遇上容昀，总在愣住，呆住，傻掉的路上。

还是容昀先清醒过来，脑子上线了一会儿，就把梁和拐走了。

那时候，宋谌章在和梁秋延眼对眼，梁朝笙在迷迷糊糊，容昀顺利拐走梁和。

公主府是容昀从小疯闹的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即使几年没回来，这一年也够容昀找回记忆的了。虽然公主府比之当年冷清了不少，缺了人气，但穿花扶柳水榭楼台过后，容昀还是能带着梁和找到一处幽静清美，挺有仙气的地方。

容昀倚在栏杆边，背后是一汪清泉，有活水注入，水中有鱼，看着就是极名贵的品种。

容昀垂眸盯着梁和，梁和被他看的不敢抬头，容昀看不见梁和的发旋，因为梁和的头发真的太密了，乌发如云，视觉上有蓬松柔软的感觉，可以想象摸上去会有多顺滑流畅，容昀克制住了自己，没有伸爪子去摸。

一时静极，只有水声，如鸣佩环。容昀忽然想起梁和行路时，稳稳的禁步，很轻缓的声响，自己确是心悦之的。

梁和抬头，少年眉目如画，又长开了些。这年纪的少年是长的最快的，几乎一月一个样子，何况梁和与容昀一年不见。

容昀见梁和终于抬头看他，笑了一声，索性直接问，“回来以后怎么一直躲着我。”

梁和被容昀问的又低下头，片刻，梁和道，“我不小了。”

梁和抬头看容昀，少年初见时候的矛盾纠结已经消失，扬州时候飞扬肆意的洒脱也沉淀下来一些了。梁和想，原来回京这一年，容昀变化这么大，她错过了一年，大约也会一直错过下去。

梁和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再像扬州那样了，那样不好。”

容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在扬州时候，我们哪样了？”

梁和觉得容昀学坏了，或者他本来就这么坏。

容昀想了想，还是放过她，梁和都快把脑袋埋到地里了。容昀也不逼她，转而说起了些无关紧要的事。

“今日花会，阿娘想听琴来着。”

对于容昀来说，花会就是无聊消遣，花会上的事自然也无关紧要，随口拿来说了。虽然容昀能理解小姑娘们对花会上争奇斗艳的执著，与渴望在花会上大出风头的心思，但容昀更知道梁和一向不在意这些。这时候提起一会儿的花会，只是容昀想与梁和随便聊点什么，让她放松下来，别那么紧绷罢了。

梁和看上去果然轻松了些，挺无所谓地笑道，“清丽静，和润远，情也禁也，莫近于音声，正合我有嘉宾。”

容昀也笑道，“真是巧了，我记得你的琴可是挺一般的。”

梁和也笑着打趣自己，“此命数也。”

梁和神情一暗，连这种小事都能有这种巧合，琴棋书画，她独不擅琴，景惠公主偏偏今年花会上选了琴，有一点命中注定不般配的感觉。

梁和是很容易消极的姑娘，容昀一眼就能看出来，只好逗她。但容昀不是个很会说笑的人，明明想轻松一点，但似乎未能如意，“‘西园公子名无忌，南国佳人号莫愁’，我是西园公子，阿念之美，尤胜南国佳人。”

容昀伸手拂过梁和的眉心，“阿念要记得千万莫愁啊。世事多苦，莫愁莫怨。”

梁和认真看着容昀，有点陌生，很难想象一年前的容昀能说出世事多苦这样的话。梁和想，原来大家都在变啊，只有我好像停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