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有一座城。
姑且不说或高耸入云或匠心独运的亭台楼阁,人声鼎沸、汇聚八方的集市商户就足已令人大开眼界。不管是东辰岛蓬莱阁里的秘籍,还是西霞山藏经阁里佛祖手抄,又或是谁也看不懂的天书神符,不管是北凉的美酒与骏马,还是南海的黑色珍珠,又或是传说中东辰岛海中那块异界奇石,只要你要,只要有钱,在这座城中下了订单,约定期限之前一定能够送到府上。至于拿到手后还没有命,那就难说了。
这里便是未央城,天下间最大的城,天下间最豪华的城。
未央城外十里有一座山,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一座山。
修真大陆中也有一座山,修真界妇孺皆知的一座山。
更加凑巧的,这两座山正好是同一座山。
所有人都知道这座山,是因为这座山很高,它和未央城一样的嚣张,高调,因为它是天下间最高的山。一年四季云霞从山中生出流动,从未断绝。
修真界知道这座山,是因为这座山上有个门派。修真界流传一句话:“神龙卧岭桐栖凤,一佛一儒一道宗。”道宗,说的就是这座山上的钧天宗。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就是山前从地面向云间延伸的天梯。有心人数过,十万八千阶,和道宗文中记载的一百零八天极数正好是一千倍。有心人都晓得,钧天宗这是自诩为修真界千宗道门之首的傲气,不过钧天宗倒是从未有这样的说法。
在天梯的尽头有座山门,古朴而华丽,精致而雄壮。上书:钧天宗。
每每抬头,未央城中的人总会用敬畏的眼神膜拜远处的山。修真界当之无愧的顶峰就在城外,虽然从未登上去过,却也足以让他们感到自豪。
只是,今天这座山没有如往日一样丹气成霞,吹来的山风隐隐透露着肃杀之气。
连城中投出的敬畏目光中多了一丝疑惑。人们不禁猜测,钧天宗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钧天宗第三代弟子平**率领众多师弟站在山门前严阵以待。
山前来了两个人。
一个身形魁梧,中年岁数,身着铁甲,脸却十分的白净,让人很难不想到冰雪。他明明站在那里,却让平**生出一旦移开眼睛就会丢失掉对方身形的错觉,显然实力之高,难以想象。
他的身后站着的,赫然是秘境中的石泽。
此刻,中年男子正背着手,微微抬头,睥睨山巅。
冷不丁地迈出一步,紧张不已的平**举起长剑,喝到:
“布阵!”
数百支剑应声而动,摆出如花瓣一样的剑阵,层层叠叠,把二人围在阵中。
剑光闪动,透出的灵力好像山巅溪水,缓缓流动,隐藏巨大的能量。
钧天宗的剑阵是宗主年轻时偶然创制,因为攻守均衡,难度不高,后来便成为钧天宗的护山剑阵。
这套剑阵中的人越多,威力也会越大。用宗主的话说,数百人操练的剑阵,就是只有剑,也能砸死不少人。
他的眼睛微微抬起,却没有在看眼前的剑阵。
然后他看到了山顶,有一个装满水的花洒,一亩薄田里,种满了小红花。
以及,一个浇花人。
中年人提起石泽,出现在浇花人身后。
“两件事情。”他的声音很冷,让人想起锐不可当的刀锋。
“妖族背叛了。”
“琉璃琵琶现世。”
浇花人没有转身,继续浇花,对他的说法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过了一会儿,浇花人才问道:“谁能证明?”
“他。”
放下花洒,那人终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大汉身边石泽。
石泽当然不会是真的名字。
“病虎。”
抱拳,石泽向浇花人自报家门。
“我知道。”
浇花人转回身去,重新抄起花洒,继续浇花。
“这个名字还是我替你起的。当时你有病,病的不轻,他带你来找我治病的那天,我在浇花,和今天很像。”
“我跟他说,你的病是绝症,治不好。我还说你活不过十年。”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死。这让我很吃惊。”
他吃惊的自然不是病虎能活这么久,因为他说活不过十年,那就真的活不过十年。如今病虎还活着,有能力做到这点的人只有他身边站着的中年人。为了让他能够活下去,中年人必然是做了极大的努力,想到这点,浇花人不禁要重新评估病虎,猜想他为何会在中年人的心里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
从头到尾,中年人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是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
“他来了,我就知道是有事情发生。”
“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
病虎正欲开口,浇花人却把花洒又是再度放下,制止了他。
“再等等也无妨,等人到齐了再说。”
太阳落山。
太阳升起。
一个消息传遍天下。
远处的雪山渐渐近了,风雪依旧,但脚步依旧。
河洛拖着石棺走了三个月,粒米未进。现在他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不吐半块骨头。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野兽、兔子、飞禽也没有见过。
连草都看不见一棵。
能够遇见的,看见的,是雪,只有雪。渴了饿了,河洛就喝点用灵力融化的雪水。
河洛时不时地会解下布条,对着远山修正自己的方向,再蒙上眼睛,埋头继续赶路。
没有叹息,因为已经麻木了。
不过他心中还有一丝希望,期待有人能够寻到她。
小姑娘告诉他,有人都想杀了她。
他不信。
虽然她很毒舌,但河洛并不至于生出杀心,也并不认为会有人对她生出杀意。
但她说的很真诚,如果不是因为河洛因为绝望而濒临崩溃,给河洛一点“会有人来找我们”的希望,她是不会说出这件事情的。
所以河洛信了。
“有人想杀我。”
“有多想?”
“十分想。”
虽然不知道是谁,既然他们那么想,肯定会翻天覆地、掘地三尺地找到她。
然后,自己就会有救了。
河洛对此深信不疑,并且对那群虽未曾谋面但和自己的性命攸关的人们抱以极大的期望。
你们,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爬上那座山,极目远眺,遥远的前方果不其然,又是另一座山。
河洛叹了口气,准备系上布条。
“有人。”
果然,远天交接的白色一线中,小小的黑影出现在河洛眼中。
“是他们?”
“谁?”
“我是说,他们就是想杀你的人?”
“你是不是笨啊。”
河洛不知道为何又惹恼了小姑娘。
“想杀我的人没这么弱。”
河洛的语气轻松了不少。
“那就是好人了。”
“想得美。”
小姑娘又躺回石棺。这回她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们是想折磨我的人。”
听她这么说,河洛的脸再度变色。
“你的冤家真不少,不晓得你是怎样得罪那么多人的。”
“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是我的仇人。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先画几个符,拖延他们就好。别担心,这只是群狗崽子,会有狼来咬死他们的。”
“那狼来了怎么办?”
“儿子被咬死了,爹不管不问,可能吗?”
看着小姑娘惬意的样子,河洛不禁心想:爹不是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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