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之中,方明萧然二人领着城中士兵直直的跪在城门后,执明抱着慕容黎踏进的一刻他们齐声高呼“尔等恭送黎主,黎主好走!”雨幕残殇,有泪水伴着雨滴滑落,满城肃穆悲凉。
执明微跄几步,几乎要抱不住慕容黎,原来早就算计好了,原来他……根本没想过要活着……
萧然猛的起身,一把抹去脸上的跟雨水混在一起的泪水,就要去接过慕容黎,执明却转身躲开。
那个有着娃娃脸的年轻将军满眼都是泪水,他猛的拔起剑架到执明脖子上:“把王上给我!”他像个受伤的小兽,瞪着血红的眼低吼。
执明却宛若痴呆的迎上他的剑:“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去叫医丞!”
方明急步上前移开萧然的剑,然后摸了下慕容黎的手腕:“还有脉搏!萧……”“哐当!”长剑落地的身音身后的萧然早已没了影子。
“还请执明国主将王上送回寝宫,”。望着前方带着几分摇晃的身影,方夜苦涩的摇了摇头。
将慕容黎放在床上,执明怔怔的盯着那张惨白的脸,那些他以为镜花水月的过往,突然清晰起来。
慕容黎帮他批奏折时候的样子,说他想要月亮时的样子,噩梦中醒了流泪说你不要死的样子,寂寞吹箫是的样子,骂他混吃等死时的样子。偶尔笑的样子。
他忆起除了那次梦魇,慕容黎从未哭过,究竟多大的痛,才能让一个人连眼泪都没有。
他想摸摸慕容黎的脸颊,却看到自己满手鲜血,愣愣收回手,他的阿离最爱干净了。
“唉,萧将军,你慢点,是不是黎主又咳血了,唉,这孩子,都说了让他不要那么操劳……”
医丞李钰几乎是被萧然提着走的,他一人喋喋不休,萧然却呡着唇,一声不吭。
急促的脚步声,跟谈话声传入执明耳中。
咳血?望着床上惨白面容,执明只觉得心头一紧。
思虑间,萧然已经带着李太医推门而入,然后大力挥开站在床边的执明。
看到浑身是血的慕容黎,李太医一张脸血色尽无,立刻开始诊治,室内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执明紧紧盯着李太医,呼吸都放的很轻。
萧然只是像尊雕塑,从一开始的愤怒,痛恨,变得无波无澜,眸中也是一片淡然,像极了……慕容黎……
李太医神色极为凝重,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额上汗珠越来越多,手上动作却是不停,止血,消毒,包扎,施针
最后他颤抖着搭上少年纤细的手腕,眸中的神采一寸一寸的灰败,他轻轻抚摸着少年脸庞,年过半百之人竟潸然泪下:“萧将军,……通知方将军……准备国丧……”
萧然跪倒地上,像个孩子一般呜咽的哭了起来。
执明一把捏住太医肩膀,双眸通红,像个暴怒的狮子:“庸医!不过几处剑伤!怎么会治不好!治不好他!我让你全家陪葬!”
李太医讥嘲的看着流泪的一国之君:“三处剑伤,一处在心口,索性不深,两处在腹部随深却不致命,可是最后一处箭伤却有剧毒……而且……”
李太医嘴唇直哆嗦,几乎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而且……黎主自己也服下剧毒……无解……”
执明无力的垂下手,脑子一片空白,服下剧毒?他不过是怨家国天下比他重要,他不过是想让阿离在乎他,可是他逼死了阿离,他逼死了阿离……
“噗!”一口鲜血喷出,心口撕裂般的疼痛是执明现在唯一的感觉。
李太医轻拍萧然肩膀:“老夫散尽毕生所学,留住黎主一口气,待会他就会醒,不过……也只有两个时辰……你去叫方夜吧……”
萧然爬起来,狠狠擦了把泪水,便急促的奔了出去。
执明则是跪坐在床头,握着慕容黎的手,呆呆的看着他。
看到这样的执明,李太医竟也不忍心责怪,只是就近坐下,轻轻叹了口气:“执明国主其实不必这么心急,反正这孩子也活不了多久……”
执明浑身一阵,看向李太医,却并未开口,李太医看向慕容黎,目光慈爱温暖:“瑶光国破,阿煦身死,他把伤心,仇恨,痛苦都深埋与心,一届皇子沦为伶人,众人调笑轻贱,他把屈辱藏在心底,袖中权变,步步为营。那些过往都将是夜里最锋利的刀,他的心脏早就承受不了这么多。”
“每每有人提起瑶光国破,他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些洪荒过往,是他心底伤口上的坚硬沙砾,不动声色间磨得他血肉模糊,长时间压抑痛苦,他经常会呕血,所以复国后他从不轻提往事,因为每次回想,提及,都是在生生撕裂他的伤口。可是青葱过往太美好,失去只痛太刻骨,那些亦喜亦悲的往事,他放不下,也不想放,心力交瘁,他也不过5年寿命……”
泪水滴落手心,心脏像是被烫出个口子,他突然忆起,太傅死时慕容黎的一番话“我慕容黎从灭国流亡一无所有,到如今东山再起,不一样是过来了!”
那时的他,是怎样撕裂伤口,用他不曾提及屈辱往事激励他,可自己又是怎样疑心他的,“阿离……”开口嗓子都在疼,出了这两个字,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此时的方夜,正站在大雨中,看着士兵分发信件的士兵,静默无言。事发紧急,除了他跟萧然,还有几个亲信将领,没人知道慕容黎的打算,若国主死,国内百姓必然恐慌大乱,所以慕容黎他们连夜赶制信件,送去每一家,送到每个朝臣手里,他说这是他可以为瑶光,为执明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他没有跟着去看太医诊治慕容黎,因为他知道不会有结果的……
他抬头望着天空,雨一直在下,像是在为谁哭泣。
他就站在那里,知道萧然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急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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