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抿了口咖啡，接着说：“其实，你离职的时候，我就隐隐有这样的感觉了。虽然乔嫣对你不满，一直通过她哥哥在给老板施压，可我们老板也没有把你替补掉，大型的赛事都是你上场的。老板毕竟是这个圈子里的老人了，他知道你打得比乔嫣好，所以怎么说也不会轻易动你。所以老板突然跟你谈解约的时候，我就有些诧异了。”

方付妍的唇微微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开口。

麦芽继续道：“原本你跟战队解约了，直播平台这一块的合约，战队的分成是要算到赛季结束的，但是老板很爽快地把你解约后的直播分红都给你了。那时候我就有些惊讶，现在知道要解散战队了，才觉得这些都解释得通了。”

方付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微微扯出个笑。

“你走之后第二天，就是tga邀请赛了。乔嫣上场打的时候我都没抱希望，果然，选了个提莫ad。”麦芽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时候我们队里的麦直接就炸了，所有人都在质问她为什么选这个英雄。可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我们的吗？”

麦芽绘声绘色地学了个乔嫣的无辜脸，道：“比赛嘛，不就是为了娱乐吗？人家看我们女队的比赛，除了脸和身材还能看什么？”

麦芽翻了个白眼，说：“当时我就给她气笑了。我原来觉得她只是菜，现在才发现乔嫣这人，不但没有技术，甚至连脑子都没有！人家看我们比赛是为了什么，女队的人谁心里不清楚？可是要说出来那就是另一个意思了。归根结底，我们这些玩电竞的女孩子都是有点傲骨的，乔嫣这话说得，把我们当小姐看，你说谁会高兴？”

方付妍赞同地点头。

“她说完这话，队内频道就没人说话了。如果说刚开始知道她上场，我们还有点想拼拼看的心的话，那么她这句话说完，队里心态就直接崩了。”麦芽的神情僵硬而愤怒，方付妍见此，开口道：“乔嫣的性格就是这样，整一个被宠坏了的大小姐，说话口无遮拦的。”

麦芽叹息道：“是啊！我原来就这么想的，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上说这种话啊！”

方付妍沉默。其实她在队里的时候，乔嫣就是这样的性格了，只不过那时候乔嫣还是她的替补，所以对队员们会客气一些，如今，她离队了，乔嫣大概有种被扶正的感觉，没了威胁，自然就更加肆无忌惮。

麦芽苦笑着说：“你知道那场比赛打完，网上是怎么说乔嫣的吗？他们说她就像个提莫的蘑菇，到哪哪爆炸。她原来的那只战队后来也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解散了不是？最气人的是，那时候全队都知道这是vyl女队lol分部的最后一场比赛了，她还故意这样做。我真的、真的……”她说到这里，声音便有些哽咽，头低了下去。方付妍也有些伤感，伸出手去，轻轻拍着她的肩。

麦芽说完这些，便开始沉默了，方付妍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就一个劲地喝咖啡。

就两人说话的这会功夫，咖啡店外平静的走廊已经开始拥挤起来。

方付妍眯着眼，就着咖啡厅里昏暗的光线看到钟上的时间，才发觉时间已经接近饭点了。

麦芽和方付妍就近找了家人少的店吃饭。

点单的时候，麦芽就点了个水果沙拉，方付妍刚刚快速浏览了一遍菜单，此时见麦芽停下动作等她点菜，就默默收起了心里的一长串菜单，故作矜持地点了份牛排。

这家店上菜不快，不过味道还不错。方付妍午饭吃得不多，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听着铁板上“滋滋”溅起的黑椒酱汁的声音，闻着香味，眼睛里都放着饥饿的光。

麦芽见此，笑说：“年轻就是好啊，吃多少都不怕胖。”

方付妍听了这句话，心里默默腹诽道：“这还算多吗？要不是看你就点了个水果沙拉，我还能再吃。”

方付妍吃饭的时候，坚持秉承老祖宗“食不言，寝不语”的教诲。麦芽见她突然安静下来，只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息，于是找了个话题，问到：“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方付妍执刀的手一顿，眼帘微垂，说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麦芽眨眨眼，试探性的问：“那，你还打职业吗？”

“可能不会了吧。刚离职那段时间，确实是怕了，那段时间提起职业都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可毕竟是自己喜欢了这么些年的游戏，一时之间要放下真的挺难，但是终究是早晚都要放下的。”方付妍放下刀叉，认真道：“麦芽姐，你知道吗？我打职业，纯粹就是因为喜欢这个游戏，因为自己想。可是在女队这些年，让我，不由开始质疑自己的初衷。女队的那些商业活动，聚餐什么的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参加的。可是为了能继续打下去，这些东西总要应付的。我如是对自己说。”

方付妍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轻了许多：“可事情不像我想得那么简单。当主次交换，游戏变成了可有可无的附属品，我不知道女队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你说这两年下来，我们队里真正认认真真地训练过几次？参加过几次大赛？屈指可数。”

麦芽叹息道：“确实。现在很多粉丝都不是冲着你的技术来的，只要长得好看，身材不错，会卖萌会撒娇，那就是所谓的电竞女神了。其实谁在乎电竞那两个字，重要的只是后面的女神二字而已。”

方付妍亦是轻叹一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不想打下去，只是感觉没法打下去了。原本有几只战队向我抛过橄榄枝，可女队我是不想去了，男队呢，去了又是跟花瓶一样的摆设，说不定到时候队伍大名单都不会有我。跟乔嫣轮换上场这一年，我坐冷板凳已经坐怕了。原以为职业就是打游戏而已，一腔热血来了上海，才发现原来单纯的打职业才是最难的。”

方付妍的目光放得很远，远到让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起来都有几分不真实。她说：“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不是一个男孩子呢？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是女孩就是了，打职业就打了，至于后悔之类的情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麦芽见她伤感，连忙转了个话题，说：“战队解散之后，我大概会回湖北，你呢？”

方付妍摇头苦笑，道：“我都不知道我爸妈记不记得我这不孝女了。”

麦芽发觉自己似乎又揭了人家伤疤，心里愧疚，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几乎都在沉默。

吃完牛排，由于麦芽还要去看一个新婚的老朋友，两人就在地铁站道了别。

心神飘忽的方付妍没注意到，转身后的麦芽掏出手机，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已经帮你试探过了，她的态度倒不是毫无回旋余地的。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再说了，以你的名声还怕拉不到她？只是啊，我以她老队长的身份建议你，如果要签，那就让她打首发，最好不要给她找替补。”

方付妍坐地铁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本该下车换线的人却一路坐到了终点站。直到地铁上的人都走光了，方付妍才恍然发觉自己坐过了站，

下了地铁，方付妍觉得眼前的景物有些眼熟，她顺着自己的感觉走着，没想到竟走到了女队基地的后门，想起小狗汪汪，她转了个方向，往着灯火稀疏的街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