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只听得凛冽的风从他耳畔刮过。

奚夜遂沉下心来，迅速的以一掌发力击中面前的仙灵山，山顶上轰隆巨响，燃起烟尘，熊熊巨火从山脚上烧起。顿时他眼前的仙灵山就像玻璃碎片一样碎去，脚底残留着破路的玻璃片也迅速消失。

也只一瞬间，突然奚夜觉得胸间有股气浪一阵，让他有些不稳。

不好，忘记玲珑坠不在自己身上了。方才强行突破迷障，居然被迷障的毒雾所侵蚀。此时他胸腔内受毒雾所影响，有些绞痛。他赶紧运气调整，只觉得自己有些乏力。

眼前的浓雾也渐渐散去。迷途仍坐在石台中央，她嘴里吐出殷红的血，染湿了前胸的衣襟。额头冒着冷汗，面色苍白的伏在古琴上。她抬起眼皮看见了如巍峨山宇般站在她面前的奚夜。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奚夜眼中寒光一现，只是冷冷的撇了她一眼，先快步先走向不远处在哭喊的凌晓心面前。

凌晓心因为在幻境中，悲拗过度，四处奔跑。原本松散的斜月发髻更显凌乱，身上的青衫也有些乱糟糟的。眼角泪水涟涟，眼眶泛红。看着楚楚可怜，狼狈中有一丝憔悴。

奚夜心疼的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着：“没事了，不过是幻境，都是假的。”

凌晓心被奚夜一抱，才缓缓回过神来。但心间仍然是痛楚不已，想着南宫化羽的模样和神色。原来之前梦里所见的，居然就是他。

她靠着奚夜，小手紧紧拿住他的衣袖，不愿撒手。幻境里所见的，都是假的么？不尽然吧。

抬头才看见始作俑者的迷途，犹如虚脱般的样子，伏倒在古琴上。待会先讨回百鬼剑，再好好惩处她，没想到居然还设了个陷阱。

蹲坐在一旁的沐阳，本还在嘶嚎着。玄觞过去用脚轻轻踢了下他的背。

“沐阳，怎么了？”

沐阳睁开泛红的双眼，看了眼玄觞，又扭头看了看受伤的迷途，和凌晓心奚夜。愣了愣神。

“别瞎叫唤了，赶紧起来，看你像个什么样子？”玄觞语气中带点指责的意味。他其实很想问沐阳看见了什么。

沐阳又抬眼看了看玄觞，认真注视的那种。过会，他飞快的起身，还用手拍了拍衣裤上的灰。没事人一样凑到了玄觞面前。

“起来了！起来了！别老说我，有外人在呢！”沐阳红红的眼眶撇了眼凌晓心和奚夜。

凌晓心压着心底升起的怒气，快步走到迷途的面前。

“快把百鬼剑还来！起先看你柔弱，还觉得你可怜，现在倒觉得是我之前想错了！”

“若不是你们一行人前来，我也不会故意设置这迷障。事已至此，我随你们处置，但百鬼剑绝不会给你！”迷途的目光坚毅。

“上次你来找我，说你是在等一个人。你不给我也行，我杀了你，看你还如何等得到！”凌晓心故意拿之前的事来说她。

迷途身形略微颤了颤，而后嘴角露出一丝惨笑。

“杀了我。你也没有剑。”

“是么？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杀光你们麋族的村民。如果你的村民知道，是因为你觊觎百鬼剑的力量。哼，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待你这个圣女。”奚夜冷冷的说着，踱着步子过来，用漆黑的眼眸盯着迷途。

“不准！不准你们伤害我的村民！我不是觊觎百鬼剑的力量！我只是在等一个人！”迷途突然表情痛苦，眼角滑泪。

“你在等谁？为什么要抢走我的剑！”凌晓心急急的问着。

“这剑不是你的！”迷途歇斯底里的吼到。

“哎，我发现你这妖脑袋有问题吧？你从别人手里抢来了，还要说不是她的。那你倒说说看，这是谁的？”沐阳在一边憋不住了，跳出来就问。抢别人东西还有道理了！

“凌十三。”迷途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泛红的眼眶又开始流泪。

“真是受不了，那她是凌家传人，这剑自然就是她的！快还回来！”沐阳大声嚷道。

迷途闻言后，面上的表情，有一丝呆滞。她望着凌晓心片刻后。

“你既是凌家传人，那你可知凌十三的踪迹？他现在所在何处？”

“凌家祖坟？”凌晓心犹疑了片刻，答着。

“不，不，不可能！他不可能死的！”迷途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愤怒的大声喊，两只眉毛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凌十三乃一介凡人，死是再正常不过。”奚夜淡淡的说着，又靠着凌晓心站着。

“我不理解了！你等一个人嘛，你不关心他的吗？这都死了快一千年了，你不知道？别故意讲这些没用的，快点还剑！”沐阳叽叽喳喳的叫了句。

听见沐阳这句话，迷途清亮的眼眸黯然下来。

“死了快一千年了......”她身影一颤，又踉跄的摔倒在地上。呆若木鸡般，两眼空洞的盯着空气。

过后她捂脸痛哭起来：“他说过，他会回来看我！他说过要我等他！为什么？为什么！”她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

“为什么你都没再来看我一眼！为什么你要和其他女子成亲！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当年不是说好了，等我长大，等我成为麋族的圣女后。你就会回来找我的吗？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迷途细长的柳叶弯眉和斜长的眉眼都因为哭泣而显得更加可怜。

看这迷途的样子，像是和凌十三，有所感情纠缠。一想到也是自家祖上负了她，凌晓心的怒气降了下来，又生出几分心虚。白白叫个妖怪等你，那妖怪又偏得傻，等了快一千年。

“我遇见他时，尚不过三百岁，初初能化人形。那时我尚是幼女模样，他将半死不活的我从残忍的黒蛊族中救出，安顿在这麋族。我年幼黏人，从不愿意离开他半步。不过在这呆了三个月后，他见我恢复得差不多，就辞行。”

“那时，我就像他倾诉我的爱慕之情。他总是听后在笑，笑眯眯的眼神一直看着我。他告诉我，等我努力修炼，强大到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村民。成为这麋族的圣女后，他就会回来找我。”

“我日日勤学苦练，加紧修炼。我想见他，我比任何人都努力。只想早日当选圣女。三百年前，我终于如愿以藏。可是我没等到他回来，我又等了他两百年。直到我出了麋族，听闻说他死了。”

迷途眼里满是悲伤。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那样一个英勇无双，能一人将黒蛊族歼灭的英雄会死！他不可能会死的！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若不是见到尸首，我断然不信！”

“直到我察觉到了百鬼剑的存在！这是他的佩剑。我知道他有多珍视这剑，从来都是寸步不移。我雀跃的跑了过去，以为可以见到他！没想到却只看见了你。我遍寻许久，附近都没有他。”

迷途抬眼定定的盯住了凌晓心的脸庞。

“而现在你们却口口声声告诉我。说他死了，而你这个小姑娘居然还是他的后人。”

她嘴角泛起一丝苍凉的冷笑，眼里透着不甘心和嘲弄。

“凌十三确实已经死了。”凌晓心听完迷途的诉说，心里有些难过。她不知道凌十三为什么没有再回来见迷途。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他下山的时候。他一袭青白色的麻布衣衫，腰间系着白色的腰带。他精神的眉眼和一笑就会露出的白牙。那么的像个英雄侠客，浑身都是潇洒和不羁。他腰间挂着个紫薇花的香囊，那是我送给他的。”说到这，迷途脸上泛起少女特有的羞涩，眼眸里也是亮晶晶的。

“他站在我面前，像一座铁塔一般。他用他宽阔带有老茧的右手拍了拍我的额头。笑着说“我会回来看你的”。”迷途眼里又露出痴迷的样子，眼底又泛起了水雾。

她一抿嘴角，眼泪就滑落下来。看似在微笑实则又在流泪。

迷途张开双手，凝神运气，百鬼剑微微光亮的就出现在她面前。精美绝伦的剑鞘，轻灵的剑身，透出它绝世的飘逸。

迷途把脸贴到这剑身的剑鞘上，轻轻的摩挲着。眼里泛起温和柔美的光。

“他当年就是拿着此剑，只身冲入黒蛊族，将囚在牢笼中生不如死的我救出。当年他就是拿着此剑，在此处的竹台中央，教我修习练武。当年他就是拿着此剑，在这麋族的山脚下，一去不回头。”

她痴迷的神色看着这剑身，又用右手将百鬼剑缓缓抽出。面色平和的望着凛然的剑身，像是在回忆什么。

突然她举起此剑，将百鬼剑狠狠的擦入她的心脏。她胸前溅起的血液，将她淡紫色的衣服，染得鲜红。

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血液瞬着她的嘴角一滴滴往下流淌。

“既然等不到，我就不必再等了。”

凌晓心对迷途的行为猝不及防，那句“不要”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见百鬼剑已经被迷途插入胸口。

只是一瞬间，她的精魄就被风吹散。只剩下百鬼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剑身上刺眼的鲜红和竹林清浅的青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整个竹林的竹叶沙沙作响，像是为迷途没结果的恋情哭诉一般。

奚夜默默的缓步走上前去，弯腰将百鬼剑从地上捡起。他走到凌晓心面前递给她。

“拿着吧。”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凌晓心死了，他会怎么办。

“我有些难受。”凌晓心哽着喉咙说着。

“她本不必如此。”玄觞语气里略带哀伤。

罕见的是话多的沐阳，居然没说话，他眼里透出一丝伤感。既然等不到，就不必在等。这也是对的，没什么比绝望的等待更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