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和睿太后崩逝时,僧格林沁和奕訢还主张继续留在两广镇压农民起义,但在听闻大行皇帝崩逝的消息后,便一改先前大义凛然的模样,果断从广东英德县出发,火速返回京师。当然,同时带回的还有五万直系亲兵。
科尔沁郡王府中布置满了白帘白幡,下人们身着白色丧服,个个面色拘谨压抑,阴沉悲痛的气氛丝毫都不逊于内廷。奕訢和僧格林沁匆匆走进堂屋,摘下头上冠缨,显露他们那已经截过辫脑袋。
图尔格给他俩递上茶水:“王爷,五阿哥,从广东到北京少说也要两个月的车程,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僧格林沁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再快也比不过那些住京的权贵啊,本王估计这会他们都已经把朝堂形势给安排得差不多了。”
奕訢神色肃然:“图尔格,现在大行皇帝的丧仪已经进行哪一步了?”
图尔格道:“回五阿哥的话,小殓,大殓都已完毕,现在梓宫已经运到殡宫暂安了。”
奕訢皱着眉头,语气含着疑惑:“依照规定,殡宫暂安前,就要宣布大行皇帝遗诏,拥戴嗣皇帝登基,可为何我在回京的路上,却始终没有听到宣旨的消息?”
图尔格道:“因为大行皇帝走的仓促,像您和王爷这样在外亲贵都还没来得及赶回来,所以皇贵妃便决定暂缓宣布遗诏。不过根据大行皇帝生前的心意,这嗣位想来八九不离十也是五阿哥的囊中之物了。”
奕訢愣了愣道:“额娘宣布遗诏?”
图尔格道:“五阿哥还不知道吗?大行皇帝临终时只叫了四阿哥与皇贵妃听嘱,所以这遗诏自然是要交由皇贵妃来宣读了。”
奕訢的眸子里忽然掠过一道坠星般的光芒,他语意沉沉地对僧格林沁道:“额娘是御前听嘱的唯一见证者,且又持有遗诏,舅舅,这么看来,这嗣位不是额娘指谁当就是谁当吗?”
僧格林沁神情严肃:“奕訢,你说这话,不会是想要谋权篡位吧?舅舅劝你可别犯糊涂,即便大行皇帝临终时,只有你额娘在场,但她也没法信口雌黄,说大行皇帝要立你为嗣,毕竟那封遗诏早晚都是要公之于众的。”
奕訢阴冷一笑:“舅舅,既然那封遗诏在额娘手中,那咱们就有机会在公之于众之前,做个假诏将它替下啊。”
僧格林沁道:“奕訢,你别忘了,四阿哥可看过诏书内容,如果他指认诏书有假,咱们该如何应对?”
奕訢嗤地一笑:“四哥与我一样都是皇位的竞争者,他的话根本不足以让人取信。我敢保证,只要回头额娘一口咬定那假诏是真,那么朝野万民的舆论定然会倒向咱们这边。”
僧格林沁森然道:“就算你占了理,可四阿哥手下的党羽绝不可能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若真相持不下,你与他们必然会兵戎相见。”
奕訢道:“若要论武力的话,我似乎并不用怵他们吧,且不说我手下尚有五万平叛军,但是舅舅背后的蒙古八旗也都够那些亲贵喝一壶的了。”
僧格林沁蹙着眉头,阴下脸来:“为了皇位而骨肉相残,值得吗?”
奕訢直视着僧的双眼,沉声道:“舅舅,我为的可不只有自己啊,您想如果我坐上了皇位,那蒙古还会像现在这样饱受打压吗?难道您不想让蒙古重现百年前的辉煌?难道您不想做个名垂千史的定国公?难道您不想让您的姐姐,我的额娘,当上大清的太后吗?”
奕訢的话充满了诱惑,即便一直以忠臣清官为仕途目的的僧格林沁,也难免不为之所动,他静静地听着淅淅沥沥的沙漏声,沉默许久后才道:“争储谋反不是小事,弄不好可是会身败名裂,前途尽毁的!我需要好生掂量掂量,并找机会听听你额娘的意见再说。”
明纸糊得颇厚,厚到连将窗外呼啸的北风都隔绝的无声无息,庭院摇摆的树影疯狂地摆动,在端着茶水躲在墙根下伫立的寿安身后留下了斑驳陆离的阴影。
红肿着双眼的奕詝跪在大行皇帝的金棺前守孝,任寒气将他脸上的泪涟吹聚成冰,也不起身去休憩。匆匆忙忙走进殡宫的寿安一把将他拉起来道:“奕詝,别忙着给皇阿玛守丧了,赶紧打起精神来对付奕訢吧,不然就得出大事了!”
奕詝疑惑地问道:“皇姐,发生什么了?”
寿安叹了口气,示意仆佣们都退下:“奕詝,奕訢和僧格林沁意图联合皇贵妃篡改遗诏,谋夺你即将要坐上的皇位!”
奕詝震惊地脖子一凛:“皇姐此话当真?”
寿安情绪很是激动:“我亲耳所听,岂能有假?奕詝,遗诏可是我大清立嗣的关键凭证,如果他们成功的偷梁换柱,且我们又没有证人的话,那么局势就会对你很不利呀!”
奕詝紧握手心,面色阴沉的宛如暴雨前天幕:“奕訢狼子野心的东西,竟然想罔顾皇阿玛的旨意谋权篡位,简直可恶!皇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寿安恨声道:“自然是先下手为强,将他们一网打尽!”
奕詝微微迟疑道:“皇贵妃是嗣位之争的关键人物,如果我要除去奕訢,就必须得连她一道下手。皇姐,她毕竟养育了我多年,从孝道和感情上而已,我都不忍心要她的命啊。”
寿安急道:“你不忍心杀她,她忍心杀你啊!奕詝,这成大业者,绝不能妇人之仁,否则你就会变成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听皇姐的话,趁他们还未准备充分,即刻派兵灭了这些乱臣贼子!”
奕詝问道:“皇姐,你方才说他们是准备联合皇贵妃谋反,换言之,也就是说皇贵妃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是吗?”
寿安颔首:“是的。”
奕詝胸有成竹地淡淡一笑:“皇姐,我打算将他们的生死都交到皇贵妃手里。”
寿安显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此话怎讲?”
奕詝轻嘘一声,望着大行皇帝的牌位:“明日我会以皇贵妃思念亲人为由,引奕訢和僧格林沁去内廷,当然与此同时,我也会派侍卫埋伏在钟粹宫周围。若奕訢真下定决心谋反,见到皇贵妃必然会提及遗诏的问题。如果皇贵妃同意他的做法,那便说明她这个当娘的心里就从未有过我这个养子,那我也就不用顾及旧情,留她和奕訢生路。当然反之,若是皇贵妃反对他们的提议,并阻止他们谋反的话,那便说明她不仅深明大义,还待我与奕訢一碗水端平,如此这般,我也自然就不必对他们赶尽杀绝了。”
寿安略略一掂,无奈笑道:“过去皇阿玛治世杀敌,不皱眉头,皇额娘治宫狠辣,不问情由,真不知在他们这样的言传身教下,怎么会造就出你这么个得饶人且饶人的性格。也罢,反正主动权现在掌握咱们手里,如何处理这些乱臣,就全凭你的心意吧。”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