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插着把刀踉踉跄跄得往前走,街上没有一个行人,数得清的几辆小汽车呼啸而过。他们都急匆匆得赶着回家,那里一定有一桌热气腾腾的家宴在等着他们,一进门里一定有一个热情的拥抱,一声亲切的问候。
只有我,形只影单。我能听见路灯发出嘶嘶的电流声,我能感到冷冷的灯光不情愿的照在我的身上。我越走越冷清,越走越伤心,慢慢瘫倒在路旁的草丛里。过了很久,有人在说:他怎么了?死了?快打120。
还没等到车来我又走上了一条雾气弥漫的黄色小路,两旁荆棘丛生,枝干上莫名其妙的长出脸盆大小的红花,没有树叶,也没有花瓣,只有长长的花蕊就像毒蛇哧哧吐着细长的舌头。这些红花遮天蔽日挡住了光亮,我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感觉这条路好长,满眼都是殷红,红得好像要滴下血来。
我实在走不动了想停下来歇歇,身后突然无声无息冒出一股寒气推着我呼呼向前冲去。我想回头看看,脖子却僵硬得动弹不得。我颓然闭上眼,等着双脚踏空的那一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里传来了雷鸣般的水声,我睁开眼就看见了一条无边无际的大河横在面前,河里怪石嶙峋,黑色的河水就像是从天际倾泄下来一样在石头上激起白色的水花。
眼前雾气散尽,天空仍是黑压压的一片。一条青石大桥就像彩虹一样向前伸进了乌云。上了桥,耳边传来阵阵哀嚎声,我战战兢兢低头一看,翻滚的河水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他们张大着嘴,瞪大了眼,齐齐伸着手就像要把我拉下去一样。我迈开双腿就跑,直到耳边的哀嚎声不见了才赫然看见一座黑色的石头高耸入云,那石头上写着三个血红的大字——三生石。
这下我知道了,120还是没把我拉走。我刚刚走过了黄泉路,迈过了奈何桥。前面等着我的是孟婆汤和阎王殿。
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我反而从容起来。眼前也赫然开朗,太阳从巨大的三生石背后升了起来,照在对岸白色的沙滩上,白晃晃的叫人心慌,叫人睁不开眼。
缓步下桥后我才看见沙滩上开遍了白色的花朵,和那黄泉路两旁的红花一模一样。我知道这就是彼岸花,传说中白花和红花本是一对,却只能隔河相望永世不得相见。
“这阎王殿真没干什么好事!”我心里嘀咕着走进花丛,突然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陈缺,你见不得人的事情难道就干得少了!”
我慌忙抬头四处张望,那声音接着说:“快点,就等你了,难道我们就不过春节吗?”
我循着声音看去,远处一个红衣女子正在向我招手,那身打扮有点喜气,好像真在过春节一样。她就是孟婆,我知道喝了她的汤会忘了生前的事情进到阎王殿受那油炸斧劈之苦,哪里还敢向前一步,转身就跑。孟婆嘻嘻笑着招招手,我就象被牵着线的木偶一样,眨眼被她拉到了面前。
我的印象里孟婆是个阴狠恶毒的老太婆,必然有一双浑浊发黄的三角眼,佝偻着腰用她那双鸡爪一样的手捧着绿色的汤汁,阴笑着让我喝下。可眼前这个女人明眸皓齿,高挑丰满,穿着一身火红的旗袍,开口很低,开叉很高。隐隐还能看见白花花的起伏和修长的大腿。我有些茫然,可也不愿受那皮肉之苦,当即堆起笑脸奉承道:“孟姐,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果然,孟婆眉毛一挑说道:“小嘴可真甜啊,你倒是说说看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我急了,连忙说:“怎么没见过,我在梦里见过你无数次了,只不过没有真人漂亮罢了。”
孟婆笑得花枝乱颤,笑着回头说:“哟,牛二,马三,你们听听这小子都胡说些什么?”
被叫的两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留着锃亮的光头,也是穿着大红小褂,露在外面的双臂上纹着两条张牙舞爪的青龙。这个样子我很熟悉,小老幺的兄弟就是这副造型。两人旁边是一口黑色的大锅,呼呼冒着热气。两人此时正往锅底一块一块添加柴禾。我看得仔细,那柴禾分明是一条条白骨。
孟婆这一说两人停了手,嘿嘿笑着走了过来。我急忙招呼:“两位大哥,气色真不错。”
看起来和气一点的矮胖子反而不吃这一套,冷笑着说:“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马屁乘早收了。”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个破木杯子,里面盛满了浓稠的绿色汤汁,滴滴嗒嗒的正往地上淌。
“孟姐,冤枉啊!”眼看要动真格的了,我差点没跪下,转向孟婆连声喊冤。女人嘛,总归是要心软点。
孟婆收起笑容,举手叫停胖子问我:“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冤枉了?”
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不冤枉吗?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是语无伦次的叫道:“我这么年轻,这么帅,我阳寿未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搞错了?你杀孽太重,情债太多,现在才拿你已是格外开恩了。要不是现在搞工作作风建设我还懒得给你费这口舌呢。”孟婆遥遥一指三生石大声说道:“难道这也是冤枉你了?”
我这才看到,三生石下的望乡亭里站着一个白衣女子,手里捧着一束火红的彼岸花,眼泪汪汪的看着我,嘴里开开合合,却没有一点声音传到我的耳里。她的长相很模糊,只有脚下那双鞋流光溢彩晶莹剔透。
“她放弃投胎转世在这里等你,就想问问你为什么杀她?你还敢说是冤枉吗?”孟婆叹了口气接着说:“尘寰少有持平事,众生多是负疚人。其实这杯忘情水对你也是无用,生前种种你可还记得半点?我们也不过是走走程序而已。说吧,你还有什么要求?”
“我想知道我上辈子究竟干了什么?我是怎么死的?我又是怎么杀了她?”我咬牙说道。一死既已难免,那就不如当个明白鬼,哪怕马上又要喝下孟婆汤忘了一切。
孟婆没有说话,手指凌空一划,天地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屏幕,一幅幅画面流水般闪现。有白花花翻滚的肉体,黑洞洞的枪口,狞笑着的大汉,满桌的珍馐美味......我拼命想留住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和一副慈爱的笑容,可眼前突然一暗,青烟四起,孟婆变成了一个喋喋怪笑的老婆婆,两个光头也变成了牛头马面。
“你有两个选择......”孟婆接过挂满青苔的破木杯子递到我面前。我一听还有转机,连忙说:“我选第二个。”
“好,牛头,马面,把他扔到河里,永世不得轮回。”孟婆把杯子一扔,翻脸了。
“我草你们八辈祖宗,这就是你们的两个选择?”我勃然大怒,哪里还顾得上今生来世,因果轮回。
“嘿,我草,小王八蛋,嘴臭是吧?”牛头马面抖得手里的脚镣手铐哗哗作响,一把抓着我的肩膀。就在此时,我手上的戒指突然发出白光,三人就像碰到了铜墙铁壁一般被弹出老远。
孟婆翻身爬起,指着我厉声说道:“这里不管你的生死轮回,快点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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