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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秣陵春》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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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未必,只听允禄厉声喝道:“住嘴!”接着站起身来,使劲一掌打在弘普脸上,怒气不息的骂道:“你这个大逆不道的混帐东西,替我滚!”

弘普捂着脸不敢作声,事实上也不容他又说话的功夫了,弘皙他们这班人已经进来了。

一见有弘昌、弘皎在内,允禄不由得心往下一沉,连怡贤亲王之后,都不能尊奉遗诏,可真不大好应付。

“十六叔,十七叔。”弘皙带着他的胞弟和堂弟,为庄、果两王请安,黑压压的蹲满了一屋子。

“你们都赶快寨缨子!”庄王微代责备地:“莫非没有听说,出了大事?”

“听是听说了。未见遗诏。”弘皙问道:“是不是要等我来宣诏?”

“不是你。”

“是五阿哥?”

“也不是五阿哥,是四阿哥宝亲王。”

“怎么会是他?”弘皙的声音很沉着,“十六叔,是谁说的?”

“是鄂尔泰。”

“是他一个人?”

“不知他一个----”

“我只请问十六叔,”弘皙抢着问道,“受顾命的是那位?”

“我跟你十七叔,鄂尔泰,还有张廷玉。”

“四顾命都亲承‘末命’?”

“不,只有鄂尔泰一个人。”

“哼!”弘皙冷笑,“又是个口含天宪的。”

这是个尖刻的讽刺;十三年前,圣祖遗命:传位于皇四子,只凭隆科多口中一句话;不想十三年后,万事重演,仍然也只是鄂尔泰一句话。

“有大行手诏为凭。你看。”庄王打开了那个金镶的景泰蓝盒子。

弘皙不看而问:“是从‘正大光明’匾额后面去来的?”

这是大行皇帝独创的立储之法,早在雍正元年八月,就曾召集王公大臣宣谕:储位已定。已密书姓名,缄藏金盒,贮存于乾清宫中,世祖御笔‘正大光明’那方匾额后面。到了雍正八年,那个盒子拿下来过,果后又放了回去。庄王已记不得这回事,此时只有照实答复。

“这道遗诏是大行皇帝亲手交付的,鄂尔泰敬谨承领;有内大臣海望、总管太监苏培盛他们在场亲眼得见。‘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金盒子,还没有取下来看,不过看不看都一样,你如果要看,现在就可以去取。”

“十六叔,不是我要看。大清朝的天下是太祖高皇帝、大宗文皇帝艰难缔造;圣祖仁皇帝辛苦经营所传下来的,十三年前,大位授受之际,暧昧不明,如今不可再蹈覆辙。”

这是公然指责大行皇帝夺嫡;在场胆小的人,将脸都吓黄了。庄王已颇为不安,但也只能沉下脸来说一句:“弘皙,你不能这样说。”

“我说的是实话,也是天下的公论,否则大行皇帝不必颁布‘大义觉迷录’来辩解了。”

弘皙接着说:“不过事成过去,可以不提,只谈今天好了,我想请问十六叔,已哪道遗诏为凭?”

庄王已是没有听懂他的话,愣然问说:“什么哪道为凭?”

“乾清宫不还有一道吗?”弘皙答说:“那道遗诏是向王公大臣宣示过的,当然彼胜于此。是不是?”

庄王一听话中有话,倒不敢轻易回答,在场的人,亦无不屏息以待。而就在这几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的沉寂中,突然有人发声:“当然应该以那道遗诏为凭”。

大家转脸去望,说这话的人是宁郡王弘皎,正在人群中挤出来,仿佛还有话要说;庄王灵机一动,不妨试一条调虎离山之计,将弘皙带来的人,都拆散开来,人单势孤,他就闹不成了。

“弘皎,”庄王说道:“你受大行皇帝的恩最重,如果出了大事,你也该替大行皇帝好好进一番心才是。你自己说,应该如何效力?”

弘皎一时不知所答,当然,原来要为弘皙张目的话,也就被拦回去了。

“这样,”庄王接着又说:“你去办一件很紧要的事:到易州去看一看大行皇帝的万年吉地。有三天工夫够了吧?”

弘皎想起受封为宁郡王,而且世袭罔替的恩典,说不出推托的话,勉强答道:“够了。”

“那你就赶快动身吧!早去早回,我还有重要差事派你。”

“是!”弘皎回身退了出去。

这一开了头就好办了,庄王用恭理丧仪的各种差事,将弘皙带来的人,迁走了好些。这一来,弘皙不免有些气馁,鄂尔泰认为是应该安抚他的时候了。

于是他向前,躬身叫一声:“王爷!”

弘皙无形中被冷落了半天,一张脸铁青,听得鄂尔泰来招呼,一肚子的火气,想发到头上,但旋即转念,得罪了鄂尔泰没有好处,不过,这也是轮到自己说话的一个机会,不宜置之不理。

“鄂毅庵,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之事,要让天下人都心服才是。如说,皇位就这么轻易落到四阿哥头上,这算是豪夺呢?还是巧取?”

“王爷,你这话太严重了,我们是遵遗诏办事。”

“要说遗诏,正大光明匾额后面,还有一道呢!”弘皙紧接着说:“大行皇帝当时说过的话很多,前后矛盾的也有,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那一句该听,那一句不该听。全以家法为断。既然承认我是东宫嫡子,皇位就不能久假不归吧。”

话越说越露骨,也越说越冒犯大行皇帝了。这是有个人忍不住了,他叫尹泰,姓章佳氏,满洲镶黄旗人,康熙末年在锦州当佐领,一次大行皇帝---当时的雍亲王,谒陵经过锦州,住在他家,一见投缘,到继位以后,特为起用,授为左都御史,不久入阁拜相,成为东阁大学士。他的儿子尹继善,雍正十一年便已当到云南、广西总督,年未三十,所以称之为“小尹”。他们父子,二人受特达之知,尹泰听见有人对大行皇帝如此‘大不敬”,当然觉得刺耳。加以脾气一向耿直,忍不住就发作了。

“王爷,”他挺身出来,指着弘皙的鼻子说:“大行皇帝待王爷不薄,你的亲王是哪里来的?大行皇帝刚刚宾天,你就这样信口雌黄,还有人心吗?”

“你什么东西!”弘皙咆哮着,“敢来干预我们的家务。”

“皇位至重,关乎天下苍生。尹泰备为宰相,厘治宪典,理当发言;“这不是干涉什么家务,如果王府中有这种以下犯上、没大没小的情形发生,我绝不会来管闲事。”

这几句话说得很厉害,弘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跺一跺脚说:“好!闹吧,闹他个天翻地覆,让普天下的人,再看一场大笑话。走!”

说完,拔腿就走;他的一班弟弟们,也都跟在他身后,走得无影无踪。庄王,果王,和鄂尔泰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爷,”尹泰这时又开口了:“不能因为理亲王要无理取闹,就把大丧搁起来不办,如今该干什么,请王爷发号施令吧。”

“说的是,如今第一件事是迎灵。请你在乾清宫照料吧;到还是你弹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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