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将阑,秋雨方渐渐停歇,临安街巷宅院内挑起灯笼,烛灯幽幽,伴着未散去的水汽,蒙蒙如雾。
卫国公秦府门前,御赐的“敕造卫国府”拆了下来,留下一空荡荡的门楣,府内烧了几天几夜,一场夜雨,总算消停下这一场漫天大火。
徒留残颓瓦舍一片。
枯叶凋零飘落,夜风呜呜咽咽吹了一宿。
天色未晓,灰白灰白的天,似在祭祀一场盛大的丧事。
“你说那赵府缺不缺德?”
秦府内,一烧了大半的屋门前,秦笙与一看起来脸熟的男子并坐在青石阶上,手托着腮,皱着眉头问,身边之人不应,她便又皱眉,叭叭叭个不停,临安口音极重。
“赵府你晓得伐?盛都的永安郡王府,你虽在临安,也应该听说的。”
身边之人这才点了点头,似在敷衍,低头沉默。
秦笙也不在乎他敷衍不敷衍,反正她现在死都死了,拉个一个也是死了的人,嚼一嚼前夫家的舌头,心里痛快。
“我与你说,那赵府呀,除了韩老太君,都是缺些德的人。”
她敞开话,啐了一口,颇为嫌弃,虽她已是幻影,却能看出她面皮涨红,瞪个杏眸,心有不忿。
“要不是圣上属意两家联姻,要不是我看着赵温时模样周正,我才不会纡尊降贵,千里迢迢去那盛都遭罪。”
身边那男子听闻后似是不大高兴,但也只皱了皱眉听她说话,没有插话,打断她的絮絮叨叨抱怨。
秦笙心里知道身边这男幽魂是不耐烦,可她已许久未说话了,当然得好好诉苦一番,说个恣意:“我嫁给赵温时,没要他对我软语温存,也没强着他要与我郎情妾意,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就算他搂着外头那打小相好的卿卿我我,蜜里调油,我也没说啥子个抱怨话,反正我心里没怎么欢喜他,相安无事,各过各的,你说能生出什么仇怨来?能让赵温时他家这么祸害我秦府?”
身边男子只是点头,偶尔低声小声嗯嗯呃呃应几句。
秦笙语气重了起来,哼一声,道:“我现在只盼着,赵府那群噬我秦府肉嚼我秦家骨的人,得个诛灭九族下油锅的报应。”
不过她又摇摇头,叹一声道:“说来也怪我年轻气盛,那时急火攻心没留住一条命,但凡我留一口气儿,我也能亲手给把那一家子给一起拉下地狱,既是两家联姻,哪能就我秦府这般惨?”
语气老气横秋的,好像她现在是古稀老人忆往昔,心中憎怨却无可奈何。
此时天渐渐亮起来,秦笙盘算着自己也该魂飞魄散了,只等临安的晨曦微光一破云时,该了的,不该了的,都得了结了。
秦笙侧过脸来,看向那男子凌厉的侧脸,皱眉问道:“这位哥儿,从刚刚我就想问了,你既是死了,为何来我家里坐我屋门前?不回你家里看看?”
那男子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在她跟前站定,身子微躬,把手递到她眼前,面色沉重的,沉声道:“小屁孩儿,是我,赵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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