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出门时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韩语乔不禁多想,略一思索便猜出了亲娘的来意,也不点破,想着等有机会暗示一下,终究她才是公府的当家主母。
再说云裳带着拜帖令人驾着马车去西城王氏府邸,正当王氏研读医术,看了拜帖遂命贴身小童准备医匣,自己换了外出常服便跟云裳上了马车。
来时云裳心里还满是不解,京城名医众多,像公府这般人家可请御医诊病,大可不必这般礼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医者。再者,她可听说高手大都脾气古怪,惯会刁难人。这位王氏夫人是不是高手她不知道,但她对王氏略有所耳闻。
整个西城都知晓几代行医的王家,王大夫丧妻未续,家中有两子一女,王家姑娘品貌俱佳,年至十八嫁到前街傅家。
傅家世代商贾,家境殷实,傅家大公子人品端正,夫妻两人举案齐眉也是恩爱。可好景只过得三载,傅大公子外出采纳行经乌蒙山被一伙歹人残害性命,可怜王氏丧夫之痛又被婆婆撵回娘家,无人知晓她是如何从悲痛之中走出。只知道她不再另嫁他人,潜心钻研医学,王父爱女,尊重女儿意志。
云裳打量眼前传闻中的王氏,只见她眉宇间尽是泰然,落落大方,除了话少之外,没见有怪脾气,倒是让人觉得舒服。王氏能将三姑娘从鬼门关拉回来,想必能治好大姑娘的伤……
云裳一路上不停地思来想去觉得时间过得也快,没多会儿功夫马车已停至府外。
云裳赶紧下车又扶着王氏下来,遂引着人从侧门进府。
世家都有一套规矩,王氏不是有品级的御医不能从正门入,云裳轻声道:“医者见谅。”
王氏朝她微微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云裳对她的好感又进一步。
与此同时,为了不让喜瑶之事产生不好影响,韩语乔亲自整理人手并借机将谢氏安插在她院里的人遣出去。而喜禾,她与喜瑶同住一屋,比其他人亲厚些,喜瑶被罚,她心里既难过又不安。
韩语乔没有讲喜瑶的不好,温言说理,头头是道。好在喜禾能领会她的意思,理解她的苦心,没有心生芥蒂,也不枉韩语乔今世想对她好的决定。
“丑死了,再哭我就生气了,”韩语乔笑着伸手替喜禾抹了抹眼泪儿,“去收拾一番吧。”
“谢谢姑娘。”
喜禾吸吸哭红的鼻子,抬手擦去泪水。姑娘以前脾气不好,甚至打过自己。但姑娘醒了以后,丝毫没有吓人的模样,而且对她似乎好了很多,过去姑娘是不会对自己笑的。再说喜瑶姐姐的事也怨不得姑娘,她对姑娘不能记仇,以前不会,今后更不会。
喜禾前脚刚走,云裳带人后脚到。
韩语乔与王氏相互行了一礼,方才入座。
一种故人久别重逢之感涌上韩语乔的心头,上辈子就是王氏诊出了她身体的异样,可惜那时她身体孱弱,中毒已深,即使王氏医术高超也回天乏力,只能用药延长寿命。今生,她还有机会。
想起请王氏为韩蔚欣诊病,韩语乔先谦谦有礼地道谢:“多亏您救我家妹妹一命。”
“尽医者本分而已。”王氏淡淡道。
昨日匆匆一见,王氏并没有瞧仔细,只觉得这位国公府的大姑娘并非像传言中飞扬跋扈,不由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见她身量虽长,但白白胖胖异于寻常姑娘。不画而黑的横烟眉,眼睛看不出大小,只是睫毛浓密纤长,眼神清亮,其他都是肉嘟嘟的。想来小时候也是粉雕玉琢的人儿,常言:女大十八变,也不至于变得面目全非,越长越残啊!况且她能带伤为幼妹退去高热,实属难得,本就对她怀有好感的王氏眼下更是多了一分喜欢。
韩语乔深知王氏外冷内热的性情,见她神色淡淡,也不在意,接过茶盏亲手放置王氏面前道:“恕我冒昧,可称您一声王姐姐。”
听起来似乎有所唐突,屋里的丫鬟惊讶地瞪大眼睛,她家姑娘是韩国公府的嫡亲女儿,如此贸然呼一个外人为姐姐,这不合乎规矩好吗?
“姑娘……”云裳以为她一时兴起,不由得压着声音开口提醒。奈何韩语乔心意已决,抬手制止了云裳未说出口的话,看着王氏眼中尽是坦然博落。
王氏对她一见如故,虽然奇怪两人连着今日才算见过两面,却有一种上辈子就熟识的感觉。她本就不是矫揉造作之人,更不屑门第之见,遂答应道:“韩妹妹。”说着从腕上退下一只别致的腕带,红色和青色尼绳编制而成,上面缀有米粒大小的珍珠,一看就是女儿家闲来无事编着玩的,但王氏随身佩戴看来极喜欢。
“望妹妹不要嫌弃。”
韩语乔并没有接过,而是直接伸出右手,目含欢喜道:“还请姐姐为妹妹戴上吧。”
王氏抿唇一笑,纤指翻动两下为她系好。这时韩语乔一把拽下脖颈戴着的透雕青州木兰花暖玉玉佩,作为还礼给王氏戴上。
目光扫过她额头的白纱,王氏遂站起身:“都要忘了今日来的目的。”
轻轻将白纱解开,褐红色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伤势看起来唬人,其实易好。王氏细细辨别了原来的药所含成分,方取来药棉上药,最后重新包扎好。
韩语乔思索着如何开口,就听王氏话语在耳畔响起,“韩妹妹不必忧虑,这伤半月便可结痂,到时我会配一剂消疤痕的药膏。”
有本医在,定会叫你恢复年轻水光肌。
王氏见她心有所思,关切地问出声:“可还有不适之处?”
事实上韩语乔也不知毒素在体内积累多少,但看情况应该也有几年了。她将身体现状详细讲给王氏。
“还劳烦姐姐为我瞧一瞧。”韩语乔说罢,挥退屋里的丫鬟,只唤喜禾进来伺候。
王氏话少,当即为韩语乔搭脉,脉象看似平常,却经不起细看,王氏察觉出一丝不妥,神色肃然,聚精会神时连呼吸都放得缓慢。
屋里静谧,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王氏神情几变,韩语乔和喜禾也跟着她紧张起来。
待王氏撤下手,接着提了几个问题,又询问了一番她的饮食起居的情况,知她喜食肉也未惊讶,但当听说她爱骑马拉弓,眉头微皱。
按理来说,活动多了人的消耗也大,断没有长成痴肥的理由,加上刚才的脉象,王氏心里已有了几分想法。
韩语乔不知王氏现在能否达到前世水准,忍不住开口:“不瞒姐姐,妹妹怀疑自己的肥胖是药物所致。”
王氏听言眼神忽然一亮,显然韩语乔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于是道:“中毒。”
简短的两个字却道出骇人听闻的消息,韩语乔本就活过两世,心里不起波澜。而她身边的喜禾闻言却极力捂住嘴,滚圆的泪珠在大眼睛里要掉不掉。
“我家姑娘怎么会中毒?姑娘是不是快……”喜禾不敢说出‘死’字,一出声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是谁,是谁要害姑娘?
韩语乔在心里无奈摊手,这个丫头明明年纪比她还长,明明中毒的是她,却还是和上辈子一样的爱哭鼻子,她半安慰半打趣道:“快别当着王姐姐面儿哭了,可没有止哭的药给你开哦!”
“姑娘……”喜禾嗔她一声,转而向着王氏不由分说地‘噗通’一声跪下,“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姑娘……”
王氏连忙起身扶起喜禾,眼睛却看向韩语乔,“这毒怕是有三四年了,好在并未深入骨髓。不过此毒在我中原罕见,说来惭愧,单凭把脉我一时并不能判断是哪种□□所致。”
韩语乔早有准备,闻言立即让喜禾去床头下面找出一个布巾来。打开布巾,上面是一小段香料,这是她趁无人时悄悄留下来的,正是喜瑶用茶水浇灭的那种香。
“姐姐请看这个。”韩语乔示意喜禾将香料呈至王氏跟前。果然不出所料,王氏捻开一点香料放置鼻子下端细细一嗅,然后沾了茶水又一嗅,脸色立即大变。
“正是这香中所藏。”王氏震惊道,又将识得此毒的原由道来。
原来幼时王氏曾随祖父四处云游,行医救人时爱攻疑难杂症,路上若能偶得珍惜药材更是喜不自胜。祖父听闻西域与中原大大不同,更有奇医瑰药,心向往之。于是带王氏去了千里迢迢充满异族风情的西域,在那儿祖父与一毒医相交甚笃,两人交流医术,探讨□□和解毒之法,后来祖父将心得汇编成册,一本赠与毒医,一本自己珍藏。而王氏曾翻阅此书,闻得一种慢性□□可使人外实内虚,噬神销骨,外症却是随着毒素渗入而痴肥臃肿。且此毒隐秘,遇血则强,遇水而化,平常人不能察觉,待到发现身体异样,毒早已入髓,只能听天由命了。
韩语乔没想到王氏还有这番经历,“姐姐既识得,可解此毒?”
王氏摇了摇头,“虽已知此毒为‘篁’,可祖父并未详尽解毒之法,待我回去还要仔细琢磨一番。”
韩语乔并不急于一时,她重生后就发现屋内熏香的异常却没点破,只因深知此□□性极慢,一天两天根本没有区别。
“劳烦姐姐多多费心。”韩语乔知道有希望,按捺住心中肆意涌动的喜悦,面色平静道:“如姐姐有何所需尽管吩咐,妹妹定当配合。”
王氏也曾走南闯北,阅人无数,却没见过一人如韩语乔这般,平静地道出自己的怀疑,知晓真相后更平静的态度,她深觉眼前之人着实不一般。除了欣赏,医德所束外,王氏也渴望突破自己,完成祖父未能完成的事情,必会尽心尽力研制解毒之法。
王氏心里有了打算,不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日后连续一月几乎不眠不休独自关在房里翻阅医书,查看药理等等都是后话。
待王氏一走,喜禾抿着唇退后一步跪拜在地,韩语乔被她动作吓了一跳,几扶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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