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告别李有三之后便一个人朝着家的方向返回,一路上走的很慢,一方面是因为山中终年覆雪,很容易迷失方向,而另外一方面还是因为刚才的事纠缠在他的心头,令他大感郁闷。
他只是一位还未满十二岁的少年,在他的眼中或许没有道德,生命,对错的准确认知,但肯定有的是喜欢和不喜欢。
“不好玩!”
木子甩了甩脑袋,不再去想那只妖兽骇人的面孔及哀嚎。
阳光透过枯败的树木照射下来,让他行走在裂齿交错的雪地之上,如果是夜晚这样的道路看起来肯定很阴森,但在阳光的照射下也就成了他的玩具,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游戏规则,必须每一步都踏在树干或者树枝的阴影中方才再踏出一步。
于是他开始踏着阴影朝前一步一跳的赶路,仿佛每跳一步就可以将刚才的郁气蒸发一些,直到离家不远时,一路一蹦一跳的木子竟有点佩服自己的毅力和能耐了,心中乐呵呵的。
这时,他隔着老远却发现了似乎有个人跪在自家的门前,其身下躺着大量的红色“染料”将身边都染红了一大片。
这一幕使得原本已经恢复大半好心情的木子心中咯噔一下,心脏狂跳不止。无数个念头和无数疑问在木子心头辗转反侧。
“这人是死还是活?身下的一片雪地是血染红的么?”
“这人可不会是简单的路过吧?他是一个人来的么?”
“为什么会这样?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铁老头现在怎么样了?”
一想到铁老头的安危,先前的各种念头和疑问都被他抛诸脑后,他硬着头皮向前走去,随着木子的靠近,跪在地上之人的具体情形也在木子眼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陌生男子莫名其妙的在自家门前被人砍了脑袋到底是为何?
木子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知晓答案,看着他脖子上整齐的切口,只能确定这绝不是铁老头能干出来的活计,这就意味着还有其他人!
站在十几丈外,透过铁匠铺的门窗依稀可以看到挂在屋内的各种物件,但这对于侧面了解屋中所发生情况还远远不够。
跪在门前的尸体就近在眼前,滚落在地的头颅在死后依然保持着睁开双眼的状态,恰巧其目光所及之处正好落在木子身上。看着这位已是比大多数同龄孩子拥有更多勇气的少年显得格外的冷漠,似乎在以嘲讽的意味问道。
“你该如何抉择?”
此时的木子根本就没有注意这道冷漠的目光,但心中放佛在回应这个问题般左右打着摆子,摇摆不定。
从各种机关器械的改良和对有兴趣的书籍可知一词而书全文就可见木子的聪慧,同铁老头奔走于四处也让他涨了许多见识,也明白了许多道理,但聪慧并不代表着勇敢,也可能演变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抉择。
木子忐忑不安。
就在这时,他突然蹲下身子,从雪地上捧出一大片雪在脸上猛的一擦,刺骨的寒冷像一把寒刀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也切断了刚才所有的思绪。他不再考虑自己再往前或者直接转头去找李有三其中的利弊,而是扪心自问的问了一句。
“如果铁老头就这么被歹人害死了,我以后该怎么办?”
木子沉默的低下头,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自从跟着铁老头之后,木子从来就不用考虑这个问题,所以他不能给出答案,他必须要向前,哪怕以后自己缺胳膊少腿,只要铁老头在就好。
“西北男子汉的气魄。”
在木子身上失败了无数次的“咒语”竟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魔力,让木子心中生出几分豪气来,随着他从侧边慢慢的靠近门口,依稀可以听见里面传出的说话声。
“当年是弟子不对,长老教训在理。还望长老大人不计小人过......”
“咦?这可不像是匪盗歹人能说出来的话哩!”
木子心中大疑,顺着墙角探出半个脑袋向里看去。一道工整的沟壑,两双破旧的靴子。一张衰败枯涩的脸庞,两把咄咄逼人的单刀。一道骇人伤口,两个陌生而彪悍的背影。这一幕突然让木子突然记起了好多事情。
那些个在马车上渡过的夜晚,那些个在过城而不入的举动,那些个改头换面的装束,那些个只要自己和陌生人说话就要受到训斥的经历,所有的一切现在似乎都串联起来,得出了一个明显的答案,仇家。
看着铁老头倒在血泊中,木子红着双眼,一边担心铁老头安危,一边开始盘算起如何能“螳臂挡车”挡他一次。
“可恶,可恶,可恶!”
木子心中大骂,脑子急转,眼睛已是在屋内扫了几遍。虽说自己可以从他们身后偷袭,但也只能同时偷袭一人,况且自己也没有利器,光凭手上的力气和一些铁匠铺内的工具多半是只能伤到其中一人。另外一人怎么办?如果受伤的人只是轻伤怎么办?
想到这里,木子再次看向铁老头衰败的脸庞和骇人的伤口,心中大急。
就在这时,总是面无表情的铁老头破天荒的翻了个白眼。
这带有明显标志的白眼,对于木子而言熟悉却又陌生。
这个招数还是当年铁老头带着他四处奔走时,偷偷向一位悍妇偷学而来的,而他自己也曾暗地里偷偷的改良和练习过,当时的心思就是为了付打不过的人而准备的。用木子的原话来讲就是,“打不过,就跑,回头气死你。”可到最后,那些打不过的人成了铁老头,练习和实施的对象也成了铁老头。
可如今当铁老头使用出这等逆天招数,只让木子感觉有些荒唐。如果放在平时,木子肯定要大大批斗一番,自己的看家本领哪能是这个模样。可现在木子仅仅只是在心底默默的跟着铁老头一同念出接下来的两个字。
“白痴。”
“白痴!”
同样是白痴二字,说的人不同,听的人不同,那便是不同的意思。
难以抑制的情绪突然火山像爆发一般从木子心口和脑袋中迸射出来,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他极力压抑着愤怒的情绪,理性告诉他至少要等到完成第一轮偷袭后才能让情绪肆无忌惮的控制身体。
可是他虽极力控制着举止,却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一声晦涩的哽咽声在门边传了开来,声音虽然微小,但在陆莽和黑老五的耳中如同一道春雷在烦闷的空气中炸开般清晰可闻。
陆莽和黑老五在铁老头受伤以后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一位是想治疗伤势,一位则是挖空了心思在最后的时刻套取一切有用的信息,加之这位长老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孤身一人,他们俩也没有考虑过会有其他人会在这里,所以才能让木子走得这么近,直到发出声音才发现身后有人。若是换作平时,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俩人被突如其来的声响一惊,急忙转头却见到一位十岁左右的少年且并无旁人,脸上的表情竟是一变再变。看着少年脸上的表情,俩人竟相视一笑,显然惊喜远远大于惊吓。
后者在被发现之后,索性大大方方的站在了门口,身影显得单薄无力,心中却是豪气冲天!
“拼了!”
双眼通红的木子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两人,眼角一斜便要蹬脚向离他最近的“玩具”奔去,耳边却传来一声极为严厉和不容置疑的咆哮声,让木子愣在了原地。
“跑?”
原本已是下定决心拼死也要护着铁老头的木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呆滞当场,在这种局面下为何不让自己试一试,却反要逃跑?将铁老头视为最大依靠的木子,心生动摇,一时间竟没有了主心骨,下意识的就顺着铁老头的意思狂奔而去。
陆莽和黑老五见木子转头狂奔也没有阻拦的意思,显得非常从容不迫。等到木子的气息逐渐远去,一直为铁老头疗伤的黑老五站起身,拦下了正要远远尾随木子而去的陆莽。
“救不了了,那边我去。”
陆莽气急败坏的低声骂了一句,可他心底明白如果不是自己的大意,事情也不会变得这般麻烦,最后还要寄希望于一只“可怜虫”。
想起那可怜虫站在门口时那副有情有义的模样,有感而发的还是自己最恨的人,陆莽心中顿时生起一股无名邪火。蹲下身子,用手拍了拍铁老头的脸颊,笑眯眯的说道:“我说铁长老啊,那小子看起来和你关系不错嘛,你就没有什么遗言让我传达的么?或者你要是觉得一个人上路很孤单的话,等会我就去让那小子陪陪你怎么样?”
见铁老头奄奄一息,唯一可以视物的眼睛的眼皮正在上下挣扎。陆莽自问自答起来,“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将圣物交出来是吗?”
“没关系,反正我最大的目的就是要亲眼看着你死!死在我的刀下!就像这样!”说着,便举刀向铁老头刺去。一刀接着一刀,一刀接着一刀,直到铁老头身上全身布满了刀痕,陆莽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时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了满是鲜血的单刀之上,发出低不可闻的轻微响声,将鲜血稍稍冲淡了一丝。
“哈哈哈哈,死得好,死的好!当年那样憧憬于你,如今你却变得这幅模样,该死!”
“当年那样敬重于你,我换来的又是什么!?”
片刻之后,铁匠铺内再次归于平静。
跪坐在地上的陆莽起身,朝着铁老头咧嘴一笑,就像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位长老时那样。随后便不在理会躺在地上的尸体,也没有随着黑老五去追木子,而是将眼角的泪痕一抹,开始在铁匠铺中搜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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