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行驶在山路上，格外颠簸。

我无神的靠着栅栏，面朝后方，看着连绵不绝的群岭，和缓缓流淌的黄河。

赵恒带领着他那群浩浩荡荡的朝臣，沿着黄河以北朝澶州进军。

大抵是听闻皇帝御驾亲征，颇有些鼓舞士气，沿途有百姓纷纷跟上来，给将士们送干粮和水。

“这样一番军民同仇敌忾的场景，这一仗，未尝没有赢的机会。”我看着黑压压的御林军外，那些神情郑重的百姓。

元肃催马行在我周遭，笑道：“黄河下游这边，并未有洪涝，所以百姓今年秋收富足，他们并不知道，这一仗，我国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就赌不起。”

我不由得侧头看向后方坐在马车里喋喋不休的文臣，嘲讽道：“是有些官员畏惧惯了契丹人，明知此战对方亦是倾国之力南伐，同样人困马乏，却偏不上谏主战，反而一味的唠叨着主和。“

“朝堂之事，元肃并不知晓，只是亏得苏大人，军中粮草充足，但是百姓恐怕饥荒遍野吧。”

“元统领切莫担忧，我妆家还是有些家底的，饿不着万音坊的每一个姑娘。”我意味深长的安慰道。

元肃瞟了我一眼，扬鞭催行，越过囚车。

我得意的看着他略仓皇的背影，神采稍微恢复了一些。看来与元肃互怼，能有效的提升精气神儿。

一连四日，缓慢的行军路上，我吞咽着干粮，有些体力不支。

而赵恒自然不肯放过展现明君的机会，一路上露着关切的表情，偶尔下了马车询问百姓的疾苦，倒是一副爱民如子的模样。

澶州那边的副将带人相迎，赵恒一下马车，便于副将及几个武将去一处营帐商议了。

元肃将我从囚车上押下来，领着我往御林军最中央的一个营帐而去。

我瞧着帐篷里的两张床塌，尴尬的笑了笑：“请问另一张床塌是……”

“我的。”他难得笑得邪恶：“诶，军旅久不闻声色，你又是阶下囚，若是晚上服侍本统领好，能让你这段日子过的舒坦些。”

我咬牙瞪了他一眼，拖着沉重的铁链正欲出去，迎面碰上了进来的李曼珠。

“皇上口谕，此地靠近辽兵，预防再有不臣之人来劫人，得加固禁锢。”她侧身，从外面进来三个吏部官员，手中握着一对冰冷的玄铁。

我背脊一凉，退了几步：“李曼珠，你想干什么！”

她上前一巴掌扇过来，我体力不支倒在地上，这时一旁的吏官上前压住我，躺在地上。

“呵呵，你以为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呼小叫！”她蹲在我身侧，食指挑衅的怼着我的额头，而后滑到我的锁骨，笑得阴险：“公主的锁骨可真是精致，这窝儿我瞧着都心动呀。”

我皱眉挣扎了一番，却丝毫撼动不开。

“就这吧。”李曼珠忽然凉凉的抛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紧张的看着她，谨防他们伤害到我腹中的孩子。

这时元肃大抵猜到了什么，掀开门帘出去了。

忽然肩上一阵刺痛，一个官吏拿过一根玄铁掰弯，从肩窝刺穿进去，锁骨下面穿出，溅我一脸血。

我疼的额角流着冷汗，寒毛直竖，肩部仿佛僵硬，呼吸微弱，没呼吸一口，胸口都钻心的疼，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流尽了。

还未缓过疼，右侧的肩上，手法老练的钻进一根玄铁，我疼的喘不过气，昏沉过去时，耳边响着李曼珠阴测测的笑声。

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帐篷里燃着一只烛火。

我环顾四周，动了动，传来铁链响声，低头，只见两侧锁骨上，拴着铁环，也难得他们追求完美，竟将那两根玄铁，掰圆的这样规矩。

铁环上凝滞这血迹，我撑着双手做起来，手臂每使力一份，锁骨上的伤口就疼一份。

床塌边，摆着一只馕饼和一杯水。我动了动手，反而扯了伤口，疼痛伴随着铁环上的冰凉刺骨，传入心口。

铁链的另一头锁在房中的桌案上，案上悬挂着十来个铜铃，我的行动范围只在铁链的长度以内，否则拉动桌案，铜铃就会示警。

我颤抖着手忍着痛，拿起馕饼，放在嘴边嚼咽，安慰着自己：我要好好活着，不能饿着肚子里孩子，郑哥会救我出去，王家会救我的，苏络青……也会救我。

我听到帐篷外的脚步声后，立马漱了漱嘴，躺在床塌上装睡。

一阵脚步声后，门帘掀开，灌进来一股冷风，我打了个寒战。

这时脚步声停在我床边，一双手替我将被子掖了掖，我睁开眼，惊喜的看着他，而后神情冷漠。

元肃察觉道我的面部变化，嘲讽道：“你以为是谁？苏将军吗？此时他身负皇恩，恐怕是要避嫌的。”

我眸光冷了冷，偏头不再看他。

第二日，过来送饭的小兵见我可怜，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今日赵恒为了鼓舞士气一早上就去北城门上转了一圈，在澶州附近的集中了大宋平民多达万人，都是受辽兵侵袭流离失所的宋人。

民声鼎沸到一定形式，未必不能化作一把双刃利剑，用好了能御敌，用错了，反而伤了自身。

我掀开门帘，张望着四周，期望能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往日种种缠绵与情深，生死相依的执念，怎教我信服他会背弃？

晚上，赵恒与跟来的忠臣和武将，聚在一起商讨了许久。

澶州外的辽兵数次进攻，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此次领兵的是诡谲多变的萧太后，她多番进攻，不过是试探一二，也为摧垮宋军的心理防线。

半夜，赵恒随同元肃一起进了营帐，他看着我身上的铁环，笑得阴险：“皇妹千万别怪罪朕，现在离你的舅舅军队一墙之隔，这么近朕可担心你被他劫走了。“

“皇上这是对你手下的将士没有信心吗？”我已有所值的看向元肃。

赵恒恶意的拨弄的铁链，带动了我锁骨上的铁环，血顺着铁环流到铁链上。

我捂着伤口皱眉看着他，背脊扔挺得笔直：“赵恒，终有一天，你会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

他笑了起来，语气轻佻道：“你可别怨朕啊，朕是帮你活络活络铁环，免得同你愈合的伤口长一起了。”

我无力的哼了一声，落在他手里，还会有取出铁环的那一刻吗？

赵恒离开后，连续半月都未见他人影，直到九月十三那日，我正坐在书案后倒腾那些铜铃，期望能拆下来，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渐近，我赶紧停下动作，规矩的坐在案后。

赵恒今日一身红色龙袍，神情威严的进来，他身后跟着数十个武将。

而后跟进来的是一身便服的王继忠，他带着两个布衣手下。

赵恒指了指我，淡然道：“这次不会错了，想来王大人比我更清楚。”

王继忠抬眼看着我，严肃的表情有一丝裂缝：“你这是什么意思！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对自家堂妹懂死刑？”

赵恒笑了笑并未回答，一旁的元肃拱手：“王将军家能人异士良多，我们自然怕公主被有心之人劫走，权宜之计，还请见谅。”

“只要你能让辽国退兵，朕留她性命，待你们退兵后，自会放人。”赵恒凉凉道。

“呵，到时候一退兵，你还会将公主给我们？”王继忠也不是好糊弄的。

元肃忽然拔剑，架在我脖子上威胁道：“若不退兵，她现在就得死！”

一时间帐篷里剑拔弩张。

许久，王继忠才皱眉看着我，为难道：“我自会去说服太后，但是我毕竟是外臣，人微言轻，可是试着中间斡旋。但是，若是不成……”

“呵呵，若是不成，你就与朕内外夹击，即便到时候没有拿下萧太后，也重伤了辽军。事情一成，我同样将皇妹还给你。”赵恒打着如意算盘。

我敛了敛眼皮，心下冷笑的看着王继忠身后的下属。

果然，那人抬头与我对视一眼后，又毫无异常的垂头跟着。

在这场谈判中，我作为一方筹码，也作为一个参与者，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建议。

“求和可以，但是势必要上贡的，否则，太后不会平白撤兵。”

“如事不得已，百万亦可。”赵恒沉吟许久，曝出这个天文数字。

他是疯了吗？就连王继忠也厌弃的瞥了他一眼。

低下的武将顿时议论纷纷。

晚上，两方商量完后，离开帐篷。

元肃留在帐篷里，拿了换洗的衣物和皂角，调戏道：“要去河边洗澡吗？本统领亲自给你擦身体。”

我白了他一眼，不做声。

他也识趣的出去了一会，回来时，冲着屋外的小兵吩咐：“准备热水，本统领要沐浴。”

小兵不知道方才元肃去哪了，所以赶慢去准备。

我皱眉看着他，不解道：“你不是洗过了吗？”

他不说话，自顾自的脱了外衣，送开发髻。

很快，小兵带着一群人抬进来一个木桶，轮流进来满上热水出去了。

元肃翻开地形图打量着：“怎么，是要我帮你脱？”

我确实需要清洗身上的血迹了。而且我这副血迹斑斑的样子，他见惯了董可可窈窕身姿，应该也不会感兴趣，我何不大大方方的，忸怩作态什么。

我走到浴桶旁，背对着他解开衣服，走入浴桶中坐下，小心避开锁骨上的伤口。

我在水下，才敢摸着平坦的小腹，感受着皮肤的温热。

过了会，元肃从箱子里取出一套干净的女装，放在我床塌上，全程没有看向浴桶方向。

我擦干净身体，走到床塌边换上衣裙，裙上有丝若有若无熟悉的香气。

“你怎么随行还带着女装？难不成御林军里还带着军妓？”我看向他。

“收起你龌龊的想法，这是可可的衣服。初见时她落入水中，换下的衣服没来得及归还。”元肃眸光有一瞬间温润，他合上地图，冲帐篷外吩咐了一句，几个小兵过来撤下浴桶。

“你研究地图做什么？”我转移话题。

“万一开战，本统领要事先安排皇上的撤退路线。”他瞥了我一眼，吹熄烛台。

帐篷内一片黑暗，外面巡逻的脚步声尤为响。

“不会开战的。”我信誓旦旦道。因为今日郑哥就在王继忠随行的下属里，所以，赵恒想联合王家军夹击辽兵，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