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学的?
一句话听的众人表情四异。齐念还道是她又发了神经,不由的嗤笑了一声。梦里念书,她怎么不说自己在梦里考上了状元,自此醒来便才富五车,无有不知了呢,祖母还说她的病好了不少,她倒是觉得更严重了些。不过以前是一个字呆,现在是两个字痴呆。
坐在齐念后头的齐沛倒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但笑不语,齐子仪则是轻轻抬了抬眉毛,连往日寡言的齐元澄都转过头来一脸怪异的看着她,反而是齐元正笑着拍手道:“九妹妹有如此机遇,要不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吧。”齐元识原是不感兴趣,听到这话也是望了过来。
就连顾先生都是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齐子钰一脸的坦然,樱唇微启吐出两字:“忘了。”
顾先生噎了一下,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不解,疑道:“既然忘了,为何又称熟读?”此刻他已然忽略了他面前人的齐家呆小姐身份,多年的著书郎生涯让他不会轻视任何一个人。
“我看九妹妹还是回去老实抄一份来罢,不要故弄玄虚了。”齐念眼中兴致昂然,虽然更想看她丢脸,但不刺她两句显然又不是她的风格。
齐子钰不置可否,慢慢才道:“虽然梦忘了,可书还记得。”
“哦?”顾先生有了点兴趣,捏了捏下颚的髯须。齐元识笑着道:“既然记得,不如背与我们听听。”
齐子钰瞥他一眼冷笑不语。齐元识见她不理人,倒是碰了个没趣,摸摸头没再说话。
“那九姐觉得此书如何。”齐元澄目光灼灼,眼中似有精光闪动,他从不主动开口,此刻却突然这样问道。
齐子钰的记忆力自然是不错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否则她也不会将那四府十三洲的官员字迹记得如此清楚,但她也不是真的神乎其神的过目不忘。
盖因从前国公府家大业大,为着先皇的猜忌将规矩立了个十成十。虽然起于微末,家世底子薄,但固来严苛,单是这本涑水家书议她就背了不下三遍,更不用说其他的女戒女规了。不过背归背,齐子钰对里头的内容却是深感不以为然。
她手掌撑着桌面,神色淡淡:“维纲常,正伦理。”
顾先生点头捻须温声道:“不错。”
齐念听到先生的肯定,惊讶的张了张嘴,没想到她还真说的出来一二。齐沛也是稍稍侧目,难道是表哥交她的,不可能啊,表哥也是个不爱读书的,况且两个人见面怎么会不论风月而谈书论策呢。
然而齐子钰的话语并未完,她兀得笑了一下,一错不错的看着齐元澄轻声道:“然而矫枉过正,视短。”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一片寂静,无人敢言。
后头的齐子仪忽然抬头猛地捏紧了拳头。庶弟齐元澄比齐子钰还小上一岁,可此刻他目中光芒一闪,眼底像是骤然漾开了一圈涟漪。
连齐沛都吓了一跳:呆九今天是撞坏了脑子么,怎么会说出这种有些扰乱纲常的话来。不对不对,她脑子本就不好,她转念又想,难道是狐仙上身,迷了心智了。她抖了一下又不敢再想下去。
齐元正虽纨绔,但这时也有些愣了,转头看看齐元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先生一反常态的将眼睛眯了眯眼肃然道:“何为矫枉过正?”
齐念在一旁竟有种看傻眼的感觉,说出这种话来,不正是应该重重的罚么,先生怎么倒是和这呆子讨论起来了,她懂个什么。她有点狐疑的盯着齐子钰的脸,继而,面色一变,没错,没错,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种有点点嚣张的样子,齐九最近果然异常的很,怎么她之前就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呢。
“凡为人子者,毋得蓄私财。俸禄及田宅收入,尽归之父母,当用则请二用之,不敢私假,不敢私与。”齐子钰顿了顿,缓缓问出自己的质疑:“子莫非,非为人,而为物,是为谋财之器皿?”。
子女私产自来不被认可,若有那是不孝,但实际上太过苛刻了。这样的话放在从前她是只能埋在心里,断然不能说出口的,就算是在今日也是不能随意乱说的,轻则被责忤逆,重可拉扯到动摇社会根本之嫌。
只不过齐子钰知道如今,在座听得懂这话的都不是外人,也都是聪明人。且今昔大不同于往日,如今的新皇,即从前的六皇子,却是用着一种非同寻常的手段才荣登宝座的,皇城根的那条玉池,只怕至今还有未销的沉尸残骸浸没其中。
这也是齐子钰为何单单挑出这一句的原因,说是私产的问题,实际上可以连带出其余的一些父子关系上的事。她这是在赌,赌顾先生对先皇的一个看法,赌齐老太爷的一个念头。
齐正元听得云里雾里。齐念也是如聆天书,齐子钰的话这一字一句掰开来她都认识明白,可串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呢。她什么时候会说的这些,文邹邹的。
顾先生嘴角紧绷,随着齐子钰的话语面色也渐渐严厉起来。他不会与一个姑娘争论,可是脸上的表情就已全然表明了态度。
齐子钰暗自叹了口气,感觉有些丧气,顾先生得罪过人,因着先皇失察他下过诏狱,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不愿听这样的话么。她又想了一想。一时又感慨大概还是她的话太过离经叛道,有悖伦理了。是她失算,没有说动顾先生,这想要见祖父倒是难得很……
后头齐子仪嘴唇抖了两下,像是勉强定神,忽而轻声道:“九妹妹说这样的话不怕祖父知晓么。”话虽对着齐子钰讲的,可她的目光却是落在顾先生身上。
“不,祖父自然会知道,到时候动用家法我们可没有办法拦着。”齐元澄在一旁斟酌道。
齐子钰有些惊讶,略带感激的看了他们一眼。顾先生是老太爷请来的,可他们想法是否有冲突却并不明朗,齐子仪和齐元澄两人这便是隐晦的提点了此事要第一个告知齐老太爷,不可私自压下不提,到那时齐老太爷定会要见一见说这种话的人。
她前世与齐老太爷有一面之缘,他曾为中书令,入过内阁参议过政事,又在朝堂动荡,局势未明时急流而退,致仕回乡。那人也说过齐老先生的目光敏锐,着实不凡,仕途必定不会就此作罢,新皇登基后还会有所筹谋。齐子钰也明白这样的人不会就这样安于在家养老,况且老太爷未至六十,就差一步便能为宰为辅,这一退又岂能甘心。
只不过顾先生和老太爷是旧交了,如若顾先生因着自己先头的经历,想要拦着劝着老太爷,那此番齐子钰的言谈便不过被斥责压下而已,更不会传到别人耳中。
如今能否见到齐老太爷但看顾先生的做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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