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冥冥之中还有意识却迷迷蒙蒙什么都看不清,忽然双脚好像踩到了雨后青滑的石头上,刹那间仿佛身在山巅,无力的身体失控般往后仰倒,身下虚无一片,深如谭渊……
不堪的记忆伴随着一阵眩晕犹如潮水冲破闸坝回到了她的脑海里,韩语乔只觉得脑袋像要炸开般疼的很,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却是回到了杨府,她被关在了一间破旧不堪的柴房里三天两夜,第三夜韩蔚欣终于在丫鬟婆子的前呼后拥下姗姗来迟。
大红描金拖地裙袍,镶金戴钰,神情倨傲,居高临下。韩蔚欣终于如愿以偿摇身成为杨府的当家主母。她忍了三天,实在按耐不住想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韩语乔。
“外头敲锣打鼓喜庆热闹,每个人都在笑着道贺,”妖艳樱唇鲜红欲滴,一开一合,“姐姐不恭喜妹妹梦想成真吗?”
韩语乔冷哼一声,隐隐只有微弱的光透过,她即使看不清眼前的人,也能想象得出韩蔚欣不可一世的虚伪嘴脸。来人大概不满意她的表情,下巴被一只冰冷的纤指用力抬起,迫使她的脸庞扭过来对着香气呵来的方向,“哎呀,妹妹记性不好,忘了姐姐如今看不见,啧啧……多可惜啊!”
韩语乔冷哼一声,挣脱她的手,脸转向一边。
“……韩语乔,你也有今天!论容貌,我比你天生丽质难自弃,论才学,我三岁背诗,五岁诵文,九岁作赋,论技艺,琴棋书画、女工样样出色。凭什么,只一个庶出就将我踩在泥里,永不翻身,凭什么,你一无所长,却可以轻而易举得到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我是嫉妒,所以凡是你要的我都要得到,你要不到的,我也要弄到手,但凡我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也不让你染指。”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这么多年来,我甘愿在你身边做小伏低,揣着十二分的小心翼翼,变着花样讨你欢心,如今真的把你从高处拉了下来。青藤绕树,初始弱小,天长日久,□□吮髓后,照样可以活出头,毁了曾经依仗的大树。这就是借势。你当真以为我跟你姐妹情深?呵,不过哄着你罢了,只有你护着我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姐妹二人同嫁一夫,是我央求着你去跟夫人求情,既然无法改变在公府里的地位,我当然要另谋出路,到了夫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护着你了,谁能笑得开怀,各凭本事。”
“你不屑于讨好夫君,我来,我是耍尽手段,拴住夫君的心。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他只是爱你嫡女的身份罢了,你就是夫君掩护我的挡箭牌。无后,善妒,偷人,妇人七出,你就犯了三条,你以为你还可以翻身吗,身败名裂,贻笑大方。”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外祖父被迫还乡,母亲病故,大哥战死,表哥为救你,却被奸人箭杀于途中。而我娘抬为正室,我成为杨家主母,哥哥们封官拜将。放眼京城,我们母女都是风光无量。韩、雨、卿,如今你拿什么来和我斗?”
“韩蔚欣你不得好死……”
……
“韩蔚欣,杨峰!”韩语乔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恍恍惚惚地看着周围的事物,她依然还好好地在自己闺房中。
原来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
“姑娘……”喜禾今晚守夜,本就睡的清浅,忽然听到姑娘在梦中恨恨地叫了一声,她立即一惊,跪在床头唤她。
韩语乔垂着眼揉揉发痛的额角,喜禾马上接过来替她轻轻揉着,“姑娘可是梦魇了?”
韩语乔轻嗯,疲惫不堪,那哪是梦啊?就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不知怎么今晚会梦到,让她重温了噩梦,“现下什么时辰了?”
喜禾看了眼窗外,“寅时,天还黑着,姑娘再睡一会儿吧,奴婢在这儿陪您。”说着,轻轻地扶着韩语乔躺下。待她闭上眼睛,又把自己地铺拉近了些,靠在床边养神不敢再睡。
清晨,韩语乔早早地起床。
今日要见楚笑微,韩语乔打扮的正式一些。着一袭樱粉地缠枝牡丹暗银纹袄裙,一改往日慵懒闲散的反绾式,竟让喜禾梳了朝云近香髻,没有簪发簪,倒用了去年生辰楚笑微送的八宝璎珞,看起来简单明快。
“楚大姑娘的手可真巧,瞧这璎珞打的真好!”喜禾摸了摸璎珞垂下丝滑的穗儿赞叹道。
韩语乔忍不住轻笑,打趣道:“我瞧着你绣的荷包也精致,还有喜裳,本姑娘的生辰可快要到了,到时别只赞叹别人的好,净耍嘴皮子。”
“看看……姑娘开口了,我们哪有不应的,只要姑娘不嫌弃就好。”喜裳跟着嬉笑道。
喜裳在一旁端着铜镜看自家姑娘越看越欢喜,大姑娘跟别家姑娘瘦瘦的美不同,身体圆润,却肤如凝脂,生的眉毛极好,眼睛笑起来弯弯如月,粉唇微嘟,显得可爱。
等再过个一两年,待姑娘长开了,不定是个怎样美人呢,就单看那鼓鼓的胸脯就能甩那些平平如常的大家闺秀好几条街好吗?真不知道外面的那些人怎么传出自家姑娘是个痴痴肥肥的丑胖子的?
韩语乔可不知道丫鬟心里的愤懑不平,看着镜中的自己难免勾起昨晚不堪的梦境,那些污言秽语好像还萦绕耳畔,久久不散。
说她是放|浪|女啊!
说她是死胖子丑八怪啊!
说她是大奶|子进门三年却连个蛋都不会下的鸡啊!
……
她嫁进杨府不足一载,韩蔚欣已哄得杨峰再不进她的房。日子一久,下人在背地里嚼舌根子,什么难听说什么,怎么作践怎么来,不论事情真伪,流言蜚语从来都是他们最好的茶前饭后谈资。看到昔日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人儿被摔在泥里,他们非得再踩一脚,似乎作践了别人,就能抬高自己……
“姑娘,用早膳吧。”喜禾引着云衣云柔她们把饭摆好。
韩语乔洗漱好坐在桌前,边吃边问:“楚姑娘喜欢的点心可备下了?”照着楚笑微的脾气一得到她不大好的消息恨不能立马窜过来,提前着人递帖子可不是她的风格,想来是家里怕她莽撞,想必过了早膳点儿,她就要过来。
韩国公府,楚笑微来过多次,沁蘭院里的人都知道这位楚姑娘,身份尊贵,性子跳脱,是位长相讨人喜的人物。
楚姑娘向来与韩语乔关系交好,喜禾深知姑娘的心思,哪能怠慢了呢,少见自家姑娘一再叮嘱,不由抿唇笑道:“早备着了,保准楚姑娘一来就能吃上。”
楚笑微有个不好的习惯,不爱吃早膳,韩语乔不知说过她多少回,可事主哈哈一笑过去,照旧我行我素。
韩语乔点点头,自然是淡淡一笑,不再说话,专心用起饭来。
果然不出所料,刚收拾妥当,不待吃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小丫鬟来报。
楚笑微带着一个丫鬟穿过月门而来,进了院子就将方才端庄的形态抛到一边,扯开了嗓子:“卿姐姐!卿姐姐!”身旁跟随的丫鬟香果儿直翻白眼,姑娘还真是原形毕露,装淑女从装不过半个时辰。
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从窗户的红栅格里透进来,韩语乔放下手中的杯盏,唇角轻扬,眼神都软和起来,起身就朝门口走。
刚至屋外,台阶未下就见一抹鹅黄散花软罗裙,同色对襟褙子的主人踩着一双月白色攒珠绣鞋风风火火带着快乐的气息迎面而来。
“呀!”楚笑微一眼看到韩语乔额上的纱布,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她的跟前,惊呼出声,“只听说姐姐身上不大好,不知竟伤的如此严重!”说着,好看的眉毛微蹙,浓重的关切之情从明眸善睐中洋溢而出。
“快随我进屋去,”韩语乔亲热地拉过她的手,热乎乎的倒不凉,“这刚下过雪,冷的紧呢。”
“我倒不怕冷,卿姐姐一向畏寒,咱们赶紧进屋里在说话。”
韩语乔亮若星辰的眼睛盯着楚笑微,面儿上一贯的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语调道:“你怎得知我身上不好的消息的?”府里出了韩蔚欣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要不是老祖母为了面子极力压下这件事,韩蔚欣也不至于现在还一点事儿都没有。
害你的仇人在眼皮子底下悠哉悠哉的边过小日子边算计你,想想就堵心。不过,这糟心事是怎么传到楚府的?
韩语乔等了一会,好奇地看着楚笑微,楚笑微轻咳一声,“前几日哥哥从海商那里得了两只小狗,通体雪白,甚是难得。哥哥说一只留给我一只送给你,我小日子到了不能过来,又想姐姐早点见着心里肯定欢喜,就让哥哥送了来,结果一回去就告诉我你身上不舒坦……”说着,楚笑微垂着眼四处看看,也不见那团雪白的影子,惊奇道:“怎的不见那小东西啊?难道姐姐不喜欢吗?”
韩语乔哦了声,心下明白:原来是楚予来过府上。可无人提及,更不要说楚笑微口中的小狗了,这是怎么回事?
“笑微莫找了,我根本就没见着,你要不来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韩语乔说的十分坦白,心想肯定是有人早早扣下了。
楚笑微张大嘴巴,呼一下站起身,满脸的不敢置信:“怎么可能?那天国子监沐休我哥亲自送的!”她不高兴了,怎么可能没送到?哥哥是不会说谎骗她的。
“莫急。”韩语乔淡淡道,“左右在公府里,我寻人问问,定要了来,妹妹送我的岂可被他人夺去?”韩语乔转头吩咐喜裳几句,喜裳点点头离开。
“快坐下,”韩语乔拉着气呼呼的楚笑微坐回软榻上,喜禾端上一碟碟精致的糕点和一碗热乎乎的杏仁露,看得楚笑微两眼发直,口水咕嘟咕嘟咽了几回,要知道她可没用早膳就急着来了公府,一见到好吃的自然馋的紧。
“姐姐这儿的点心跟我们府里的不一样,也不像外头的那些,甜而不腻,有果子味的,还有花香,回回都不重样,今儿个这透明晶亮的好看的叫人不忍心吃呢!”
韩语乔被她逗乐了,不言其他,轻声催着:“你快尝尝?”
就知道你在别处吃不着,才能吊着你回回往公府里跑。
小馋猫!
楚笑微心思单纯,可不知道手帕交心里的小九九,捏着一块包裹着红豆和樱花的透明糕点吃进嘴里,眼睛都睁圆了,直赞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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