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院。
小厮弓着身子禀话道:“公爷,大姑娘来了。”韩国公挥挥手,便让他告退。
韩语乔进屋里先向国公福了一福,“父亲……”
韩国公不待见这个女儿“嗯”了声,本想装作看不见她的伤,奈何头上的白纱太过于扎眼,遂少关切多责备了几句。
韩语乔摸摸额头,并不提及自己的伤口有多严重,只听她担心道:“听说妹妹不大好,我来瞧瞧她。”
话音未落,她已望向帐内,只扫一眼就知道喜瑶说的果然不错,看起来似乎病入膏肓,但只有她知道韩蔚欣还未检验成果怎能甘心这样死去,这口气还断不了。
为对付自己韩蔚欣还真是舍得下本,韩语乔轻轻抿嘴,眸色渐渐转深。既然好妹妹要唱这出戏,身为好姐姐就不得不成全给她搭个台子。
韩语乔像模像样地伸手摸摸韩蔚欣的手,滚烫啊,同时完全无视了谢氏瞪过来的目光。
“父亲,”韩语乔虚弱地依靠在喜瑶身上,朝着韩国公更上前一步,语气恭敬道:“女儿有个法子也许能让三妹退热,不知父亲可愿一试?”
韩国公眼睛顿时一亮,象征性地握住韩语乔的手轻拍两下:“尽管试来。”
“不可啊老爷,乔姐儿还是个孩子况且有伤在……”谢氏脱口而出,连太医也无可奈何,韩语乔能有多少斤两?竟要拿她宝贝闺女以身试法。
韩国公这次没有赞同谢氏说辞,截断她的话,“既然有办法为何不试一试,万一有效呢?”
他大手一挥道:“试!”
得到权威准许韩语乔这才吩咐开来,并让云裳去西城王氏请来大夫。
先让父亲和哥哥们在外面等候,甚至将碍手碍脚的谢氏也请了出去。再命人将厚厚的被褥撤下,让人拿来度数高酿造极纯的酒倒在布巾上,然后指使韩蔚欣的贴身丫鬟为她擦手脚和身子。
过了会儿,韩语乔拿手探探床上人的额头,继续让人擦拭,一遍不成两遍两遍不成三遍……
一炷香过去了,韩蔚欣的高热才算是有所好转的迹象,手下不敢怠慢,直至女医者到来。
韩语乔上辈子几次从病中死里逃生多亏了这名女医者,拿酒擦拭的法子也是从女医者学来的。
再次相见,微喜涌上心头。女医者在此,她医术高超,韩语乔放宽了心到外面等候。
有丫鬟时时通禀,外面的人对里面的情况很清楚。见韩语乔被搀扶出来,神情疲倦,脸色煞白,众人态度各异。
作为公府的一家之主,韩国公赞赏了几句,谢氏不疼不痒的关怀一番,谢氏所出的儿子除了韩晟博跟随大哥在外行军,韩晟博和四岁的韩晟瑞都在。其他几个姨娘不敢多言,只投来关切的目光。
韩语乔觉得没意思,脑袋也疼,寥寥应对几句就闭口不言,坐在软榻上养神。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女医者擦擦头上细微的汗珠,命女童收起银针和药匣,这才开门出来。
谢氏眼疾脚快几乎扑过去,拉着女医者的手急切问道:“我儿怎样?”
“高热已退,很快就能转醒,好好休养就无碍了。”医者只道爱女心切,对谢氏的失礼也不在意,待谢氏松开她转身进了里屋,女医者才对国公施了一礼。
韩国公赶紧还礼,连忙道谢:“多亏医师救小女性命,多谢!”
女医者退开一步没有受国公爷的礼,摇头笑道:“本人受之有愧,”眼睛打量一周,指了指病歪歪的韩语乔继续说道,“多亏了这位姑娘想出了祛热之法,若是再迟一些,本人也是回天无力。”
女医者对韩语乔投来赞赏的目光,看见她的情况不好,随即目光微沉,心有所思。
韩语乔回以微笑。
见大女儿虽然体型一如既往的肥胖,但眉宇间没有痴笨,还救了幺女一命,韩国公甚是高兴,毫不吝啬的夸赞一番。又命人送来丰厚的诊金,好生送女医者出去。
国公大步流星地朝里屋而去,其他人紧紧相随。
果然正如女医者所讲,众人刚进去就看到韩蔚欣已经醒来。
国公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幺女床前。
“醒来就好,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嫣然一副慈父做派。
谢氏用丝帕抹去眼泪,轻轻地道“哪有不好,跟你父亲和娘说啊……”
韩晟博和韩晟睿也守在韩蔚欣跟前,死里逃生,几个人又是笑又是落泪的,真是亲亲爱爱一家人啊。
看的韩语乔禁不住隔着衣袖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尴尬地杵在哪儿。心里无奈摊手:哎!她这个被人遗忘的人啊!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最先想起她的还是韩蔚欣,好妹妹眼神不错,一眼看到了韩语乔,依靠在床头的厚靠枕上,迷蒙的双眸里水雾氤氲,朦胧中尽显动人的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凝结成明珠颗颗滚落,任谁看了心都会颤颤。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韩语乔早腻味了她的这一套,丝毫不为所动,眸色黯了黯,深谙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只管等着对方开口。
韩蔚欣抿抿微微缺水的樱唇,苍白着一张瓜子儿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韩语乔:“妹妹不该顶撞姐姐惹姐姐恼怒,现下姐姐可否不再怨妹妹了?”
她话一说完,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她被人欺负了。
听弦知音,在场的人脑子里大概有了事情的轮廓:大概就是三姑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了大姑娘,大姑娘一气之下将三姑娘推下水。冬日里地上湿滑,由于用力过猛,所以大姑娘不慎跌倒才撞破了头……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韩语乔,韩国公更是气的胡子一抖又一抖,他心里存了侥幸,觉得大女儿虽得理不饶人却也不是害亲妹子性命的恶徒,没想到啊。
好个恶人先告状!
韩语乔心里冷笑,不急不缓地道:“我为何要生妹妹的气,难道妹妹做了对不起姐姐的事?”小样儿,只强调结果而不提原由,误人耳目,果真秉承了谢姨娘渊源的‘家学’。
韩语乔把球又踢了回来,韩蔚欣脸色又白了几分,终于忍不住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掉下来,委屈道:“姐姐是国公府嫡亲女儿,妹妹自幼习圣人训,时刻谨记长幼有序,孝敬父母,敬爱姐姐和兄长,爱护幼弟,谨小慎微,生怕有半点差池。就是这样,妹妹诚心劝慰姐姐应该清减身量为日后好做打算,哪料姐姐误会成了嘲讽之意,怒上心来,突然伸手推了……”韩语乔泣不成声,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受了天大的屈辱。
“冬日之水寒彻噬骨,我平日身子弱,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妹妹昨日言语若是冒犯了姐姐,还求姐姐原谅。”说着就要起身,被韩国公一把按回去做好。
韩国公温言细语安抚了一番,转过头看着韩语乔脸色立即黑了下来,厉声喝道:“跪下!”
房内无人敢出声,静的只能听到韩语乔双膝着地的声音。不待韩语乔张嘴,韩国公已然有了决断。
“贪顽一些也就罢了,”韩国公指着她道:“欣姐儿是你幼妹,奈何生的歹毒心肝。‘养不教父之过’为父今日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来人,请家法!”
一旁的喜瑶吓得眼泪直下,赶紧跪爬过去央求韩国公:“大姑娘有伤在身,奴婢求老爷不要打大姑娘啊……”
韩国公不耐,一记眼风扫过去,就有小厮将喜瑶拉了下去。
“喜瑶……”一旁默默不语的韩晟博微不可闻地轻呼,眼中流露出焦急之色,赶紧对自己的小厮耳语两句。
谢氏揽住韩蔚欣,眼里闪了一抹喜悦之色,却还惺惺作态道:“乔姐儿伤的似乎不轻,欣姐儿醒来妾就知足了,老爷还是算……”了吧?
“是啊,父亲,请宽谅大姐吧!”韩蔚欣附和道。
有了谢姨娘和韩蔚欣开头,顿时屋里其他人和家仆跪倒一片,请求老爷息怒。
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才听得即将受罚的韩语乔面色平静道:“父亲息怒。”接着盈盈一拜,不卑不亢,“因罪受罚,毋庸置疑。不过,就算州府判案也得讲究个证据,自古没有只听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女儿不敢置喙父亲大人,但女儿有几个问题不解,若是不明不白被罚,实难以信服人心。”
“你既不服说来便是。”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韩语乔心道:‘渣爹’还没有猪油蒙心嘛。
韩语乔也不扯皮,直接道:“府里人都知我体胖畏寒,怎能主动邀秀妹去花园的丹台?”说罢,将藏于袖里的纸条交由小厮呈给韩国公,“父亲不会不认得欣妹的字迹吧?”
韩蔚欣写得一手娟体小字,几番得到韩国公嘉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再说,大姑娘不识字,短时间内这字迹无人能模。
韩国公一看,脸色几变,纸条的字是幺女所写不假,可幺女怎会大冷天的邀长姐去园子里?
韩蔚欣心下一惊,她倒忘了这一出。忙解释道:“妹妹见天有阴云,有雨要来,就邀姐姐听雨。”韩蔚欣勉强圆了下来。
“哦,连府外的人都知晓韩国公府听雨亭是有名的雨天好去处,妹妹糊涂了,”不待韩蔚欣再圆,韩语乔又抛出一问:“三妹身边奴仆环绕,可有人目睹我推了三妹?
韩国公招来伺候幺女的下人回话,得到的答案是:
不曾。当时姑娘们不要在身边伺候,远远打发了她们,真的没有看见三姑娘是如何落水的。待她们听到动静赶到,大姑娘昏在地上流血不止,三姑娘也冻晕过去了。
韩语乔继续道:“你们听见的可是落水之声?”
“是,就是落水之音,奴婢们都听到了。”下人老实回道,她们当时吓得不轻,知道一定出了事,第一时间赶过去,还是晚了。
韩语乔又问她们:“你们不曾亲眼看见是我先倒地不起,还是三姑娘先落水?”
“不曾。”
韩国公听到这里已听出蹊跷,喝问道:“真的不曾?”
丫鬟仆妇以头抢地,回道:真的不曾。
韩语乔嘴角扬起讥讽一笑:“你们不曾,可有人曾看见。”说罢,拿出一支丫鬟用的簪子,“按制这是苍沐院里丫鬟所用,是谁一问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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