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吃过饭,有个小丫鬟进来给青嫣耳语几句,她就有了,直拿眼瞄笑歌。柯达人管这儿混了一天,也挺不耐烦的,把个铜板立在桌上弹来转去,弄得人眼花。
惟笑歌老神在在地窝在太师椅里,一口茶一口蜜饯,完全不见有动窝的迹象。青嫣终忍不住捅捅夜云扬,用眼神示意他先开口问。
哪晓得夜云扬呆气起来连神仙都挠头。定定望她好一会儿,方迟地道,“嫣儿小姐眼睛不舒服?”
笑歌当即被茶水呛个半死。青嫣嘴角抽搐半天,无耐地望向她,“六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这六姑娘的来路虽是查得有些不清不楚,但要下手的那家人的底细倒已明明白白。若非是因着对方的背景于她构不成威胁,她也不会贸然同意笑歌的计划。
而她年纪轻轻负重责,平日里装完神秘诱人的阳鹤第一红牌,又得装回体弱多病的千金小姐。好容易送走唠叨的哥哥,又得着个知己,偏那知己又受了刺激变得心智若幼儿。若她不抓住这次机会玩个痛快,顺便在心上人面前一展所能,鬼晓得哪天还有这等好事落到她身上来?
“还早。”笑歌勉强止住咳嗽,道,“你的人打听到什么了?”
青嫣答得爽,“那宅子里住的是前任监天司,姓何,名季水。因着与宫女有私情罢官贬为庶人,曾有三四年时间不知所踪。九年前他突然回阳鹤买了宅子,其妻却又因儿子猝死变得疯疯癫癫……听起来虽不像是会做出那等恶行之人,但据说最近一段时间,他府上常有形迹可疑的江湖人士进出。而且昨日夜里派去查探的人亲眼见着他家下人将一个麻包秘密运到附近一所废宅,弃入枯井,还以大石封之……”
“这才对嘛。”笑歌鄙夷地笑,“我还当他家的人个个人头猪脑,真会留着那尸体在家中守一辈子……那何老爷是否不在家?”
她度怪异,全不像是不知对方底细的模样。青嫣心底一震,贪玩的心也收了几分,“六姑娘果然料事如神。那家主人确是于两日前外出,至今未归。”
笑歌也觉失。抿口茶道。“莫怪那日满街乱蹿地都是家丁模样地人……若是主人家在。做这等事也该小心些。底下人又怎会如此张扬?”
原来她是测出来地。青嫣心下大定赞她心细如发。
夜云扬当日并未听笑歌提及何季水之名。也不知对方就是曾款待过他地人。听她这么一说皱起眉来。“照六姑娘这等说。那何家主人也未必知晓底下人做下地勾当。我们若扰得他全家不安生。岂不是是非不分?”
笑歌淡淡一瞥他。眼角笑意隐隐。“那么若云扬公子未授意家下人会有杀人藏尸这等胆子么?”
柯达人竖直耳朵只顾听。也不插嘴。心里掂量一下着这名字虽然有点耳熟。但估着不是什么大人物不会太棘手。生怕红少亭发现他翘班。急着想快点搞定回宫便难得地帮腔道。“这话有理。谁见过狗比主人凶地?”
他不就比红少亭凶么?笑歌腹诽一句。瞥眼还有些犹豫地夜云扬。心念一转。又望向青嫣。“还有别地么?”
“有。”
青家表面经营花楼,但实则做的却是情报买卖。青嫣身为宗主,说她是雪蛟第一八卦女王也不为过。笑歌一问,她便“据说”、“听说”地说了几件有关何季水以前的花边新闻。看两个男人兴趣缺缺,只怕被人当做长舌妇,当即打住。
笑歌却听得眼睛发亮,不住追问。惹得夜云扬忍不住轻咳一声,“六姑娘,这些不过是市井流言,好像也跟咱们的事没多大关系……”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轻飘飘撂下一句,索性拉意犹未尽的青嫣回房细说。
没了旁人,青嫣便少了顾忌。充分发挥八卦精神一顿狂侃。笑歌不时咂舌,旁枝末节都不放过,把青嫣打听来的何家祖宗八代的老底都掏干掏净。
末了她屈指轻叩桌面,似笑非笑地道,“这么说,这何季水十有**不是我们雪蛟人……可惜他老爹不在了,何家的亲戚又都死光死绝,不然倒可以顺藤摸瓜查下去。
”
“可不!这事蹊跷得紧呢!”青嫣也皱眉,“据那个以前在他家做事的老妈子说,何老爹那人也有点疯癫,有时候会跟下人说这儿子是从源流国捡来的。但自从何季水把他爹送去姑肃之后,每隔两三年就会把家里的佣人全换一遍。所以
人晓得何季水的身世,也没人晓得他离开阳鹤那几年哪里。”
“源流国……”笑歌淡淡一笑,“我以前听朋友说,源流的国君派人来雪蛟求了两三回,皇上也不肯开设边境互市。当时为了这个,他们还打算跟车瑟结盟,结果差点被车瑟吞并。
皇上派了援军过去,他们才不至于亡国……”
“是啊,所以如今他们年年进贡。前些年带了些树种过来,说是他们的国花夹绣桃,还送了家兄几株,差点害死人。”
“夹绣桃?”笑歌想起以前拿这当借口闹得青府鸡飞狗跳,不由莞尔,“貌似那东西有毒吧……怎么,他们送的时候没提醒过你哥哥?”
青嫣一提那事闷得慌,摆手道,“若非有人及时‘告知’,也许到现在我们还不晓得呢。”
“真是危险……”笑歌望望窗外天色,拍手一笑,“大概再过一个时辰可以走了,嫣儿小姐先去准备下吧——劳烦顺便请花大叔过来,我还有事要跟他说。”
青嫣没什么朋友,难得与人聊八卦聊得这么痛快,倒对她生出些不舍之意。到门边又回头,轻声道,“这事结束之后,六姑娘想住多久都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通风报信,让柯语静抓你回去跟他哥成亲。”
笑歌被茶水呛得一顿咳,望眼卧房那边,嘴角笑意无奈之极。柯达人进来阖上门,侧耳听一回四周的动静,转身来劈头就是一句,“丫头,匕首先还我!”
她若罔闻,不紧不慢摸出个小瓷瓶,一仰头饮尽瓶中液体,脸上表情古怪莫名,“真是恶心!”
柯达人忍无忍,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咬牙道,“听见没?匕首还我!那不是我的!”
笑歌做个脸,当真把匕首抽出来扔在桌上,嘻嘻笑道,“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当我好稀罕么!”
“刀鞘!”柯达人一看,顿时皱眉,“刀鞘也还我!”
“那你不会一次说完?”她猛地挣开他的钳制,把刀鞘也扔出来。
柯达人忙捡在手里,袖似不经意般拂过她的茶杯,小指微一触杯口又飞快离开。等他看清那刀鞘上只剩十二颗宝石,不禁蹦得老高,“臭丫头!你、你怎么敢!?”
“开杂货铺不用钱的么?再说了,你以为你吃的那些药是天上掉下来的?”笑歌笑眯眯地捧起茶来,一副赖皮样,“放心吧。我就抠了最小的两颗,不细看绝对看不出来的。”
柯达人气结,却也再争辩,坐下来闷声不响地给自己斟了杯茶,眼睛却切切盯着她的动作。
她轻呷一口,又笑,“对了,早上我答你的是昨天的问题,你今天还有个机会。”
柯达人眼底掠过抹得色,却佯作无事人般低声道,“那静丫头既然知道你在这儿,为何不派人来带你回去?”
“你知道吗,花大叔……我觉得每天给你一次问问题的机会,真正是浪费。”
看他脸上怒意起,笑歌淡淡一笑,“她要是没把握在成亲前把我带回去,怎会任我这般逍遥?”
柯达人又岂会不知答案?不过是想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此时看她已饮尽杯中茶,忍不住一口喝净自己那杯,抚掌笑道,“好得很!丫头!这回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要抰我!”
“要挟?”笑歌愕然笑道,“花大叔弄错了吧?我素来只爱威胁人,从来不搞要挟这等浪费时间的事。”
她拿指头轻轻一点杯口,又拨得桌上那个小瓷瓶滴溜溜的转,眼角笑意便愈发的浓,“油这种东西虽然难喝,但是还是有点用的……呵,我这人怪毛病多,一天不喝点儿这个下去,泻他个三四次,心里就不舒服……”
柯达人脸色一变,她却笑得更灿烂,“还有啊,我老是心吃食里会有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害我生病,所以就干脆往自己打算一个人独享的东西里加少许调料……你说,每天这么锻炼,应该不会一点效果都没的哦,花大叔?哎呀,其实我现在想想,这样做挺不好的。不过幸好今天喝下这杯茶的是武功高强的花大叔,要是别人误食了……咝,那可就难办了。”
该死!柯达人顿觉腹中像是有小虫在胡乱的爬,再也坐不安稳。恶狠狠瞪她一眼,伸手道,“解药!”
“啊呀,花大叔这么快就撑不住了么?”她蓦地眼神一凛,半边嘴角却扬起老高,“那可真不好意思,又要麻烦您破费了——放心,我要的不多……您用刀鞘付账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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