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音器的形状,就像缩小版的铜钟,置于中空的小竹架上。
大家见杨活竟然申请当众鉴音,渐渐都往前面凑了凑。三年啊,三年没有招过歌徒了,在场的乐生几乎都没见过鉴音。
见这么多人围过来,巡逻士兵连忙过来维护秩序。杨活也有点紧张,清了清喉咙,刚要张口唱歌。却见白袍老李伸出一只手掌,掌心向上。
“嗯?”
“报考费15金币。”
杨活伸手往身上一摸,脑门上的汗就下来了。老子钱被抢了啊!哪还有钱?
灰袍老者噗嗤笑了。
白袍老者额头青筋暴起,怒道:“别告诉我,你折腾了这么半天,竟然连报名费也没有!”
一阵轻巧的脚步响起,楚洵美飞快走近前来,纤纤玉手展开,将15个铜币落在白袍老李的干枯如树根的手心。
“我帮他交报名费。”清脆的声音,宛如黄莺出谷。
白袍老者微笑道:“我认识你,楚老三的小女儿,对不对?”
楚洵美略微低头,黑纱轻摆,含羞道:“是。”说罢退回原处。
“小子,算你运气,有人帮你出钱!现在,你随便唱一首歌吧,五音俱震,即为正音。”白袍老李和声道,又对众人喝道,“所有人一律噤声!”
按理说,鉴音要在相对封闭的空间进行。但歌徒级的正音鉴证非常简易,只要你没有明显走音,鉴音器就可以感知,不需要那么严格。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啊!”
这是一首颂歌,就是杨活每天练习导致喉咙发炎的那一首歌。换成老百姓的话,就是“可爱的甘棠树呀,请不要砍掉它,召公在树下露宿过呀!”召公是周文王之子,武王之弟,燕国始祖,和梦乡周公齐名。
杨活的嗓子有点沙哑,听起来完全没有清亮的音色。白袍老李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围观的众人都有些哑然:就这种破锣嗓子,也能报考歌徒?!甚至还有轻微的笑声,从队伍里传出来。被白袍老者目光一扫,立马消音。
好在,杨活有多年听歌的基础,这第一句倒没有走音。
宫音器、角音器分别震动发响!
白袍老者面无表情,眉毛不经意跳动了一下。
杨活则心中一喜,继续唱道:“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啊!”
“可爱的甘棠树呀,请不要祸害它,召公在树下休息过呀!”
商音器、羽音器也震动发声!
白袍老者微微点头。
围观众人则一脸惊愕,心道:泥玛,不要骗我!难道歌徒入门如此简单?这首《甘棠》连三岁小儿都会唱啊,这厮唱得完全不比别人好啊!竟然就这样四音震动了?老子也要改考歌徒好吗!
杨活心中大定,心道这三句的旋律是一样的,只是音高不同,现在只剩徵音器没响了,下一句只要我再升了一个音阶,它肯定会响!
“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
唱到这里,商音器又震动了,而徵音器仍然没有震动!这一瞬间,杨活心急如焚,大脑飞转:尼妹,只余最后两个字了,一个“所”字,一个“说”字,怎么看也不像“徵”音啊!
怎么办?怎么办?
思考之间,“所说”两字也唱出了口,只剩尾音感叹词“啊——”
徵音器仍然没有震动!
白袍老者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下子瞪圆了,差点没拍腿跳起来,心中狂骂:x你老母啊,你这大傻驴x,谁让你选的这首《甘棠》?!这首歌里面根本就没有徵音好吗!你这蠢猪x,老子三年才等来一个学生啊,就这样被你毁了,我x!
“啊——”杨活气息不断,升了一个音阶。
羽音器响了。
“啊——”杨活继续啊着,降了两个音。
角音器响了。
“啊——”杨活升了半个音。
徵音器终于响了!
尼玛呀,徵音原来在这里,杨活心中狂骂,非发非騒非中间,它是一个偏音!
“啊————”
杨活拖长声调,稳定着音高,让徵音器一直长鸣,直到气息用完!
“啪啪啪!”白袍老者率先鼓起掌来,楚洵美与贾修能紧随其后,然后才是现场众人的掌声如雷!
“真不容易!你这小子很聪明,有极强的乐感!一首本身并没有徵音的歌,你竟然利用末尾的叹词,硬是把徵音给唱了出来!”
听老者这样解释,众人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来自有椒乡乐塾的学生们,大眼瞪小眼互相望望,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而站在前面的徐园长更是额头冒汗,心道:这小子学乐道五年,从来都是五音不全,节拍不准,今天他这是x了狗啦,竟然还能“找音”?
“通过!”白袍老者高声宣布,“杨活,你具备了歌徒报考资格!”
他心里这个美啊,三年了,终于收到一个学生!待会,只要他随便唱一首歌,稍微沾上点‘悠扬’之境,老夫就让他通过!
围观的乐生们,这时就像炸开了锅。
“我靠,歌徒这么好考,老子报错边了啊!”“那小子唱得跟鸭子叫似的,这特么都能过,真是服了!”“谁特么说歌徒难考的,坑爹啊!”
群情涌动下,就有好多乐生当场就吆喝着要改报歌徒。
灰袍老者见现场骚动,不由脸色一暗,大声喝道:“休要喧闹!想改报歌徒,可以!如李老师所说,五音鉴声,合者过,不合者杖责五十!考虑清楚,自行定夺!”
白袍老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他当然希望歌徒多多益善,但不合格的歌徒一个也嫌多了。如果降低标准招一堆白痴进来,毕业的时候一个也成不了歌者,那他脸上有光还咋地?
有椒乡三年来没招收一个歌徒,这也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合格的歌徒稀有!要是现场这几百乐徒全都改考歌徒,哪怕能出一个合格的歌徒来,他都会笑!
队伍一个少年,突然走了出来,似乎是想做些什么。
一个中年男人跳出来,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大骂道:“你这臭小子,敢改歌徒看我打断你的狗腿!阳林县几十万人,三年都出不了一个歌者,就你能?就你能?!”
那少年捂着脸,委屈地道:“爹,我只是想去撒尿……”
中年男人又是一脚踢在少年的身上,骂道:“臭小子,早不尿晚不尿,偏偏这时候尿!”
众人哗然而笑。
巡逻士兵过来喝斥,人群这才安宁。
这样一闹,所有想改考的乐生们都犹豫了。是啊,阳林县几十万人,每年乐生过千人,三年都没有收到歌徒,更不曾出过歌者,自己又何德何能?
别看那破孩子通过了正音,就算他成为歌徒又怎样?歌者考核比乐者难百倍啊!
见现场稳定下来,也没有人再出来改报歌者,白袍老者哈哈一笑,对杨活道:“既然如此,你就随我进去吧,老夫给你安排歌徒考核!”
杨活微一躬身,迈步欲行。
“哈哈哈,李老师且慢一步,小生这厢有礼了!”
一个磁性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随之,一个翩翩美少年,手持一纸折扇,潇洒地走了出来,向着两位报名官双手一拱,迈着清风步款款前来。
白袍老者微微一愣,旋际认出少年,脸上露出笑意:“我当是谁,原来是东城四音公子——吴灵均,你唤老夫这是……”
四音公子?
人群之中马上起了一阵骚动。
“四音公子?不就是那个天才乐童吗,号称精通‘琴、箫、笙、鼓’四种乐器!”“真的假的?这么牛掰!”“哇塞,四音公子好漂亮!”“他父亲就是城东乐塾的园长,二级乐师呢!”“怪不得他这么厉害!”“那他现在跳出来干嘛,臭显摆吗?”
“哈哈哈!”四音公子吴灵均又是一声朗笑,磁性而清亮的嗓音,顿时让几个女乐生浑身起鸡皮,小声惊叫:“这么美声音还这么好听!”
“原本我倒是想看看,还有什么鸭叫驴鸣的报考歌徒……唉哟,那声音差点没把我笑死!这些千奇百怪的兽音禽鸣,真是给咱阳林县长脸啊!”
这小子一通讽刺挖苦,杨活这脸都不是脸了,就连白袍李老师脸上也挂不住了,忍不住道:“吴灵均,你既然不报考歌徒,又不懂正音细情,又何必出言讽刺?看在你爹与我的交情上,我也不计较你的无礼,你还是请入列吧!”
吴灵均将手一扬,“啪”地一声打开了折扇,昂首道:“李老师,你怎知我不懂正音细情,你怎知我不报歌徒?”
他说完,向后一招手。
号牌官一路小跑,跑到他跟前,拿出一块牙白色的竹牌,双手举着递给他。
上面写着号码2——歌徒的号牌。
他将号牌往桌上一扔,旁边一个狗腿马上拿出钱袋倒了15个铜币出来。
“李老师,请吧?”
白袍老者被噎得无语,重新将五个鉴音器摆放好。
吴灵均不屑地瞧了旁边的杨活一眼,冷冷道:“这歌徒的报考门槛也该向上提提了,只要叫得时间够长,连狗啊鸭啊也能达到‘正音’!哼,今天我若两句之内达不到‘正音’,就退出今年院试!”。
一言即出,众皆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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