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窦夫人因苏良人之死受冤而负气离宫,对此事必然耿耿于怀。臣妾今日去依香苑看望窦夫人,向她提及苏良人,她却毫无反应,岂不怪哉!”
“你从何处听来闲言碎语说是负气离宫?”刘恒目光犀利。
简美人惊觉失言,“臣妾听宫里人私下这么说。”
这些流言刘恒亦听晋安说过,“这些流言就是你所谓的证据?”刘恒嗤之以鼻,“窦夫人性情淡泊,当年确因苏良人之死受苦,事过多年,早已释然。”
“臣妾还有发现,臣妾去看窦夫人时,拉她的手,她立即缩回,神情极不自然。臣妾与她的手虽只有一刹那接触,臣妾碰了硬硬的,似乎是茧。臣妾觉得奇怪,才来面见大王。窦夫人贵为王妃,吃穿用度皆有人侍候,手上茧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刘恒面无表情,手中的竹简紧了又紧,简美人上前一步:“莫不是窦夫人已经遭遇不测,此人是冒名入宫!”
“你胡说!”突然闯入的刘启惊得简美人一哆嗦。
“启儿,不得无理!”眉尖微蹙,简美人始终是长辈,冲着长辈大呼小叫,启儿确实失礼了。
“她居心叵测,诬我娘亲为假,分明是想将我娘亲赶出代宫。”启儿言词凿凿。
“大人说话,岂容你小小孩童插嘴,出去!”刘恒平稳的声音中溢出丝丝怒意,启儿不敢再说,狠狠瞪简美人一眼,恨恨而去。
好不容易送走简美人,假寐一会儿,睡梦中隐隐觉得有人靠近,睁眼:“启儿!”
与往日的冷漠不同,他红着一双眼,捧着她的手摩挲着,“为什么会有茧?”低低的悲戚的声音,似在问她,又似在问自己。
胭脂张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你是我娘吗?”启儿低着头,胭脂无法看到他此刻的神情,温热的水滴滴落手心,胭脂心一颤,捧起他的脸---泪流满面。
“告诉娘发生什么事了?”
启儿摇着头,重复着那句话:“你是我娘吗?”
“有人说不是?”
“你回答我!”
“在你心里,是吗?”
长久的对视,长久的沉默,胭脂看出他的挣扎,彷徨着渐渐笃定,“是!”他的声音轻松明快。
“为什么?”笑着反问他。
“因为您爱吃粟米粥,爹说娘最爱粟米粥。”
“这因为这……”胭脂哑然失笑,心念一动,“每日早上的粟米粥是你做的?”
“好吃吗?爹想娘亲的时候就会吃一碗粟米粥,启儿跟芍药学了好久,爹说做得很好,娘爱吃吗?”
眼前有些模糊,胭脂笑着,眼里含泪:“爱吃,当然爱吃,娘一直以为是芍药做的,娘的启儿真能干!”
靠着胭脂坐下:“我看到娘整夜整夜抱着武弟,自己无法休息;听到娘哄武弟入睡的曲子,亲切、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抬头凝视着胭脂,“娘,我小时候,您也唱这曲子哄我入睡吗?”
抱紧启儿,哭得无声无息。她的启儿真是不一样,小小年纪就知道从旁观察,脑海中闪过刚回宫的那晚武儿房外的异响,必是她的启儿。整整他的冠带,“那晚在慈恩殿,王太后送来披麾是受我的启儿所托吧?!”
启儿呵呵地笑,门牙处黑洞洞的洞,胭脂一怔,随即大笑。启儿的门牙已经掉落,新长的牙才刚刚冒头。
“伯母请起!”赐一方席子,窦井氏千恩万谢地坐下。
“简美人请伯母前去所为何事?”简美人刚刚将窦井氏请进寝宫,立即就有人报告了刘恒。
“如大王所料,简娘娘召民妇前去正为窦夫人母亲之事。简美人问民妇:早先听说窦夫人母亲早亡,如何又有母亲病重回乡侍母一事。民妇言道:当初弟妹投水殉情是真,好在福大,为人所救,却落下一身病重,返乡时窦夫人已远赴晋阳,断了音讯,才有此误会。大王曾带窦夫人回乡一次,方知母亲健在,本接她同去晋阳,可是我那弟妹倔强的紧,要守着她夫君的墓。大王再三再四来接,举家迁来晋阳,弟妹仍是不肯,那时她的病情渐重,日日念着窦夫人,窦夫人亦牵挂母亲,这才回乡侍母数年。”
刘恒笑着点头,窦井氏又道:“简美人还问起窦夫人手中生茧一事。”
“你如何回答?”
“民妇不敢乱说,按大王吩咐,回道:窦夫人回乡侍母,诸事亲力亲为,生茧实属平常。”刘恒不念旧恶,将她一家接来晋阳享福,窦井氏深知今日的荣华富贵皆刘恒所赐,哪敢胡言乱语。
依香苑后院,胭脂翩然起舞,长袖翻飞划出道道彩虹,三个孩子看得如痴如醉,刘恒悄然驻足。
她似为舞而生,舞动的她如换个人般,眼中卑微尽去,热情燃烧着,笑容在脸上绽放,明净的眼波澄澈似水,扫过所有人,柔柔的,心也跟着酥软。急速的旋动,裙裳飘飞如绽放的牡丹。猛地大旋,蹲坐在地,裙裳覆盖地面,脸柔柔的贴着地面,如静静绽开的羞涩睡莲。
如果说漪房是冬日清冷的梅,胭脂则是夏日艳丽的杜鹃,漪房的静,胭脂的动,漪房的琴,胭脂的舞,春花秋菊各擅胜场。细想起从未见漪房起舞,她的舞姿也似胭脂这般美吧,刘恒有些痴了。
被孩子们簇拥着迎向刘恒,微喘着,双颊通红,晶莹的汗珠挂在颊畔,平添几分妩媚。
芍药、金簪带了三个孩子沐浴,刘恒坐在漪房常坐的秋千花架上,一弯新月挂在天际,寥寥几颗星星让夜空有种别样的静谥的美。
想起审琦,自己迟早会与刘恒牵手,心里泛起喜悦,羞涩的与刘恒并肩坐下,偷眼瞧他,正对上他晶亮漆黑的眼,面颊火热,沉下头不敢看他,心扑通扑通乱跳。
“胭脂!”
“嗯!”胭脂轻声应着,声音几不可闻。
“你会骑马?”
不想刘恒问起这事,胭脂愕然看着刘恒。
“稽粥没教过你吗?”
胭脂的脸由红变白,飞扬的情怀由热转凉。
“教过。”胭脂搅着丝帕,答得甚是敷衍。
“你手上的茧由此而来吧。”
蓦地将手藏在身后,刘恒嗤笑:“晚了,简美人已经发现了,就这小小的茧子就让简美人对你生疑,你在歌舞翩翩时,人家可没闲着,请去了漪房的伯母要戳穿你的身份。”
“民女知道。”
“你知道?”刘恒惊异。
“启儿跟民女说了。”
“既知道,你还如此逍遥,当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是大王请民女来的,这些事当由大王处理,何用民女操心。民女不过一介弱女,枉自烦忧亦无济于事,不若得快乐时且快乐。”
“好,好,好一个得快乐时且快乐,你慢慢逍遥快乐。”刘恒不悦,拂袖而去,才出依香苑就被追出的嫖儿拉住,后面还跟着启儿,“爹不留在依香苑?”
“爹还有好多事,要回抱玉居,你们和娘亲回去休息吧。”
“爹是去宋美人的落叶轩吧。”嫖儿蹦出这句话,惊了刘恒亦惊了胭脂。嫖儿昂头道:“爹到落叶轩事务不繁忙,为何偏偏来依香苑就事务繁忙?”胭脂惊觉自己与简美人一番对话都落入嫖儿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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