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儿,其实在你很小的时候,你爹就给你订了一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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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一辆悠悠前进的马车里传出一阵清脆响亮的童音,背诵的正是那用来启蒙的三字经。
从马车半遮半掩的窗口望进去,可以看到一个五六岁的粉衣女童转着灵动的眼珠,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合:“……举神童,作正字,”女娃娃突然疙瘩住,将某一句又重复了一遍,“作正字……”
“彼虽幼。”旁边一个白衣青年看她结巴的窝囊样,忍不住提点了一句。
“彼虽幼,身己仕。尔幼学,……”小姑娘也算一点就通,朗朗地继续背诵下去,并顺顺唐唐地念完了最后一句。
“小丫头,看年纪小小的,居然都会背三字经啦。”仍是一身白衣不嫌烦的白霖看来不怎么诚心地夸道.
“那算什么。”有些缺心眼的海燕丫头可不懂人家的称赞许是客套,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我还会背千字文,背一百多首唐诗,连《论语》都学了不少呢。”
瞧小丫头片子得意的小样,白霖眼珠子咕噜一转,调侃:“那你学没学过《女训》和《女诫》?”
“什么是《女训》、《女诫》?”海燕眨眨凤目子,好奇地问。
“《女训》、《女诫》就是教导女子三从四德,规矩做人,端正行事。”白霖有些不怀好意地解释道。
“那什么是三从四德?”海燕侧首继续问道。
“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便是‘三从’。所谓‘四德’。即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海燕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待白霖几乎以为她许是年幼不懂之际。却听她稚嫩单纯地声音传来:“这‘三从’好生奇怪。”
“哪里奇怪?”见她有反应。白霖来劲了。
“为什么女子一定要从父。从夫。从子?如果她地父亲、丈夫、儿子都对她很坏很坏。难道也要听吗?”小家伙天真地眼睛黑白分明。直直地看向白霖。“难道他们坏。她就不能……”
“燕燕。”坐在女儿左手边地海棠难得严厉地喝止。“不要胡说八道。”
海燕看了母亲一眼,赶忙封上了嘴,竟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出一副委屈的可怜相来撒娇一番,似也知道自己多嘴了。
“我说海家嫂子,”白霖的嘴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干吗这么凶呢?小孩子童言无忌,又何必急着把她规矩起来?”
“白公子说得有几分道理。”海棠笑不露齿,顿一下,却是温温地驳了回去,“只是奴家一个弱女子带着女儿,总是顾忌多些。若是人家说奴家家教不严,不懂得管教女儿,奴家又怎对得起先夫。许是奴家愚笨,有些时候词不达意,请白公子切莫见怪。”
“哼。”白霖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说你愚笨,我却瞅你机灵得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成天还知道帮你那说错话的女儿填漏补缺,本事得很啊。”
这白霖是怎么了?像是存心寻衅来似的。海棠在心里想道,可是面孔上却不得不挤出温婉的笑容:“公子如此说,真是令奴家惶恐,是否奴家有什么不当之处,公子不妨直说,奴家改了便是。”
“若要改,就先把你这口不对心的笑容改了去。”白霖毫不客气地指着她的脸,“怒便是怒,喜便是喜,为何非要怒装作喜,什么都是一笑应之,虚伪得很,也碍眼得很。”
她的笑容虚伪吗?海棠忍住想摸脸的冲动,难道是过去几年的夫妻生活让她沾染了江湖味,便少了做姑娘时的隐忍?还是这白公子有着非凡的敏锐,再或是她已渐渐藏不住自己的性子,变成了一通直肠子?
她平静的外表下,其实已然心思百转,可是却也不能就此认了,让人家给得意了去。她若有所思地眨一下眼,收起那被对方评以“虚伪”的笑,坦荡荡地直看过去,不娇不柔地说道:“奴家以笑待公子,是礼貌友善,若是公子觉得奴家笑得不好,那奴家以后少对公子笑便是。若说什么‘虚伪’,难道收敛脾性、本分做人便是虚伪吗?”这世间对女子要求本就是三从四德,又怎么容得下真性情。这白霖怕是什么好人家惯出来的公子,从来容着他的小性子,养得这般天真不解事。
“白霖,凡事适可而止,不要过分了。”突然,有人冷冷淡淡地插了一句。
好稀罕哦。这回连海棠忍不住都惊讶地挑了下眉尾,刚刚仗义执言的是这戏班里话最少的柳叶。
这柳叶在一班子人中看来很不醒目,皮肤不黑不白,五官不柔不艳,与那封班主一样,是戏班里少见的长相平凡。她是班里专演丫鬟婢女的贴旦,除了戏台上,很少听到她说话。说她惜字如金,却也不为过。
白霖看了她一眼,似是有几分忌惮,收起了那几分嚣张。
海棠心底偷偷一笑,圆了个场:“这本是个小误会,今日白公子同奴家把话说开也好,省得日后疙瘩在心,多难受。”她本想多说几句,润润场面,但又怕再惹了这率直性子的白少爷,便把那些个场面话统统又吞了回去。
“我去跟老大换班。”白霖似乎觉得憋气,弯着腰突然站起来,然后拉开帘子钻了出去。
“老大,换我来驾车吧。”他一边说,一边无奈地摊了摊手,在封班主身边坐下。
“不用了。”封班主平平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望前,道,“司徒已经探路回来,估计再往前点就可以休息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前方传来一阵蹄声,烟尘随着马蹄滚滚而起。来人在前方几丈处勒住马绳,扬声道:“班主,前面不远处有条小河,我们到那里歇歇吧。”
于是,一行人两辆马车在一人一马的带领下继续前进。
很快便到了一处清幽之地,河水汩汩,树青水绿。
在一片欢喜与惊叹中,马车停了下来。
众人陆续下了马车,就听那封班主朗声道:“我们在这边歇一个时辰,用些午膳,大家赶紧四处看看能不能找些食物。”他只是一句简单的命令,众人便各善其职地动起来。
李大胡子和司徒各扛起一把弓,带上白犬大白和猴子小白一起往前边的一个小树林走去。
贺大爷和吕婶的丈夫吕七拿出鱼竿和手捞网往河边走去。
华湄和柳叶纷纷拿出水袋,跑去补水。
连那白霖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根绳子,然后和贺敛一起也进了小树林。
他们看来似乎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海棠看了一圈后,不敢落后于人,努力想着自己的职责:马车里有米,有干粮,有锅子……他们找来的怕是生食,得先搭个灶,找些柴才行。
“海家妹子,”吕婶走过来,和气地问道,“以前可有试过野炊?”
“吕婶,”海棠点头应道,“算有吧,只是那时年龄尚小,又是母亲掌的勺,有些记不清,还请您多教导。”
“别担心,我手艺虽说不怎么样,不过搭灶烧火,还是能帮上点忙的。”吕婶笑笑,“妹子,我们先去拣些石头好围个灶出来,柴火你不必担心,白霖和小敛会去拣的。”
海棠点头的同时,却听得海燕笑了出来,“娘,吕大妈,你们好奇怪哦。”
这丫头又要说什么胡话了?海棠顿时有些头疼,正想阻止,小姑娘已经大大咧咧地开口了:“吕大妈叫娘‘妹子’,可娘叫吕大妈‘吕婶’,这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两个大人闻言不禁失笑,最后还是吕婶爽快地笑道:“妹子,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大姐好了。”
这一闹,气氛倒是柔和下来,顿时多了几分亲近。
看来燕燕偶尔还懂得做件好事。海棠在心里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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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功夫后,海棠和吕婶便在封班主的协助下围起两个简易的石灶,两人随后还洗了锅,淘好米。
白霖和贺敛很快背着大把的干柴回来,然后白霖又走开说是要去找司徒和李大胡子。
贺敛留下帮忙堆柴生火,米饭总算是开始烧了。
另一边,贺爷爷和吕七也有了收获,几尾蹦跳的活鱼,几条从浅滩摸的泥鳅已经成了他们囊中之物。于是烤鱼和烤泥鳅上了架,食物的香味渐渐开始弥漫开来。
再过会,司徒,李大胡子他们也回来了,小有收获:一只野兔,两只肥鸽,几个鸟蛋,连那猴子小白也不只从哪弄回一袋子野果子。
一下子更忙更乱了,一伙人杀兔的杀兔,宰鸽的宰鸽,烧的烧,吃的吃,热闹得好一会儿才听到痴心的华湄姑娘脆生生地叫起来:“白霖呢?”
是啊?白霖呢?
众人对看一眼,最后贺敛勾了下嘴角,道:“司徒大哥,李大哥,白霖说他去找你们了。”
“我们没见到他。”两人齐声否认。
“他是又惹麻烦去了吧。”封班主看不出喜怒地做了总结。
然后,一片静默,没人反对。
“那还等不等他?”看着烤得金黄诱人的兔子,李大胡子咽了下口水,勇敢地问。
于是,众人齐齐地看向唯一能做主的人,眼里写得全是没有兄弟义气的祈盼。
“白哥哥,是白哥哥回来了。”最有良心的海燕妹妹指着林子欢快地嚷道,皮厚得没发现好几人的白眼。
众人无奈下,都把眼光往那团白影看过去,渐渐地,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除了华湄。
哎,这人果然是又找麻烦去了。
他走的时候是一个人,可回来的时候却多了一根尾巴。这根“尾巴”长得倒是清秀可人,十五六岁的模样,肌肤白里透红,五官晶莹小巧,只是那清雾般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又红又肿,眼角沾着未干的泪痕,明显是刚哭过不久。
咦,白公子的桃花终于正常了吗?海棠暧昧地打量二人,心道:以前老招惹些地痞之流的烂桃花,这回总算摘来了一朵含苞待放的俏桃花。只是,怎么把人家姑娘弄哭了呢?……不会是太猴急了吧?
(本章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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