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季安照常上班,织锦部里,祝敏融修复着一面蜀锦,却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程季安从外面回来经过她的办公间时,她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针线便走了出来。
“小程!”
程季安正从洗手间回来,见到祝敏融喊她,有些纳闷,还是走了过去,“祝老师,您喊我?”
祝敏融扫了一圈见四周没人,笑着将她拉进门,“嗯,有点事想跟你说。”
程季安觉得有些古怪,一直也不好推辞,只好跟进。
祝敏融让她坐下,又开门见山,“小程啊,我是想跟你说说我们家旭东的事……”
自家儿子不靠谱,思来想去,这一回还是自己把着点好。
程季安坐在椅子上,下意识的抬起头,直起了身。
祝敏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说道:“不瞒你说,昨天我们家旭东见到你,一路上就赞不绝口,还问了我很多问题,听他的口气,应该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虽然有些预料到了,可是当这些话说出来,程季安还是感觉到了巨大的震动。
“我知道这些话由我来说不合适,可谁让可怜天下父母心呢,我们家旭东老大不小了,我一直盼着他娶媳妇呢。说实话,不但他看上了你,就是我也一直对你很满意,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想着你要是我家的儿媳妇就好了……”
“祝老师!”程季安吓得连忙站起来。
祝敏融忙将她安抚,“你别着急,先听我说。其实不是我自夸,我们家旭东真的挺不错的,他现在在他舅舅厂里当领导,也已经买好了房子和车子,他也是个大学生,比你也就大两岁,你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
“不是祝老师,”程季安再不能任她说下去,“令郎很优秀,可是我目前只想着工作……”
“别这么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着急,家里爸爸妈妈总归着急的吧……”祝敏融还在坚持。
程季安并未被说动,“祝老师,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真的没有打算谈恋爱结婚。”
“不结婚不结婚,先处处就好了……”祝敏融笑着说道。
“祝老师,真的不用了。”程季安有些无奈。已经表明态度,多说也无益,不再久留,只是告辞道,“我那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就先走了。”说完,也不等祝敏融再说,转身就走了出去。
“小程!”祝敏融明显还要再说,可是程季安早已走出了门外。
……
回到自己的办公间,程季安缓了好久,心才平静下来,她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事。
不过应该也是祝老师盼儿子结婚盼得心急了。
程季安想着原因,又放松下来。
至于她回绝了,祝老师应该也不会生气,她是个知识分子,也是个师长之辈,应该不至于记在心上。而她那样回绝了,祝老师心中有数,应该也不会再提了。
她并不希望把同事关系搞得那么僵,心里想着到时候再见面,也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了。
工作每天都有很多,程季安将心事放开,很快又投入到了其中。
直到下班,一切平静,程季安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然而到了晚上,她却又收到了殷旭东的短信。
……
收到短信的时候,程季安正在厨房里学着做菜。
中学时期忙着课业,大学时期忙着兼职,嫁入纪家后又不劳她动手,于是会做的菜始终寥寥。之前几天也是下着馆子或者叫着外卖,可终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买了本书开始自己研究。再者,自己做菜也正好能打发一些时光。
看到是个陌生号码,开头又是“你好”,程季安也不在意,只将手机塞入围裙的口袋就就又忙着将切好的玉米倒入装有排骨的焖锅里,今天她要做的是道排骨玉米浓汤。
短信似乎又响了一下,程季安手湿的也不方便,便又置之不理。结果没一会儿,电话铃声又响了。
手忙脚乱擦干净手,拿起手机,对方响了两声却又挂了。一看,还是刚才那个陌生号码,底下另外还有两条短信。
点进去一看,却有些愣住。
“程小姐你好,我是殷旭东,昨天晚上我们见过。请你原谅我这么冒昧的来找你,只因我实在忍受不了心中的悸动之心。程小姐,我对你一见钟情。”
“刚才一激动,还没打完就发出去了,实在是让你见笑了。实不相瞒,自从昨天见了你一面,我就一直想着你,甚至做梦都梦到了你。你是那么的美丽纯洁,简直就像一只白天鹅一样,又像一个女神一样。所以我的女神,你能允许我追求你吗?”
两条短信,两段字,程季安看得却有些懵。
她原本这只是祝老师的一厢情愿,却没想到殷旭东也来找她了。
只是他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呢?是祝老师告诉他的吗?如果祝老师告诉了他号码,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自己的态度?
程季安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复杂,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处理,便放下手机不再搭理。
然而过了一会儿,电话却又响了。
一看,依然是殷旭东的电话。
这次铃声不是响两下就断,而是一直响着,程季安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铃声很执着,响了一遍停了后,第二遍又一次响了,程季安无可奈何,只好接了起来。
“喂?”语气有些无奈。
“喂,是程小姐吗?”那一头的声音却很欢悦。只是当他的声音响起,程季安的脑海里却又浮现出了他那油腻的脸,以及握手时他发黏的掌心。
那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
“是。”然而还是保持了礼貌。
“真是太好了,我是殷旭东,祝老师的儿子,昨天晚上我们见过。我刚才的短信你收到了吗?我看你一直没回我就忍不住打过来了。”殷旭东很是兴奋。
“没有,我刚才一直在忙。”程季安垂下双眸,还是选择了撒谎,转而又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电话呢?”
“哦,那是我昨天晚上偷偷翻了我妈的手机,实在是冒昧了。”
那就是她先前冤枉祝老师了……
“那个你刚刚没有看到我的短信也不要紧,那是我想对你说的一些话,想来想去觉得不够郑重,觉得还是打个电话说清楚好些。那个程小姐,昨天晚上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那个女孩,我昨晚一晚上没睡好,脑子里全是你,就是做梦都梦到你了,我就想问问你,你能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吗?”
“殷先生,实在抱歉,我暂时没有找男朋友的打算。”也许祝老师还没来得及把话告诉他,那她就再拒绝一次吧。
“程小姐,你可千万别叫我殷先生,叫我旭东就好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叫你一声安安。”
“……”
程季安还没来得及说话,殷旭东又已开口,“你现在拒绝我也没事,像你这么纯洁美丽的女孩子,一定有很多人喜欢的,不过你放心,我会坚持到最后的,我会让你看到我的信心,我的真心……”
“殷先生,我现在真的只想好好工作,别的什么都不考虑……”
“没关系,你现在不愿做我的女朋友也不要紧,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再慢慢了解……”
“殷先生,你真的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我这辈子也许都不会结婚了。”程季安回道。
“没关系,我会等你改变主意的。”殷旭东却依然坚持,转而又道,“你还在忙吧,那就不打扰了,我先挂电话,空了再联系你。”
末了,又道,“你的声音真好听。”
程季安听着那边电话挂断,整个人都感到了无力。她也不是没被人追过,就是中学时代就有不少追求者,可从来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
那种黏腻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又变得挥之不去,摆脱不掉。
锅中的汤散发出了浓郁的香气,程季安闻着,却没了胃口。
……
等到全部收拾完再躺回床上,又是难以入睡。
她真的从未考虑过再去结婚,不管是殷旭东还是别人,她现在只希望能安安静静的过下去。
更何况她是结过婚又离过婚的人,根本没有所谓的那么“纯洁”,殷旭东需要的根本不是她这样的人。
只是就算她没有结过婚,她就真的纯洁了吗?
望着屋顶,过往的那些事蓦地又闯入自己的脑海,程季安痛苦的转过身,心再一次揪紧。
……
那一年,她十八岁,刚刚考完高考,得到了一个漫长的假期。有表姐过来玩,临走时又邀她一起去。
表姐住在邻城,家境好,又爱玩,整日在外面疯耍,把她带来后,不让她落单,自然也带着她一起热闹。
她从未去过迪厅也未去过酒吧,坐在陌生的男男女女中很是拘束。虽然他们年龄差别不大,可俨然两个世界。
后来有人看她孤单,便坐过来邀她喝酒。她从未喝过酒,也从未和一个陌生男人接触,难免害怕,她用眼神向表姐求救,表姐却说:“怕什么呀,喝吧,出来玩嘛,就开心点。你放心吧。姐姐在呢,罩着你!”
表姐这么说,又有别人起哄,她就只好将杯中的酒喝下,因为从未喝过,他们让她全部喝了,她也就全部喝了。
后来喝了几杯,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们不停灌她,她不停推脱,然后心跳越来越快,头越来越昏沉,然后彻底没了知觉。
醒来时,就已在酒店的大床上,一个人,全身赤-裸。
虽然未经人事,可是身体的疼痛还是让她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一刻,她浑身血液都凝固,仿若经手面顶之灾。
她开始疯了一般找表姐,可是房间里没有,打电话也不接,整个人像是消失了一般。她一个人站在马路边,泪流满面,孤立无援。
表姐直到中午才出现,打来电话,找到了她。劈头却是一句,“你不待在酒店里跑出来干什么?还打我那么多电话,怎么,怕我把你一个人丢下了?你呀,真没见过世面。”
她忍着泪问她:“那你去哪里了!”
表姐说:“我就在隔壁的酒店啊。哎呀,你哭什么,多大的人了,我又不是不管你。昨晚我看你喝醉了才让人先送到酒店住下的……”
她哭着说:“那你让谁送了!”
表姐想了半天,却只回道:“哎呀,我记不得了,那时候我也喝多了,就叮嘱他们到时候一定记得送你回酒店。后来还来了人呢,有一个可帅了,我们玩得可晚了……”
听到表姐的回答,她的眼泪再控制不住决了堤,她想骂她,可是到最后只是蹲下来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那年她十八岁,还是个好学生,却在那一刻,经历了莫大的绝望,自高空坠落。
表姐的那些朋友也就此分散,再没有见到。
……
后来她回到了家,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天发生的事,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一个人彷徨、恐惧,又一个人将它们一一抚平、遗忘。而表姐也在不久之后出了国,并且嫁了个外国人,定居在了国外。
只是心上的枷锁彻底戴上,再难解开。大学四年,很多人追求过她,她却从没有答应过谁。
她也曾经试图回忆过那晚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除了依稀感觉到一个男人俯身亲吻她,再无其他。
之后,便是大学毕业,便是纪氏找上门来。
听说要嫁给纪崇均,她第一时间拒绝着,虽然经过四年大学她的思想有所转变心理有所释怀,可是门第差距到底太大,她的心上再次背起了包袱。
她不知道纪崇均是否会介意,不知道他介意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可是不管她如何推脱如何拒绝都没用,母亲歇斯底里,以死相逼。
她的虚荣与自尊需要靠她的成全,一辈子的不得志,一辈子的落于人后,让她在女儿的婚姻上看到了希望。
最终,她只能默然应下。
她想不管结果怎样,她只要自己调整好,总能应对,她足够优秀,足以面对再多的困难。
可是最后的结局,还是太贫瘠。
……
新婚那夜,纪崇均进入了她的身体,然后有了一瞬的僵硬。
自那一刻起,所有的枷锁都紧锢,所有的未来都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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