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妆家每月月初一次掌事例会。直到临近晌午,没有一个人来。
好,太好了
我对着厅堂空空的桌椅微笑,安哥皱眉看我,等我吩咐。
“备马车!”
“是”
荣华月,这个女人是我母亲生前最亲近的密友。也是看着我从下长大的亲人。
我靠着车厢壁,理了理衣襟。
马车停在城中最大花楼前,我没有下车,撩开车帘。抬头对上二楼栏后的紫衣美人。
以前听母亲说,荣华月三字,是十五年前,前丞相李玉塘来金陵巡查,初见荣华月时,惊艳其华贵气质,挥毫题字荣华盈月。后来,她便取三字,改名容华月。一时名声大噪。
她慢悠悠的摇动手中红蒲扇,微微侧头,半眯凤眼,红唇轻扬。这是青楼女子最勾人姿态,她却能既妩媚,又高贵,很容易让人神魂颠倒。我迅速收回目光,走进楼中。
楼中四围坐满客人。台上的舞姬穿着红色薄纱,翩然起舞。我熟练的穿过楼廊,步上二楼,推开账房房门。
栏前的女子侧对着我,依旧斜倚朱漆圆柱,嘴角挂笑望着楼下人来人往。
“荣姨,好兴致。”
她半转身,脸上仍是那种笑。明媚又疏离。
“小姐怎么过来了,用过早膳吗,我叫人去准备你爱吃的火云粥。哦,还有你母亲留在这的遗物,是要取回去的。”
“不了,我来取的不是这个。”
我施施然坐上长案后的高背木椅,随手翻着账本。
荣华月终于正眼看我,走进账房,眼神严肃。
“小姐想要其它什么,恐怕我这没有。”
“是,你确实没有,我来是收回我妆家的东西。”我顿了顿,见她冷笑,我转头望了望门外的天空,回头看她,继续道:
“从今日起,荣月楼,由我亲自掌事。母亲在世时,常念叨荣姨:‘哪天定要遂了她去北漠的心愿。”我顿了顿,见她表情冷然,别头不再看她。
“如今,依依自当尊母亲遗愿。我已经安排安哥组了商队,明日便能出发。”
荣华月听完,扬了扬蒲扇,笑得花枝乱颤,发髻上的金步摇叮叮当当作响。
“妆矶瑶养的好女儿,连借口都一早想好了呵,你以为这楼这么好管?”她拿蒲扇敲着一旁的茶桌。
我从怀中拿出一张宣纸在案上铺开,淡淡道:“这楼是不好管,但我亲自管至少不会出现这么多的账面差额。”
这张纸上记载了我收集了三年的账目,全是荣月楼这些年来与菜农、酒庄、柳家丝绸坊买卖的差价记录。其实很久前我就发觉了异样,即使荣月楼酒食再奢华,月份开销也不可能用得上一万两。
荣华月瞥了眼,朱唇微动。自嘲的轻笑。
“既然你查出来了,我也没什么好遮蔽的,这些钱是你们妆家欠我的。再者,我荣华月的事轮不上任何人来安排,你妆家赶我走,我难道就稀罕妆家施舍吗?”
她依旧挂着高傲的笑,扭着细腰,走出账房时,回头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不屑的哧了声下了楼。
我呆呆站了会儿,走到栏前,望着楼下,荣华月风情万种的离去背影,叹了口气。一切才刚开始。
我以前性子不如现在沉稳,也不比如今圆滑。母亲亲自教导我的机会很少,大多时候,她都随哪位仰慕者上哪游湖赏花吟诗了。我比不得母亲会逢场作戏,也比不得她能虏获人心。
她娇艳风趣,又精于算计,是朵在哪都能招蜂引蝶的牡丹。我性子孤僻,做事决绝阴狠不留余地,当当一个祸水红颜。儿时,幸亏有荣月华教我舞技,童年才不会过于阴暗无聊。
我站在楼上望着荣月楼中央的舞台旁,几个楼中小厮聚在一起,商讨着什么,见我出来,神色不明的四散开来。
“夜里凉,小姐加件衣裳。”鸳姑姑拿了件长裳给我披上,犹豫道:“小姐今日,当真要留宿在这!毕竟小姐还未出阁,还恐怕坊间会说什么不入流的话……。”
我摸摸她的手,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她一脸的担忧的看了我一会儿,出了楼。
今夜,怕是不会安生了。
我让安哥到账房取了银票下了楼,将楼中的舞姬侍女叫过来:“今夜是我掌事的第一日,晚上大家就不必迎客了,今晚就休息吧,每人到安管家处领五十两银票就散了吧。另外,今晚我在如意赌坊放存了一千两白银赌注,有兴趣的可以去玩一把。”
楼中的打手一听,眼中闪着精光对视一番,喜滋滋的呼谢离开。舞姬们聊了会,挽着手,也都回房间了。
我独自一人绕着荣月楼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停在中央的舞台上,犹记得当年初见那位倾世佳人时,她在台上轻盈旋转,婀娜摇摆的风姿。只是如今她甚少上台,大抵是没了为之舞蹈的人吧。
我正了正发髻上的木簪,裹紧外衫,细细听着屋外冷风透过门缝的呼啸声。回想我这十九年来,身边有过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可我母亲在我心里,竟不如那些重要的人啊。
屋里的烛火被风晃得将灭未灭,安哥备好了马车在后门等我,我揣好袖口,上了马车。我以前初初管事,就被不少倚老卖老的掌柜穿小鞋,如今想来,真正接手妆家生意自然有不少波折。这些,在很久之前我就想过。只是没想到,他们这般耐不住,母亲才下葬啊。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