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朝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霰飘。望洛城内外,惟余莽莽,洛河上下,顿失滔滔。
奉天城,落雪纷飞,宛如无尽白羽随风而舞,纷纷扬扬,渐渐地覆盖着整个皇宫,宛如茫茫雪海,一望无垠。
寒风乍起,肆意地透过年久失修的凤凰宫的银墙,吹落几片灰土,散落雪地之上,格外显眼。凉意侵室,与静安殿里火玉鼎的暖气相互抵触,一冷一热间,殿内传来几声微弱的咳嗽声,而那声音似乎刻意地被压低,可能殿内那人不想让他人知道。
借助雪天的日光,她脸色虽然有些许苍白,双颊深陷进去,不见丝毫血色,形貌枯槁,但丝毫不能掩盖她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坐于紫檀软床上,她的秀发安然地散落两肩,细眉如画,双眸清丽,宛如如夜空最为明亮的启明星,注视着窗外,却深有仇怨。
不知是否受到殿外而来的丝丝寒气,她白晢如雪的脸庞,些许微红。
这时候,殿外传来了清晰可闻的声音,“皇上驾到——”
她从床上慢慢起身,宛如凤凰翎羽细毛般的睫毛,上下摇动,她的目光深邃,转到了那有点残旧的木门上,唇角微动,似笑非笑,不知何意。
小华,你终究是按耐不住,来了。
门开之后,大步踏来的正是当今圣上——华帝,黑发间,玉金紫冠显而易见,尤其是那冠中的如赤日般的红宝石,帝皇的气势甚是逼人。
云棉雪裘披风下,隐隐约约,华帝那件宝蓝暗红云纹的龙袍之上,祥龙翱翔,栩栩如生,精巧绝伦。华帝随手解下披风,似乎也把那紧随而至的寒气驱散。
孰不知,床上那人是否受到寒意影响,她忍不住咳了几声。
“阿霜,你病了,为何不告知朕?”华帝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不忍,几分忧怜,几分愤怒,慢慢靠近了她。
她怔了怔,没想到此时的小华,竟会如此关心自己?连忙下了床,她弯身跪下,“凌霜参见陛下。”
华帝见状,立即来到她身旁,伸手扶了扶,说道:“阿霜,你我之间,何必多礼?”
起身之后,她凝视着眼前的华帝,透过那对漆黑深邃的眸子,仿佛回忆起了许多。
她是皇朝长公主,他是孤苦伶仃的七皇子,他们乃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其实毫无血缘关系)
雪朝风雨飘摇,她披上甲胄,傲雪凌霜,巾帼不让须眉,解决内忧外患,护他登临皇位。
孰不知,他却夺她兵权,下药封禁她武功,囚她于深宫之中。不仅如此,他不顾昔日恩情,软禁太后,流放太傅。
没想到眼前这个青梅竹马的小华,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忘恩负义。
甚至,口口声声说爱自己,却背着自己,迎娶金国公主,并封为皇贵妃,故意让她来刁难我。
突然,华帝欺身逼近,一步又一步,俊脸满是温情脉脉,伸出手,欲要触碰她的脸,说道:“阿霜,这一年来,你不知道,朕有多想念你?”
“陛下到来,不知何事?”她双目微瞑,后退到床边,淡淡而笑,强作镇定。一不小心,枕边那块温润已久的玉佩,碰落于地。
“哐当”一声,清脆入耳。此刻,她对眼前之人,失望透了,心如落地玉佩,一碎两半。
华帝默不出声,更加逼近,将她压于身下,深深一吻,轻声细语,“阿霜,朕明日为你举行封后大典,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她真的毫无防备,心中惊叹不已,没想到小华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道德伦理,竟然册封自己为雪朝皇后?
她面若冷霜,心中不禁深深叹息,说道:“陛下,你我乃姐弟,万万不可!”
“朕坐拥天下,雪朝的一切,都属于朕的,包括你,皇姐。更何况,我们并无血缘关系。”刻意地,他把“皇姐”二字的音量提高。
他如此任性,贪婪蛮横,忘恩负义,逼死太后,流放太傅,赐死她的未婚夫,更累她遭受侮辱唾弃,陷入百口莫辩之地,还囚禁她于这深不见影的凤凰宫中。
如此不仁不义之徒,我为何继续容忍?
她不再容忍,似乎早有准备,从枕头底下迅速拿出一把匕首,闪着暗淡日光,锋芒毕露,手法娴熟,狠狠地插入了华帝的后背。
鲜血,就这样不知不觉,顺着匕首慢慢流出来,宛如泪水,沾湿了她那依旧苍劲有力的玉手。
“阿霜,你竟然恨我至此?难道只有我死了,你才答应与我结成连理?”华帝俊脸绷紧,眼神依然温情,只不过带着更多的不解。他忍受着歇斯底里的痛楚,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华帝心如百味杂陈,对眼前的凌霜又爱又恨。凌霜除了是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外,还是他一生的倚仗,更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和感情的依托。
虽然他对太后她们恨之入骨,但唯独对凌霜,恨不起来。因为华帝深知,他爱凌霜,“雪凌霜”这个名字早已刻骨铭心。
皇图霸业,江山在握,都是空的。他更想得到的,只不过是握住她的手,与她一起结成连理,共拥江山,白头偕老。
“雪鸾卫何在?太医何在?”凌霜眼眶红红,却无泪水,因为多年的征战,泪水早已流尽。她用阴力拔出匕首,再点了点华帝身上的穴道,防止血流不停,危及性命。
很快,统领乔胜梅带着雪鸾卫匆匆来到静安殿内,半膝跪下。他见到华帝的状况,甚是一惊,难道此时已经到了万不得已之际?
“胜梅,传本宫懿旨,雪华忘恩负义,不仁不孝,难以担任天子之位。即刻起,废其帝位,禁于华阳宫。”凌霜犹豫许久,杏唇微抿,才说出这话,语气几分不忍,几分仇怨,更有几分落寞。
统领胜梅这才想起那日,还为元帅的凌霜问他的话,“你说对我赤胆忠心,何以证明?倘若有一天,万不得已之际,本宫要君临天下,你会如何?”
“臣愿誓死追随长公主殿下。”
瞬间,数百位雪鸾卫,纷涌而至,里里外外,包围了静安殿。
整个凤凰宫,乃至洛城,大雪依旧纷飞,寒风依然凌冽,日光依是暗淡。唯独,凌霜的那颗心,已经支离破碎了。
“既然我能护你登上皇位,也能拉你下来。小华,你可后悔?”
“我爱你,从来没有后悔。阿霜,既然你恨我至此,接受你的愤怒,我也心甘情愿。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爱你的。”雪华忍住痛楚,趴在床边,握住凌霜的手,缓缓说道。
面对着雪华的恳切神态,凌霜视若无睹,“刘太医,速来为华王疗伤。”
话毕,凌霜狠心地推开华王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静安殿。此时,她心如刀割,她有点后悔了,更有些许于心不忍。
插他一刀,何尝不是插自己一刀呢?
小华,为什么我们之间,要落到如此地步?
她与他,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中,相依半生。她与他,一起修文,一起练武,一起从刀林枪雨中出来,一起逃离流亡,一起重振雪朝的破败江山。
踏过厚厚的雪地,她登上凤凰宫的墩台,极目远眺,奈何重重宫门,阻隔了她的一眼望尽。
曾记否,漫天落雪,纷纷扬扬,在雪花与梅花交积下,他为她写下的一首诗歌,刻骨铭心,名为《凌霜》:
洛河霰霰抚旧梦,一惆一怅华年乱。
冥君痴情恋妖后,望帝春心托杜鹃。
傲雪凌霜潋滟泪,巾帼须眉断肠殇。
爱恨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小华,你说,我该如何面对你?又该如何对待你?
爱恨交织,千回万转,她该如何选择,又该何去何从?
雪停了,天蓝云阔,淡淡的日落霞光映照于凌霜脸上,显得更加落寞。不禁,她想起了昔日她与小华的从相识到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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