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翻供前后
自从我听魏主任说起过,杀害杜鹃的凶手可能就是她的男朋友之后,我就时不时地上魏主任家里打探消息,一直关注着这个案子进展的每一个细节。当然,没有这个案子的缘故我也得经常去魏主任家,我得辅导监督没有去学校念书变得有点自闭的铁蛋的功课。可这个案子的进展从一开始就相当地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是莫名奇妙地一波三折。
第一次就已经听说,基本可以确定凶犯就是杜娟的男朋友,可后来嫌犯又死活就是不承认,是他亲手掐死了杜娟。而警察当时出了嫌犯这份口供外,暂时还没有可以定死嫌犯的铁证,所以案子就一直这么悬着挂空破不了。
第二次听说的时候,经过警察们的一番大费周章之后,凶杀嫌犯终于对他害死杜鹃的事实供认不讳,总算是让警察们大为松了口气准备结案。可就在刑侦支队终结案子,准备移送检察机关提起诉讼的关口,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嫌犯却翻供反复说他没有掐死杜娟。简直就是又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让刑侦队的警察们大为光火,可除了推翻原有的结论重新认定事实之外毫无办法。
于是我就在想,可能是警察太过注重嫌犯的口供,这样就会很容易让自己一次次地陷入被动,如果我们另辟蹊径不被嫌犯牵着鼻子走,也许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了。魏主任说警察就是这样子去做的呀,可恼的是等警察把所有能收集的证据和案情细节全准备充分时,嫌犯他又根本无话可说,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杀害杜娟的凶手。可问题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过多久那个嫌犯他又翻供说他没有掐死杜娟,如此转来复去又给转回了原点。
如此反反复复地折腾了好几个来回,把刑侦队所有参与侦破工作的警察们折腾得哭笑不得,还把督察们招进来进驻了好几回。可问题到底出在了什么地方呢?我一直没有听魏主任说起过,肯定有什么不好说的苦衷,我也不好总那么追问,所以这个问题就这么一直悬着。我想督察的介入,无非是督查警察们有没有刑讯逼供什么的,督查警察们不要有诱供什么之类的一些不合乎司法程序的过激行为,只因为魏主任没说起过我就不知道详情了。
事情似乎就要这么一直悬着完结不了了,尽管杜娟父母不依不饶地闹到刑侦队,也没再听到过什么有关下文的事。每每问起魏主任他总是缄口不言,或者干脆转移话题去说其他的事,好像这事就跟他再没有了任何关系似的。
转眼我就初中毕业了,我没有让自己失望,我以全班甚至是全年级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市一中。我们班和我一起进入红楼的还有扬心儿,以及另外两个男生詹俊和谷志伟,当然还有柳烟儿。柳烟儿能进红楼是我没有想到的,大概也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我真心为她感到高兴,她没有被那些个花花绿绿的事情击倒,我十二万分地佩服。跟屁虫没考上红楼也没留校而是选择去读了技校,后来听说他还弄个眼镜戴戴,装模装样总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其他大部分同学还是选择了留校继续学业,只有少部分选择去技校读书,而且没过多久学校也被改成了职业中学。
剩下的事就是盘算如何渡过这个暑假了,而这永远是我的一个老大难的问题了。我去了杨心儿家几次,她忙着给她家里搞双抢(抢收早稻抢种晚稻),忙得没早没晚的我就不好再去打扰。虽然我也跟着下过几次水田,被蚂蝗追得我都没找到地方去躲,所以我呀嘿嘿,不奉陪!我折腾来折腾去,也就只好折腾到郝程锦这里来了,可他们学校的门卫说他去了果园,我又马不停蹄地跟到果园里来了。他们没在果园里打理桃树什么的,却正在商议如何分期分批分种类处理那批要砍伐的树。
他们谁也没有时间搭理我,我就直接进入场部分给他们的临时仓库。我在郝程锦的房间里翻腾翻腾,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我能用来发难的话题,结果是让我大失所望。我饶有兴趣地在他睡的木板床上躺下,架起个二郎腿摇着就差吹口哨了。我很喜欢这种混合着他特殊气味的汗臭味,它能让我莫名地进入一种兴奋或者叫亢奋的状态之中。我正在体验这种感觉的时候,却觉察到薄薄的枕头底下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侧身支着上半身探手入到枕头底下,摸出一本《艾略特文集》来,随手翻了几页可读不出文字里的什么现代意义,我看八成是译者在吹牛!
我把书放回去闭目养神得了,我相信只要我在这他总会进来的,他也一定想知道这疯丫头在干嘛呢。果然没过多久他就进来了,可不是来和我聊天的而是要我去干活。他只是笑笑没有说话,找出一身衣服拿到我跟前才开腔,“你来得正好,我们几个第一次砍树,家属们负责整理劈下来的枝杈。你把这衣服换上吧,马上就开始了。”说完他就出去了,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可我实在是太寸了,怎么走到哪里都得干活呀,唉,无语!
话是说我不太情愿,我还是利索地换好衣服出来了。男人们扛上斧头锯子上山了,女人们拿着柴刀跟在后面。我不知道整理枝杈包含哪些内容,何况我这衣服肥肥大大的实在是不方便活动手脚。他站在路边等我,看到我的样子他就笑,可把我气恼了,憋红着脸不理他。“你不把自己的衣服垫在里头,这个样子,看你等下怎么干活呀!”“哼哼,管得着么你,走着瞧!”他递给我一把柴刀一双纱手套,嘱咐我把他们砍下来的树的枝枝杈杈劈砍干净,然后堆放在一起集中处理。
我们俩快步赶上队伍,一切按部就班噼里啪啦运作了起来。男人们一边把树一棵一棵砍倒一边互相调侃,女人各自跟着男人动作麻利地劈削起了枝枝杈杈。哗啦啦砰然的倒树之声和着男女们的欢笑声,形成好一派热闹的气象。
“阿锦,你不是说你不带家属参加砍树劈杈吗?”“是呀,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来了,我压根就没跟她说。”“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她好像还是个学生娃子耶。”“这你就得去问她自己,我不能说!”“老杜,又在我背后嘀咕着要怎么使我的什么坏呢,小心我把你劈成两半让你老婆哭都找不到坟头!”“这么狠呐?你怎么知道我姓杜,还好嘀咕事?都是阿锦说的?”“这你可别赖我,我可不知道你有好嘀咕事的习惯!”
“我不仅知道你这些,还知道你为了生这个儿子,不惜让计生委炸掉房子跑到煤矿去挖煤,怎么,你儿子和两个女儿还好?”“你看,这些我总不知道吧。我们这四个家庭成员的每一个人的情况她都知道,包括我们场部领导成员背景资料她都一清二楚,我这份股份场部都只认她不认我。”“啊哟喂,我的亲娘,真的假的?”我看着老杜唬得那一愣一愣的样子,心里吱吱地笑,“别发楞了,砍树吧!”老杜这才“嗯嗯”连声和郝程锦另找了一棵大树去砍,我则和老杜老婆把这树的树枝劈下来整成一堆,接着劈另一棵树,那边老包和老成也一棵树一棵树很快地推进着。
时间很快就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了,他们已经预定了快餐,今天的计划也已大体完成。排水沟两旁大一点的树已经全部倒下了,山里的阳光突然好像光亮了很多,刺眼暴热得让人难以承受,我们只好收工,我们回到住所洗漱收拾内务。我整理好一切后回到郝程锦的房间,他搬出来一张古色古香的踏踏椅,我好奇地抢先占着说我就睡这了。“这是浩爷爷留给我的宝贝,特意为你准备的。怎么样,舒服吧?”“嗯,谢谢!”“不错,莎莎知道说谢谢了!”“我什么时候不懂礼数了?”
“懂,怎么不懂?就是不太讲理。”“天啦,我冤死了,比窦娥还冤十万八千倍!”他笑了笑去把饭接了进来,我起身接过饭马上又回到椅子上,一边摇着踏踏椅才一边慢慢打开饭盒。“小心眼,不会抢你的。”“难说,小心为妙。喂,这么多饭,怎么吃得完?来,分你一些。”“不用。”“你下午要扛木头,多吃点!”
我把饭分了一半给他才又坐回来摇着慢慢吃,吃完后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子。我躺在椅子上摇着,杜娟案子又慢慢晃回到了我的脑海里,我知道他也没有午休的习惯就问他,“你说,一个凶杀嫌犯承认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女朋友,也承认自己杀害了自己的女朋友,可为什么一说到是他掐死了自己的女朋友的时候,他就反应强死活不承认了呢?”“按说呢,掐死,只是害死杀死中的一种手段而已,掐死某一个东西,也可以说害死杀死了这个东西。但是反过来说呢,害死杀死某一个东西并不等于就是掐死了这个东西。”“为什么?”
“因为这里面还有其他的因素在里头。比方说,嫌犯可能因为某种变故,最终导致了受害人的死亡,他自己认为如果不是他的原因她就不会死,而事实是因为他的缘故导致了她的死亡。所以他承认他害死了她,也承认是他杀死了她。但他决不承认是他亲手掐死了她,说明这其中另有隐情,但绝不是嫌犯杀了她。因为他无法面对失去女朋友的事实,他愿意为她去死但绝不承认是他掐死了她。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原来是这样啊,这么麻烦!“”你怎么对凶杀案感兴趣了呢?““不是,受同学邻居所托找魏主任代理一宗奸杀案,现在这案子悬空着上下不能,受害者家属不依不饶的,搅得心里不舒服,就想弄明白怎么回事。”“警察应该另外去找别的证据呀!”“问题就在这,到现在为止,没找到!这个案子会怎么样呢?”“那就只能假想推定无罪释放,等有了新的证据再抓!”“哎呀,原来是这样啊。杜娟还是个孩子,就比我大一两岁,白死了?”“要还的终究会还!”
我虽然说明白了可我真的明白了吗?下午干活我就心不在焉的,好在下午的活不多,把劈好的枝杈搬到马路上就行了。男人们扛着原木却像魔鬼营里的勇士,永远在夕阳下运动着,恰如郝程锦给我的这片红叶。
后来没过多久,当警察们正要对杜娟奸杀案嫌犯作假想推定的时候,嫌犯自杀了,杜娟奸杀案终成了一个悬案。后来在整理魏主任遗物时,此案被铁蛋收入档案卡中,十几年后又被我重新翻出来,附带着那片红叶:要还的终究要还!(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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