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公园里没什么人,赵庆田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三明治,递给正在研读笔录的刘郁白。
“小伙,眉头皱那么紧干什么?先放放,吃完再说。”
刘郁白抬头,双手接过三明治,放在一边。
“知道什么叫持久战吗?”没有得到回答的赵庆田,故意大声拆开手中的包装袋,等了几秒,看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就提着东西移到了旁边的长椅,嘟囔着,“我看你是想修仙,饭都戒了。”
盘腿坐好,小心翼翼拿出三明治托在脸前,认真观察了夹层里各种食材的色泽和分布情况,三两口吃完,给自己灌下半瓶矿泉水,然后脱下外套枕在头下,开始小憩了。
半小时吃饭,半小时午睡,这是近三十年的习惯。
阳光慢慢移到脸上,赵庆田眯着眼睛起身,看到刘郁白还在记事本上写画着,三明治并排坐在一边,安然无恙地陪着他。
轻轻摇摇头,伸了个酸爽的懒腰。
“理出什么头绪没?”
刘郁白合起本子,挪到赵庆田的长椅上。
“嫌疑人一定很了解董晓悠,至少知道她用的是白色浴巾,所以提前在浴巾上涂抹了燃点只有40摄氏度的白磷,颜色一致又没有特殊气味,一般不会被察觉,董晓悠开热风吹头发的时候,浴巾着火,她扔掉的浴巾又引燃了浴帘上的酒精。”
“酒精?”
“没错,衣柜上也有,估计工业固体酒精,颜色与浴帘和衣柜的浅红相近,浓度很高,所以燃烧时才会出现蓝色的火苗。”
赵庆田点头:“化验科的报告显示,白磷燃烧的生成物五氧化二磷,集中分布在浴巾的残留灰烬当中,而且案发现场没有验出其他可疑生成物,预计是用酒精助燃的可能性很大。”
刘郁白撇嘴,忿忿地请求:“师父,以后有报告出来的话,麻烦也转发一份给我,行吗?”
“行行行……这不是看看你的功底吗?”
赵庆田腆着脸应承着。
划开手机,果然看到邮箱里收到了一份现场残留物的化验报告单,以及一份赵庆田先生的尿检报告单。
对于垃圾附件给手机内存带来的浪费,刘郁白选择了忽略,继续之前的话题:“问题是,高浓度酒精会有较强烈的气味,那是不太容易掩盖的。”
“她们宿舍有个女孩儿刚刚失恋,案发前一天晚上,董晓悠和所有室友都去酒吧喝了酒,卫生间里还有吐脏的床单没有洗。”
刘郁白很诧异。
“怎么?英明神武的赵庆田先生查出什么线索还要向你汇报吗?”
英明神武这个前缀,是赵庆田每次带新人时都会自动添加的,他认为自己选词非常恰当,可惜历来没人附和。
“这样看来,嫌疑人是受害人室友的可能性很大,我们是不是应该安排传讯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案发当天,只有董晓悠一个人在宿舍?”
刘郁白微微蹙眉,摇头。
“因为她在追求一个药学院的小伙,上周五晚上,她逃掉自己的必修课,是为了去旁听那个小伙选修的硬笔书法,”
“所以呢?”
“按照平时的习惯,董晓悠都是在睡觉之前洗漱,可是因为案发前一天她们喝酒到半夜,回宿舍就睡了,案发当天她不愿意满身酒味儿去见自己喜欢的人,才会在室友都去上课之后,自己一个人留在宿舍里洗澡。”
刘郁白想不通,只有前天去现场采集物证的时候在z大的宿舍楼停留了不到两个小时,他什么时候查到的这些资料?
当然,更重要的问题是:“师父,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庆田已是严肃的表情:“如果是针对性的蓄意伤害,那么制造这次火灾,嫌疑人需要掩盖酒精的气味,需要让被害人独自待在宿舍,还需要被害人改变以往的洗澡时间,对吧?”
刘郁白快速过滤了一遍:“对,缺一不可。”
“案发当天,符合一切条件,不会是巧合吧?涂抹在浴巾上的白磷,随时都有自燃的危险,绝对不是可以早早放在那里碰运气的事情。”
“能准确预测到对方的行为,必定非常了解,所以嫌疑人一定是受害人身边很亲近的人,排查范围并不大。”
“首先,我不认为这是一种预测,出去喝酒、逃课、改变洗澡时间,每一个选择都带有偶然性,单单凭借着对受害人的了解,就能把三个偶然事件凑在一起吗?”
“可这些都是受害人主观决定的。”
“这才是有意思的地方,让受害人的主观决定,符合自己的作案条件,小伙,若我说这是精心设计后的控制,估计你很难接受吧?”
看着师父的眼睛,好像看着一汪很深的湖水,不知道那里面隐藏着什么,甚至担心会有可怕的东西随时浮出来。
这才是师父真实的样子吗?刘郁白忽然分心地想。
片刻之后。
“不,可以接受,其次呢?”
闻言,赵庆田缓和了表情,额上的川字纹浅了不少,后仰,靠在椅背上,舒展的脊椎传来骨骼错位的声音,想到接下来要进行的工作,语气中不免带着疲惫:“其次,你说嫌疑人一定是受害人身边比较亲近的人,所以排查范围并不大,嗯,分析的很对,只不过,嫌疑人恐怕也知道这一点吧?”
瞥一眼,看到徒弟正陷入思考,长长吐出一口气,补充:“明明知道会被怀疑,却还是动手了,说明那个人,有信心混在并不大的范围里,不被揪出来,我们没有掌握任何证据,怎么能打草惊蛇?如果嫌疑人会在讯问中交代罪行,为什么不早早自首呢?”
想起自己之前,竟然把心里的怀疑全部放在脸上……耳朵发热,刘郁白意识到到自己犯了错。
看到徒弟的窘状,赵庆田贴近,调侃:“小伙,你确定自己一定比嫌疑人聪明吗?”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音量越来越小。
赵庆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密封袋儿,递给刘郁白:“这是从花坛灰烬里取的样,你送到化验科查查去。”
看他一脸疑惑,又摁住他的脑袋给自己鞠了一躬:“还不快去!至少要比嫌疑人勤奋吧?”
“肯定是回去拿车钥匙的时候,对,不然怎么可能那么粗心。”走到公园门口,刘郁白得出结论,突然开心了,看来自己并没有跟错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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