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懂事了啊,知道疼人儿了。”孟氏抱紧一夜间长大的孩子,眼里泛着欣喜的泪光:“好孩子,你别忧心,娘和大哥会护着你……”
娘一定会护着你,别怕!
韩语乔又趁热央求孟氏这事交与她处理,等人来了,训了话就回去休息。孟氏奈何不过,只得应了。
母女俩亲亲热热说了一会儿话。
刘嬷嬷带闲杂人到外间候着,不一会儿,崔嬷嬷进屋来和她一起进了里屋。
刘嬷嬷福了一礼,语气不急不缓道:“夫人,人来了,可叫她们都进来”
孟氏不喜人多嘈杂,于是道:“只叫两个大丫鬟和四个二等丫鬟来问话。”
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崔嬷嬷会意,低着头脚底无声出去。
崔嬷嬷站在屋外的台阶上一改方才的恭敬,目光锋利地扫着低头颤抖的丫鬟婆子们道:“夫人和姑娘好心,仍留你们在近前侍候,莫要辜负了这份主仆情谊,若再有不尽心之事,定不轻饶。你们是家生子,到时被发卖出去,连累了一家子过苦日子,可就是自作自受了……夫人和姑娘问什么就老实答什么,若说谎,仔细着你们的皮。”
“是。”丫鬟婆子齐声应道,跪了一天,她们难免心生怨怼,被嬷嬷这么一说,吓得不轻,再不敢埋怨一句,省得连累家人。
崔嬷嬷敲打了一番,才点了近身伺候的丫头随她进屋。
来人跪在离床两丈之外,孟氏依女儿之言,简单明了训了话,才被刘嬷嬷搀扶着离去。
屋里只剩下韩语乔和六个丫鬟,韩语乔不说话,她们自然不敢起身,极为规矩地垂头跪着。一时间,鸦雀无声。
韩语乔仔细打量着,前面两个是大丫鬟喜禾、喜瑶,后面四个从左往右分别是云裳、云衣、云青、云柔。
乍然看着年轻了十多岁的喜禾喜瑶,韩语乔面上平静,心已乱作一团。
喜禾生了一张婴儿肥瓷白小圆脸,一双沉甸甸的大黑眼睛,鼻子小巧,微微有肉的粉色小嘴儿生气时爱嘟着,稚气未脱,甚是可爱。
同是十五岁的喜瑶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扬,翘挺鼻子,尖尖下巴,一口牙齿又白又齐,曲线玲珑,小小年纪已‘发身’,白里透红小枣核脸,连带的也秀气起来。脂粉不施,也是一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花。
几个丫鬟中韩语乔最喜欢的就是喜瑶的沉稳,但在生命最后为她以身挡刀的却是不懂讨她欢心的喜禾。她是有多浑,能在落魄时对不离不弃的喜禾动辄打骂……
今年初冬寒冷的像是三九天,外面的雨已经停歇,没过多久飘起了棉絮般的大雪。屋里的地龙烧的很足,韩语乔软绵绵地靠在金丝绣花引枕上,朝着喜禾喜瑶招招手:“过来。”
听到无喜无怒的声音,喜禾大着胆子抬眼一看,触及姑娘的目光又怯懦地赶紧垂下头,下意识中小手紧攥,心道:姑娘又要动手打她吗?呜呜……谁不知道姑娘天生神力啊,打一下可疼了。
喜瑶也犹豫不决,却不敢违抗姑娘的话,银牙暗咬,跪着上前了两步,在韩语乔床前一副低眉顺耳模样。喜禾见状,也不敢迟疑,跪在喜瑶旁边。
俩人胆怯害怕的小动作被韩语乔尽收眼底,也不恼,因为她最清楚不过,上一世她不仅在国公府是个十足恶人,还在世家云集的京城重地小有名气,不过这名气不是说她有举世无双的容貌,也不是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艺双绝,而是因为她,胖。传言说她:
身宽体胖,走路生风,力大无穷,一言不合抬手打人!
……
忆及前世的‘恶’行昭昭,韩语乔欲哭无泪。
韩语乔无法将自己的改变说出口,只希望她们慢慢接受。就在韩语乔皱眉苦恼该怎么跟丫头沟通时,袁二家的提着一小木桶带着几个小丫鬟进来。
“大姑娘,照您的吩咐姜汤已经分发下去了。”袁二家的将手里木桶放下,“这些是留给她们几位的。”
“盛上,让她们现在就喝,要是病了就不好了。”韩语乔话音一落,几个小丫鬟眼疾手快将碗盛满逐一递送到几位姐姐手里。
顿时,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辣姜和红糖味,可见料加的挺足。
从人进屋就傻眼的丫鬟们顿时醍醐灌顶,含着眼泪吞下热乎乎的姜汤。姑娘这是不怪罪她们了,姑娘太好了,不仅求夫人保她们,还给喝姜汤水驱寒。要知道寒毒入体,一辈子都受罪的,作为下人何德何能让姑娘如此对待,暗暗决定一定要好好伺候姑娘……
待几人喝完整整一桶姜汤,韩语乔象征性的嘱咐了几句,回去后用热水泡脚,使劲儿按摩腿让血活络,又是麾下一笔:大大的收买人心。
四个小丫鬟退去,韩语乔脸色一变,刚才她当面赐汤,暗中观察所有人的微表情。
姜味辛,稍难入口也喝得下。在外面受寒受冻许久,理应大口大口喝下。而她发现唯有喜瑶一小口一小口的呡,一副极其不适的模样,像是反胃。
她没记错的话,现在大哥还在北疆沙场杀敌,喜瑶没有机会接触到他,可眼下她的身材看不出特别来,但感觉告诉她喜瑶现在已经有了身子,喜瑶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为什么喜瑶非要磅上大哥?是韩蔚欣说的喜瑶只是为了翻身做主子吗……
“姑娘,您可真的吓死奴婢了。”喜瑶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韩语乔的思绪,回过神来安抚二人道:“别哭,我不是没死成吗?”
“呸呸呸,姑娘不要说这般不吉利的话,姑娘吉人天相,菩萨保佑遇事都能化险为夷。”喜瑶忙接过话道,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对屋顶一拜。
闻言韩语乔眯了眯眼看向喜瑶,心下揣摩着,这话中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恐怕只有喜瑶自己知道。
再看一旁笨嘴的喜禾,她说‘死’又想起今儿的惊险,眼泪在大眼睛里滴溜溜地转,还不敢掉下来,一脸焦急的跺跺脚。
“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还有心开玩笑。
“不说不说了……不过他们都道我是祸害,不遗个千年怎么对得起某些人的良苦用心呢!”
喜瑶瞪大眼睛,果然姑娘正经劲儿持续不了多长,看看什么话都往外秃噜,哪有把自个儿骂进去的呀。
韩语乔根本没意识到,这也不怪她说话没文化,前世她过得浑浑噩噩,不喜读书,胸无点墨,手指粗只握弓箭不拿针线。
“姑娘还是有时间多读读书吧!”喜瑶撇撇嘴道。
喜禾乐道:“我要陪姑娘读书。”
韩语乔:……
哎呀,这是被丫鬟嫌弃了吗?
韩语乔知道她俩都识字,心有不服,想起以前被韩蔚欣愚弄的日子,立即应道:“好!”
完全出乎意料回答,喜瑶喜禾相视一怔。
韩语乔忽然意识到话题好像扯得有点远,急忙收回来:“我虽没有体罚你们,但这事儿还没有过去,”韩语乔顿了顿,又道:“喜瑶为人机灵,你去西院打听打听情况。”
想想她的‘偏心爹’竟不来看一眼,她也习惯了。要知道‘偏心爹’上辈子没少做这种事,这一世她也不打算指望上他。
‘偏心爹’此刻不定被谢姨娘母女哄的团团转呢,估摸着明天一听到她醒了的消息就会来个兴师问罪。
被韩语乔念叨的安庆院人人都绷紧了脑袋里的那根弦,三姑娘醒了一回,又晕了过去,老爷连太医都请来为三姑娘诊治了。
高热不退,会死人的好吗?情况真的真的真的不大好哇。
雪夜里特别黑,安庆院里灯火通明。丫鬟婆子忙作一团,没人注意喜瑶躲在暗影处悄悄地打探着院里的动静。
屋外风雪紧,只有几个健仆守着外面,不像她们在廊下跪了一天,到现在腿还打颤呢。姑娘看重才叫她出来打探,喜瑶摸摸平坦的小腹,决心不能辜负姑娘的期许。
实在看不清屋里的情形,只得从几个小丫鬟嘴里套点话出来。谢氏手紧,常克扣下人例银,喜瑶往她们手里塞了银子,将散碎的消息在脑中略一整合,心里对姑娘的回话已然有数。
里屋,温暖如春。
国公脸上冷如冰碴,他爱重的幺女气息奄奄地躺在床榻上,惨白的小脸因为突发高热烧的通红,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
谢氏一开始还跟他哭求、吵闹、耍泼,现下哭的几乎无半点力气,守在幺女床头暗自垂泪。
太医的话犹如耳边炸雷,幺女今夜高烧下不去,命就难保了。
谢氏和韩蔚欣的奶嬷嬷徐氏在病床前伺候着,一条帕子热了再换一条,水换了一遍又一遍,汤药连灌下去了几副,却丝毫不见起色。
见幺女呛药韩国公心疼的如坐针毡,阴沉着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在屋里踱来踱去,快要把自个儿绕晕了。
谢氏不是没有主意之人,韩蔚欣出事对她打击甚大,她爱此女胜过自己性命,岂容她人损她一分一毫,况且对方下手毒辣,竟要爱女的命。
缓缓心神,谢氏满腔愤恨升起,能害她欣儿的人,除了沁蘭院的那个还能有谁?若是欣儿转还,她必要讨个说法,倘若欣儿不在了,她定要那人偿命。
谢氏心里主意已定,起身微转方向面对韩国公施施然拜倒在地,抬起被泪水晕染显得红肿的双眸:“欣儿自小才貌出众,温柔善良,孝顺父母。而如今,命悬一线,妾身愿意折寿换女儿生机……”
韩国公宠爱谢氏,俯身欲将爱妾扶起。谢氏摇摇头,跪在地上一双素手紧紧握住国公的大手,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进国公深沉的眸中,平生第一次敢与国公目光相接,只为自己和儿女博得赖以生存的爱怜。
国公向来喜爱欣儿聪慧,若欣儿真的殁了,国公触景生情、睹物思人,短暂的怜悯会有,之后为不触及伤心事,自会避免来与自己相见,到时恐怕恩爱难延。
眼下女儿不省人事,谢氏却不得不为将来打算。
“吾心甚痛啊!”国公情真意切地抹了一把老泪,给谢氏一颗定心丸:“你放心,就算……我也不会怪你,我们还有其他儿女啊……”
谢氏暗自松了口气,她最懂得看人脸色,见好就收。当国公再用力扶她时顺势起身,依偎进国公怀里,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她心里清楚,在没有把握将对方拉下水的时候,不能冒然开口。国公是何许人,她的欣儿乖巧,突然落水生命垂危,其中缘由值得揣摩,她了解枕边人的多疑,越避重就轻,国公越会心存疑虑。
果不其然,国公的握着的拳又紧了几分。
谢氏实在懂得拿放之道。
另一边,韩语乔听了喜瑶的回话,加上自己上辈子得的教训,将方才写好的一封手书让喜禾亲手送到老太太院里。
喜禾前脚走,韩语乔就不顾丫鬟们的央求毅然带伤起身,在喜瑶的搀扶下朝安庆院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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