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公命人拿着发簪去苍沐院寻人,邱管家带着小厮刚出屋子便看到老祖宗和夫人远远地过来了,一边着小厮回去通禀一边上前去。
韩国公携了所有人出门相迎。
待人进了屋中,分别坐定。
韩国公亲自换了老太君手中微凉的手炉,才轻轻开口道:“母亲怎么过来了,天黑路滑的,万一磕着碰着可叫儿怎么活啊!”他自幼丧父,能有今天全依仗母亲,对母亲非常孝顺恭敬。
老太君年纪大了,平时身子就不大好,咳了两声道:“老身不来,岂不是要见不上我的孙女儿啦!”
“母亲说的哪里话,欣姐儿已经无碍,您要问话支个人来儿子就过去了,怎劳烦母亲累这一遭儿。”韩国公起身,欲搀扶母亲,“天寒地冻,母亲看一眼放了心儿子就送您回去吧。”
“哼!”老太君冷着脸打掉韩国公的手,“我进来有会儿了,你只字不提乔姐儿,都是你的女儿,我倒要看看你要偏心成什么样?”
“老祖宗误解老爷了,”谢姨娘忐忑不安道:“是欣姐儿病重,老爷着急才……”
“住口!这儿可有你说话的份儿,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老太君拿起拐杖狠狠敲了敲地砖,发出清亮的声响,指着韩语乔包扎的头给韩国公说,“你们当我老糊涂了,乔姐儿头上的伤就不严重?”
老太君平生最恨妾室,更不要说专宠,她的儿子虽做不出抬妾灭妻之事,但照这般下去,正室危矣。她绝不容许韩国公府传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会让满城权贵笑了去啊。
谢氏被老太君当着下人一声怒喝,连忙跪下请老太君息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整个人都不好了。
“祖母,”韩语乔亲昵地叫了一声,上前两步,跪下请安,“孙女本不想扰祖母忧心,但今日之事孙女有冤屈啊!父亲还要对孙女儿动家法呢!”
将家法请来的下人听见大姑娘提起这茬儿,赶紧悄没声息地躲了出去。
“老身在,看谁敢动你?”
老太君扶起这个嫡亲孙女,让她仔仔细细叙述一番,老太君人精似得,加上那封信中所提,遂命身边的嬷嬷查验丢失发簪的丫鬟。
一会儿工夫,老嬷嬷领进一个小丫鬟跪在地上回话。
“奴婢在苍沐院的茶水房当差,昨个儿清早去丹台旁边的古井取水,四周无人,无意中却看到了三姑娘神态古怪地站在丹台水池旁,仔细一看还有个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当时离得远奴婢不敢走进,奴婢太害怕了,知道自己看见不该看的,不敢逗留,从角门匆匆回了苍沐院才发觉一支发簪丢失,奴婢不敢进园找。老祖宗奴婢句句属实,求老祖宗饶命。”
老太君面色严肃,让嬷嬷将这个胆小怕事,知情不报的丫头随意打发了出去。也不叫人抬韩蔚欣出来,只对儿子道:“乔姐儿能来救她一命就算尽了姐妹之情,再作妖休怪老身翻脸。”老太君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自己的后院都管不好,我看你媳妇身子比以前康健多了,以后后院的事交给她吧。”
韩国公哪敢逆了老太君的意,只得答应道:“都听母亲的。”
“儿媳必当尽心尽责。”孟氏坦然接受,重掌中馈之事,对着谢姨娘道:“还请妹妹将账本、对牌儿及小印明个儿送到竹熙院来。”
“老爷在这儿处理吧,母亲也累了,儿媳送您歇息。”说罢,孟氏搀扶老太君起身。
韩国公哑口无言,脸色难看,奈何母亲出面,这事谁对谁错已经明了,没有当众戳破已是最大让步,不然以后幺女真的无法见人啦。
韩国公躬身送老太君,见人至门槛又回头道:“乔姐儿的伤要找人再好好瞧瞧。”韩国公连连称是。
见人已走远,韩国公挥手叫下人散去,连儿子也让各自回去,顿时屋里只留了四人。韩语乔对韩国公一贯重拿轻放的做法心知肚明,只希望这次她能捞点实在点儿的好处也不枉她好心留了韩蔚欣一命。
韩国公扶起谢氏,让她照顾欣姐儿服药去。
谢氏一走,外间里只剩下父女二人,韩国公拉不下脸承认他错了,一时间找不着话,韩语乔也不主动说话,气氛尴尬的叫人浑身不舒服。
韩国公不自在的捋了捋自己不多的胡子:“欣姐儿这个样子你也瞧见了,为父不忍责罚。但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权当父亲对你的补偿。”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女儿眼睛里闪过一抹亮色,嘴角的笑怎么看都仿佛一只胖乎乎的小狐狸,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韩语乔本就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机会难得,她的心思急转,片刻有了主意,然后毫不客气地说出所要,“女儿要一笔银子。”
“银子?多少?”
“十万两。”
啥?十万两!韩国公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十、万、两。”韩语乔一字一顿,还用两手的十指交叉比划出一个‘十’在韩国公眼前晃了晃。
“你个女儿家要那么多钱干嘛?”
“精神损失费啊。”
精神损失,费!还有这种要钱法?
韩国公:……
“您说的要什么尽管说。”韩语乔撇撇嘴,心道:‘偏心爹’不是夸下海口想来个不认账吧?要是不给银子,她以后就叫他‘渣爹’。
“你当你爹我会生银子啊?”韩国公说到后面,语调打着旋儿扬高了一度:“十万两?”
太多,他上哪儿弄去,谁要是给他十万两他得乐疯喽。
“换点别的,首饰?衣料?”韩国公打着商量,小女孩儿不都喜欢这些吗?
韩语乔:……
韩国公想起大女儿不爱这些平常姑娘喜欢的东西,她天生力大,喜欢骑射。他倒是有一把先皇赐的好弓,自己都没舍得用几次,想想摇了摇头,不舍得啊……
“三万两!”韩国公道。
“九万两。”韩语乔道。
“三万五”
“九万五。”
韩国公一愣,从哪出来个九万五?她不应该每说一次就退一步减少一点嘛,而他每次稍微添点,然后双方达成协议。眼看套路不对啊!
韩国公狠狠心,咬咬牙跺跺脚,“一口价八万,不能再多了!”
“从您私库里出?”
“行。”
“成交。”韩语乔应下,八万不少了,她决定不为难‘偏心爹’了,再多他也拿不出。
韩国公叫来身边伺候的李叔拿来六万两银票,五张一万两,五张五千两,二十张一百两,看起来厚厚一沓,竟缺了三千两。
“父亲的私库几乎全交给你了。”韩国公摊手,表示真的没了。
韩语乔:……
见‘偏心爹’吃了苍蝇屎的脸,到了最后还不忘砍价,不过,她晓得做人得见好就收,知情识趣的道理。
“好吧。”韩语乔收好银票,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独留韩国公直呼肉疼啊!
趁火打劫啊!
不孝女啊!
坑爹啊!
韩国公肉疼完不得不去花心思安抚伤心欲绝的谢氏母女……
韩语乔从安庆院出来,就迎上了等候她的丫鬟,喜禾的担心溢于言表,至于喜瑶,她还没有打算好如何安置,喜瑶身上有她看不透的地方,虽念及孩子无辜,但任谁也不可能将这么大的隐患放在身边太久。
今晚发生的事情在她意料之中,只是若母亲没请动祖母,她不一定能如此顺利全身而退。‘偏心爹’请了家法时,她真的有些害怕,纯粹是上辈子的潜意识反应,记得那次她父亲也是这样不分黑白,整整三十鞭让她在鬼门关走一遭,足以彻底寒了她们母女的心。
所以坑了韩国公一笔不菲的钱财,韩语乔相当满意,要知道她正需要这笔钱,如果今生还能遇见那个人,她必定会牢牢抓住机会。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人极容易疲倦,韩语乔整个人迷糊起来,被喜禾她们扶回去,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安庆院。
谢氏的埋怨和撒娇使韩国公非常受用,两人缠绵了好一会儿。
待到韩国公去书房处理事务,谢氏才起床坐于镜前,看着因□□而潮红未退的脸,不得不让人给她重新梳洗打扮一番。
宝贝女儿此次虽然度过危机,但看今日情形,她不得不去提点提点啊。
谢氏进到屋里一眼就瞧见韩蔚欣目光呆滞地拥被坐在床上,长长的黑发衬着她白瓷的脸随意散落在红色锦被上,病中的柔弱给人想要怜惜的冲动。谢氏一直知道这个小女儿是美的,甚至超出了当年的自己,可是看到还是忍不住感叹,谢氏看着面容娇弱的女儿难免伤怀,想起她吃苦的大女儿,情不自禁地叹息。
韩蔚欣闻声抬眼,入目的是母亲一脸的愁容和担心。
“娘。”韩蔚欣委屈的叫她一声,伸出双臂要谢氏抱抱她。
见到女儿像小时候撒娇的模样,失而复得的欣喜让谢氏怀有责备也难免心软。
谢氏抱了抱她,随即松开,目光灼灼地问道:“你这次怎么回事?竟连娘也瞒着。”
“令娘担心受怕是女儿不好,这件事是我莽撞了,”韩蔚欣声若蚊蚋道:“也不知怎么了,当时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想要她去死。是女儿定力不足,被几句话冲昏了头脑,差点坏了多年筹谋的大事。”
“没捉到鹰反倒险些被鹰啄瞎了眼,日后之事要徐徐图之。娘此刻更担心这次打草惊蛇,看来药的分量得增多。”
“娘还需再敲打敲打那人。”韩蔚欣隐隐有些担心,建议道。
“放心吧,娘心里有数。过不了几年娘得到那个位置必定会让你风光大嫁。”不再因为庶出身份屈居人下一辈子,想要的东西不争就得不到,没有城府手段难以在深宅大院存活,她不要女儿步她的后尘,所以她就要争,手染鲜血,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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