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庄的除夕与清国无异,吃年夜饭、燃爆竹、在湖面滑冰。晚晴不喜奢靡,除近身侍卫及数名王宫厨子,连珊瑚都被她放回家过年了,只留灵灵陪伴褆儿左右。晚膳后,夜半吃的汤圆是晚晴与小清、吴夫人几人一同包的,又煮了一大锅的肉骨汤给众人暖胃。
承瑞、吴学士拿着酒壶倚靠着廊柱喝酒闲话,阿狐在湖边燃爆竹,褆儿、灵灵围在两旁,跟着一起欢呼,一起大笑。
自太极元年以来,他们第一次如此的愉快,如此的放松。
晚晴亲自刷碗,小清自然而然的在旁帮衬,吴夫人五指不沾阳春水,碍着晚晴的脸面,才勉强挽起袖子擦洗膳桌。滕妾骄纵,眼见没自己落脚的份儿,索性端了几盘点心,乖乖巧巧的送到吴学士跟前,娇声道:“大人请用桂花酥。”
吴学士训道:“当先呈予王上。”
滕妾忙屈膝道:“臣妾从未在御前做过差事,不懂礼节,请王上恕罪。”承瑞心情甚好,便笑道:“无碍,你是吴学士的夫人,心里记挂夫君,也不算无礼...”音未落,身后忽的一声冷言冷语,道:“好个狐媚蛾子,竟敢在王上面前献起殷勤!”说完,没等吴学士反应,吴夫人已冲上前头,狠狠往滕妾脸上甩了一巴掌,因使力甚大,把一盘子点心都打飞了。
吴学士气得两眼发黑,满脸青红紫白,他怒极反笑,道:“你...你...”
滕妾仗着自己生了儿子,又有吴学士宠爱,使劲儿示弱,慌忙躲到吴学士身后,一脸梨花带雨哭道:“大人您瞧瞧,您在的时候,夫人便待我如此,可见你不在的时候,我...”说着眼泪双流,胸口起伏不定,一副马上要晕倒的模样。
吴夫人素来脾气火爆,当年晚晴住她府上,当着承瑞的面,她就敢闹个天翻地覆,也是因为她,使得阿狐数年不敢娶亲。她听了滕妾的话,越发火冒三丈,怒道:“你倒恶人先告状了...”吴学士实在忍不住了,责骂道:“都闭嘴行不行?让我的脸往哪儿搁!”他一手抓住一个夫人,朝承瑞道:“王上,我要先行告退了,劳你跟王后娘娘说一声。”
承瑞亦怕两个女人当面撕破脸皮,连忙允诺,道:“去吧。”
他们一家三口骂骂喋喋去了,晚晴从屋里探出头,笑道:“怎么了?”承瑞伏到窗台上,眼眸闪烁的凝望着晚晴,道:“没事。”又把自己的酒递到晚晴唇边,道:“屠苏酒。”
晚晴喝了半口,觉清冽爽快,道:“我呆会想做春饼...”
承瑞一笑,摸着肚皮道:“都鼓起来了,你不怕我吃不消呀!”他捏着晚晴下巴,往唇上轻轻一啄,神情,蛊惑道:“真不该把他们叫来,咱们清清静静的多好。”两人隔着窗檐言笑,小清撞见,便默默从便门出去,跑到湖边与阿狐放烟花。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一片黝黑的树林,五光十色,犹似漫天繁星。
阿狐突然牵住小清的手,在冰面上飞快的旋转,小清尖叫着,她只见过别人滑冰,自己却从不敢尝试。但此刻有阿狐在,她觉得很安心,一点都不害怕,她的双手放在他的掌心,任由他牵着自己飞到天涯海角,天际尽头。
小清叮铃笑道:“阿狐,我太幸福了...”她的声音灌进狂风里,阿狐道:“只是这样就觉得幸福了吗?”小清点点头,阿狐滑走的步伐顿然顿住,他臂力一收,将小清揽进了怀中,他抱住她的腰,情深款款道:“往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只要我活着,就要陪你过除夕、燃爆竹、滑冰、骑马...补偿你过去没有得到过的一切。”
夜色迷离,寒星微亮,身后隐隐有人说话之声。
小清用力勾紧他的脖子,仰面吻在阿狐唇角,道:“你就是我的一切。”
除夕后,楚兵犯界,杀了大庄措手不及。承瑞连忙调兵遣将,暂用亲军营的精兵守在楚定河岸。当日因齐、姜大局未定,时有造反起义之匪,故而阿狐留有大半的军队驻守陵州、幽州。此时楚兵连夜突袭,实在始料未及,连吴学士都觉慌乱。
晚晴倒镇定,换上盔甲,入太极殿与承瑞商议,道:“楚益湉狡猾阴戾,比大楚先王要狠毒百倍。我既是大楚第一大将军,今日之战,我必然亲自出马,以振大庄士气。再者,我知道楚益湉的性子,有我陪着你,也算知己知彼了。”
承瑞并不怀疑晚晴的实力,她虽然没有真正行过军打过仗,但她自有一股天生的勇敢与亲善,能让身边的人信服她,亲近她。他道:“你答应我,绝不离开我百步。”
晚晴颔首,亲自为承瑞穿上盔甲,一并骑马往码头军营,果真士气大涨。
楚定河宽阔无比,浩荡的水面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大船,每一只船上都挂着大楚的旗子,旗子迎风飘扬,气势非常。两军之间打着旗语交流,晚晴看不懂,便坐在马头听承瑞给自己解说。原来楚益湉早已在年前登基,他被江无砍了右手,恨意难平,要挟晚晴必须交出江无由他处置,否则大军压城,玉石俱焚!
承瑞给晚晴说这些的时候,江无就在旁边,他脸上没有一点颜色,漠然阴沉着脸。
晚晴冷笑道:“你让他死心吧,我们绝不可能交出江无。”承瑞愣了愣,下意识的看了江无一眼,只要是晚晴身边心中有鬼的男人,他都想杀了...晚晴见他无动于衷,气道:“怎么?你还真打算把江无交出去?江无有何错?如果当时江无不砍断楚益湉的手,死的人就是我了!承瑞!”承瑞忙堆起笑容,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我怎会交出江无?就算要杀,也该我来杀,何时轮到他楚益湉了?”又朝江无扬了扬脸,道:“你认为呢?”
江无自始至终都没把承瑞放在眼里过,他心里只有一个主子,就是晚晴。
他道:“如果长公主让我去,我就去。”
楚定河之战,整整杀戮了七日,两军你进我退,我退你进,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晚晴并未真的上战场杀敌,她始终谨记,她是一名大夫。晨字辈的孩子们皆来帮伤兵诊治,不管是大庄的士兵,还是大楚的士兵,他们都救。晚晴一直教导他们,任何人,无论好坏,只要是生病了,受伤了,在大夫眼里,就是需要被诊治的人。
至第八日,楚益湉溃败退兵,承瑞乘胜追击,领兵追至大楚泗川城外。
泗川城内已是乱成一锅粥,六疾馆的难民四处奔走,皆言大庄王后兆佳晚晴便是当年六疾馆行医的女大夫。人人都想挤进城楼看一看晚晴真面目,以证传言真假。
攻城前日,城楼突然挂出了一排尸体,晚晴一个个看过去,其中竟然有小虎子、大块头,还有曾与她相熟的嬷嬷、菜农...楚益湉命人传来书信,言:午时相约女大夫在六疾馆后山独见,若有隐瞒,必杀死青石街所有百姓。
青石街乃晚晴在泗川时所居住的地方,那里所有的男女老少,都与晚晴相熟。
晚晴无可奈何,回信答应去赴约,承瑞因而气急败坏,大怒道:“为何要答应他?两军交战,你身为大庄的将军,大庄的王后,孤身前往,你知道有多严重吗?如果他将你一起抓了,你让我怎么办?”他说的话都有道理,但晚晴,她无法看着无辜的人为自己而死。
她拉住承瑞的手,道:“楚益湉虽然待人狠毒,但他自己很怕死。他心里很清楚,他若是伤害了我,你必定会与他拼命。所以你放心,他其实压根不敢伤我分毫。”
承瑞道:“你还记得庄礽吗?”
晚晴垂下脸,道:“他们不一样。”
承瑞道:“有何不一样?我知道,他们都喜欢你,都爱你,都想从我的身边夺走你!你被庄礽掳走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恨不得...”他龇牙咧嘴,满目仇恨,道:“我真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晚晴...明天就要攻城了,我请求你,不要去,为了我忍一个晚上。”
晚晴抱住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眼中滑落一滴泪水,道:“好,我答应你。”
承瑞终于笑了。
午时膳毕,承瑞与吴学士等商量明日攻城策略,忽有士兵传话:“启禀王上,王后突然骑马出营,也不许微臣等跟随,故而...”
话未完,承瑞已心知肚明,他倏然站立,道:“快去拦住!”士兵举起一张纸条,道:“王后说,若王上询问,便让微臣呈上此折。”
承瑞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道:承瑞,对不起。我实在无法忍受,我无法让一条街的百姓因为我而死,他们都曾帮过我,爱护过我,他们等不了一个晚上了。如果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却什么都没做,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快乐。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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