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曲阳城。
吵嚷的酒馆内,年轻的童越喝着闷酒,惺忪醉眼打量着手中的粗瓷小盏。
一名身穿青布马褂,头发花白的说书先生站在台上,说得兴起。
“今天便和各位老少爷们讲个桃花村的故事,这可不是编的话本,是真事儿。”
说书老头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一下就勾起了食客们的注意。
“话说这三百年前,大庆新立,有一兰山县人走商为生……”
说书人洪亮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周围人兴致勃勃的听着,有钱的主听得高兴了,还往上送些酒水吃食,银稞子。
但童越却有些愁眉不展,因为他爹刚把家里的宏图镖局传下来就去世了,留下个烂摊子。
他太年轻,资历又浅,无论是那些个跑江湖做生意的商人,还拦路劫道的匪徒,都不给他面子,这一年光景下来,家里已经入不敷出了。
从最开始的雄心壮志,到现在的走投无路,他至今有些恍然如梦。
“罢了,多喝几杯吧。”
童越抬头将杯中的酒饮尽,看起了说书。
台上那说书先生折扇一展,说得唾沫星子飞溅。
“那商人在回兰山县的官道上时,忽然看到一片桃花林,其中落英缤纷,繁盛至极。
商人有些奇怪,因为当时正处于严冬腊月,桃花怎么会绽放的如此艳丽呢?于是他便循着花林往内走去,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走了数百步,他终于到了尽头,那是一座小山,山前有个小口,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亮光,于是他便走了进去,起初通道很狭窄,后面才渐渐宽阔……”
“哈哈。”
不合时宜的突兀笑声传来,说书先生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往下看去。
童越满身酒气坐在那,开口打断道:“我说先生,你这桃花村怎么弄得跟个坟包一样?故事也编的忒不讲究了。”
酒楼里的食客们闻言,交头接耳讨论开了。
“好像还真是,这前头窄,后头宽,外面还种两片桃树,妥妥的是个坟头构造。”
“嘶,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是这么个道理,门前桃桑,是为大凶啊!”
众人七嘴八舌,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说书老头尴尬的抓耳挠腮,口中喃喃道:“我没骗你们,真的有这么个地方,我好像还去过,只是想不起来在哪了。”
童越心中不屑,有些得理不饶人又道:“那是,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棺材,梦见自己进了坟包不是很正常嘛?”
这话一出,酒楼里的食客们哄堂大笑。
“我真的去过!只是想不清楚在哪儿了,你们为什么不信我?”
老头脸色涨红,胡须乱颤,梗着脖子大声道,他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里无非就是死鸭子嘴硬。
这场子算是砸了,书自然说不下去,一片嘘声中,青马褂老头狼狈的从台上退下去,口中还喃喃自语说着什么“桃花村”,什么“我真的去过”之类的胡话。
童越看到这心中又隐隐有些后悔,刚刚说得那一番话确实过分了,但他就这毛病,喝多了脑子一热,嘴上就没个把门的,说书先生这饭碗算是给他砸了。
他起身结了账,摇摇晃晃往酒楼后堂走去。
刚刚那先生坐在一条板凳上,整个人都魔怔了,风声鹤唳的四处望着,嘴里还在神神叨叨的念叨。
“老先生,还好吗?我刚刚喝多了,出言不逊,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童越见他这幅模样,内心不忍,在怀中上摸索了几下,却只剩下几角碎银,便全部掏出来放在马褂老头面前。
“唉,我只有这么多了,老先生您收着吧。”
童越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一个粗糙干枯的老手死死抓住。
“你信我吗?我真的去过那桃花村,真的去过……”
说书先生的声音有些嘶哑,眼珠子上满是血丝,死死的盯着他。
童越心底有些发寒,但想到这老人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又不忍再打击他,于是敷衍道:“我……我信。”
“好,好,有人认同桃花村了!我终于能回去了!”
马褂老头高兴的手舞足蹈,嘴里说着意思不明的胡话。
“你便跟我回桃花村吧,哈哈哈。”
“我家还有事,先告辞了。”
童越这会儿真的有点怕了,这老头癫狂的模样有点不似人形,于是挣脱开老头的手,转身想走。
“嘿嘿嘿嘿,你已经在桃花村了。”
身后的隐隐传来低笑,童越不禁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走到后堂口掀开门帘,他却呆住了。
面前不再是酒楼的大厅,尽是芳草纷飞,无边无际的桃花林。
那一刻,他痴了。
…………
荒村前,商队人马哗然,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恐慌的情绪,惊惧的看着面前的荒村。
刘弊不自觉的摸了摸怀中滚烫的辟邪符。
此时玉符光芒四射,已经亮到极致。
“果然遇上了怪异!”
刘弊表情凝重,现在只希望这玉符能够……
啪––
玉粉四散,小符好像突然承受了某种巨力般,直接炸开。
刘弊的心沉到谷底。
这说明……他面前的荒村,危险程度远超坟头那个瘦长鬼影,已经到了辟邪符都不堪一击的程度。
看着荒无人烟的寂静村子,刘弊突然觉得有一股湿滑的凉气顺着尾椎骨爬上来,赶紧将体内的气血运转,驱散寒意,开口喝道:“走!往回走!”
商队众人听到他的声音,打了个寒颤反应过来,纷纷调转车头。
“童越老镖头,赶紧走啊,别愣着了!”
张大富冷汗直流,见童越还在原地没动身,于是开口提醒。
童老镖头骑在马上,表情一如三十年前的说书先生,任旁人如何叫喊,他都充耳不闻,死死的盯着那个荒村,竟是痴了。
“桃花村……桃花村……我终于回来了……
不,我从来就没走过……我一直就在这儿,一直就在!”
童越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身体如同漏气般缓缓干瘪,望着慌忙逃窜的人们道:
“桀桀桀……你们还会回来的,没人能逃得掉,一个都不会少……”
很快,童越变成了薄薄的“一片”,阴风吹来,他的身子如同没有重量的纸人般漂浮而起,打着旋儿往荒村内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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