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玄觞皱眉，压低了嗓音。

那人全身血肉模糊犹如焦炭一般，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头上的发冠掉落在一旁，发丝凌乱，遮住了面容。

玄觞英武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疑惑，他右手将自己的玄青长缨枪反手紧攥在身后，蹲下身来。伸出他左手带有薄茧的指尖，小心的撩开那人脸上凌乱的发丝。

他蹲下身来时，闻到有股腐肉的气息。仔细打量了下面前这具被烧灼得不成人形的人，才发现他身上有多处溃烂。背上焦烂的肉里已经流脓成疮。看着有些令人恶心。

当他看见凌乱发丝下的面容时，瞬间瞳孔收缩，面容颤动。

沐阳？！！

玄觞盯着面前这个已经被摧残得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脚底有些不稳。他不敢相信。

怎么是你？！！

他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后退了一步，他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这时地上那人虚弱的睁开了眼，眼里满是空洞和绝望。透着死的气息。

“白芷......”那人聂聂的说着。

玄觞见那人的左眼已经溃烂，血肉模糊凝成黑色的血伽覆在脸上。右眼勉强睁开，瞳内布满血丝，充斥着恨意和不甘。原本清亮的桃花眼，此时看着却很可怖。

“你到底是谁？”玄觞沉稳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那人费劲的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眸里的恨突然淡了下去，涌出悲凉。他只是睁着布满血丝的右眼，空洞的望着他。

玄觞想起，这是七百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沐阳。那副濒死又求死的神色，一直深深的刺激着他。

那样带有恨意又转瞬消失为空洞的眼神，让他难以释怀。

他不能理解，一个人到底遭遇了什么，会有这样的神情。他从未问过沐阳，但可以肯定，此时躺在这里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他。

玄觞随即收敛心神，闭上双眼，盘腿而坐，开始念经修习。

他曾听人说过，被霍乱心智时，只要屏息杂念，就能破除魔障。

这个人，绝对不是沐阳。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小弟变成如此模样！

凌晓心在迷雾深处走着，只觉得头晕脑胀，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她不断的用衣袖挥舞着眼前的薄雾，驱散着。她刚张口想大声呼喊，又被呛了一嗓子烟尘。

“若云汐！”有个声音轻柔的响起。

“谁？”凌晓心蹙了蹙眉，她放眼望去。

“若云汐。”是梦中湖边的那个男子？

潋滟湖水边，黄昏日光。平素灿烂饱满的梨花已从枝头凋谢，零零落落的散在泥土间。有几分萧索和凄凉。

他穿着一袭素白的袍子，衣衫袖口绣着墨色的云纹图案。漆黑的云发整洁的束在冠中，白皙冷俊的脸上透着超脱凡尘淡然。他深邃的眼眸此时正盯着面前那位红肿着眼睛的白衣女子。

“你不要说话。”男子语气轻柔的说。眼眸里刻着不见底的深情。

那女子点点头，灵秀的眼眸中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也不要哭。”男子嘴角微微弯起，抬起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拂去她面容上的泪痕。

动作十分的温柔，十分的小心，十分的疼惜。

女子见状，眼泪又从眼眶内滑落。她咬紧自己的粉嫩的薄唇，不让自己抽泣起来。

男子见状，低头情意缱绻的看着她，低垂的眼睫毛像羽扇一样，轻轻的遮在深情的双眸之上。他轻轻拉了拉女子的衣袖，就将她一把拉入怀中。

“我阿娘常说，人与人相拥时，心脏靠得最近。此刻我们就是最近了。”他温声说着，又低头轻吻着女子头上的发丝。

女子泪水夺眶而出，双手紧紧攥着男子双臂长袖的衣衫上。衣衫被紧紧攥成一团，皱皱巴巴。

“我不要......”女子带着哭腔喊着，脸颊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的衣衫浸得湿透。

“汐儿，不要这样。”男子面露疼惜的看着她，又将紧扶在他肩头女子的下巴轻轻用手勾起，侧脸吻了上去。

“人与妖未能有百年之好，我逆天而行，虽不得善终，却无悔。”

“只是你这样，我又如何放心得下？”男子眉头紧皱，满眼的难过。

“放心得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那女子泪水涟涟，满眼悲情的盯着他，两只眼眸灵动的闪着。

“你放心得下，我便走得安心些。你若放不下.......”

“放不下如何？”

“不过是魂魄不安罢了。”他低声叹到。

女子闻言后，又伏倒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男子也面容凄凉，不断的用手轻抚她的后背。

“一定还有办法的！我一定能救你！”女子突然抬起头咬牙切齿的说着，她眉头紧蹙，眼眶泛红的凝视着他。

“傻瓜，要是有办法，我难道还会不自救么？你别忘了，我可是震慑两界的咒术师呢。”

他又抬起手，抚摸着洛云汐垂落的青丝，慢慢的轻抚着。

“一切都是天命。我现在能来这里，不过是将自己的魂魄凝成形，见你最后一面。”

他放下手中所抚摸的头发，略带歉疚的看着她。

“是我害了你，既和你在一起又不同你相守，一想到要独留你在世，我就心疼。”

“汐儿，忘了我吧。”他深邃的眼眸泛起泪花，他满脸的疼惜看得若云汐心里生疼。

“好，既然你不能与我相守，我就忘了你。”这一世你对我如此深情，我又怎么还能让你魂魄不安？若云汐心底都已经悲伤得不能自已，但面上却开始恢复往日清傲的神色。

片刻过后，她用袖子拭去泪水。满含情意的看着男子，虽面色勉强，但嘴角勾出一丝笑容。看着竟像是一支梨花春带雨，尽显娇柔。

男子见状，嘴角勾起一丝勉强的笑容，咽进了心底的苦涩。

“如此，我也就安心了。”他的手又一次从她的后背轻轻抚过。你这纤细的身影，清秀的面容，甜蜜时的浅笑。我再也看不到了。

汐儿，我无法再守护在你身边，如此世上就只留你一人了。

男子的躯体突然开始微微发光，似有魂魄要从躯体钻出去般。

洛云汐见状，她眼瞳收缩，露出惊慌的神色。她疯狂的拥住面前男子，两手紧紧抓住不放，想将这些魂魄锁在这躯体里。

那男子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眼眶滑落泪水，他双手轻轻挣脱她的两手，反而用尽全力去拥抱住她，俯身轻轻的细细的吻着她额间的发丝。

若有来世，我一定会和你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不负此生。

“化羽！！”若云汐大喊着，那男子的身影魂魄已经随风碎去。

“化羽！化羽！化羽！”若云汐在原地旋转着，睁着红肿的眼睛看着四周，她无法接受南宫化羽就这么死去的事实。

她大声的嘶喊着，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直到她喉咙嘶哑，再也发不出声，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头上的发丝也凌乱的倾泻下来，她不断的用双手紧拥着自己，闭着眼睛幻想南宫化羽还在她身边。回想着他每一次深情的凝视，每一次温柔的轻抚。

她最终受不了，双手捂住脸，睁开眼睛无助的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满院的梨花，一时潇萧零落，轻轻覆在曾经相濡以沫的庭院。

“南宫化羽”听到这个名字，凌晓心心间一坠，好似千金的重担压在她心上。一时透不过气来，她脑袋一阵剧痛。

她身影踉跄的指着那个在哭的女子，质问道：“你是谁？”

那个哭得惨烈的女子，突然从指缝中露出哭得血红的眼睛，盯着她惨淡的说着：“我是你啊，若云汐！”

凌晓心被骇得大叫起来！不不不！她脑内混乱不已，只是南宫化羽的名字一直在她的脑海里不断的回想。

她眼前突然闪过他在湖边深情凝视的模样，面容温和的笑靥，低头轻吻时腼腆的神色，落子时轻松愉悦的样子。

心里涌起暖暖的，甜甜的情感。

当眼前闪过南宫化羽魂魄飘散时得画面，她一时心痛的不能自持，竟不自觉的追着幻境里的魂魄奔跑。她想抓住那些即将化成灰烟的幻影，好似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凌晓心眼眶的泪水打湿了她的面容，悲戚的神色令人疼惜，她在迷雾中兜兜转转，双手在空中抓着。

“化羽，你回来！你回来！”她眼角的泪水滚滚滑落。

奚夜看着凌晓心的身影消失在迷雾深处，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听到应答。这雾来得突然。他虽挥舞着衣袖，但仍挡不住迷雾一次次的席卷而来。

他看见了自己的仙灵山，高耸巍峨。山脚下是他宏伟的行宫，崎岖的山路上去后，是他自己在山顶所搭建的一个小木屋。

他看自己身处在简朴的木屋前，满满的山顶都是冷风乎过。

“凌晓心！”他焦急的喊着。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片枫溪草被山风刮过的声音，呜呜咽咽，凄冷的像婴孩哭泣的声音。

整座灵山，清冷异常，不见一只飞鸟，不见一只走兽。似是遁入了时间的间隙，万年的冰缝中，孤寂异常。

只留得奚夜一人，独自站在山中，不见一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