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骨肉尚未长全，力气倒不小，他又使了几分巧劲儿，攥着许娅飞的手如同铁钳，使她一时并不能挣脱开。刚换的睡衣布料很薄，虽然不透但浸了水有点贴肉，许娅飞被他唬了几秒后回过神来，黑暗中虽然看不清肖填的脸，但他拼命摆出的那幅凶恶相自己倒是能想象出来。

“毕竟我马上就成年了，你也小心一点。”肖填继续凑近，呼出的热气全喷洒在许娅飞的耳垂下方：“别她妈再不知轻重的再来招惹我和我妈！”

许娅飞没躲开，说出的话意味不明：“可以呀。”

肖漾甩开她的手，把人掀到一边准备回自己房间：“你最好自己记得住。”

许娅飞揉着手腕打开灯，笑得堪称妩媚：“我是说，你前一个问题，可以。”

肖填被她这不要脸的解释撞闷了头。因为年纪已经够大，足以听懂她不尴不尬的戏谑，又因为年纪尚小，他在这种成年人的撩拨前毫无对策可言。他慌里慌张的退出房门，还差点因为顺拐撞上门框：“卧槽！你还要不要脸啊？”

许娅飞依旧跟个毒巫婆似的笑着看他，并不辩解。肖填觉得自己是脑子抽了才想出这么一套蠢招，恼羞成怒又爆了句脏口，差点想冲上去再把许娅飞狂扁一顿，可他左脚刚往前提了一半，那人‘砰’的一声甩上房门，里面幽幽传来两个字：“傻逼。”

结束这场小闹剧，许娅飞找出吹风胡乱扫了几下头发。她这一整天都来回倒航班，早就累的眼皮打架，沾床便睡着了。

刚睡一小会儿，那些虚晃的梦境却又找上了门。黑板的擦刮声般带着她回到高三，和肖填一样的年纪，穿着一样的校服。

梦里的自己正捂着手腕上流血的疤，歇斯底里：“肖漾你记住，总有一天，你死了我都不会看你一眼。”

不是什么好梦。

迷迷糊糊中许娅飞皱着眉头翻了个身，这场梦境被撕裂。新出现的场景还是有肖漾。他穿着那件被彩漆染的花里胡哨的t恤，站在残破驾校的s路尽头，身后映着大片涂鸦，那是一段独特的编码，只有相关的人才知道这些牛头不对马嘴的符号所代表的意义。

曾经的少年捧着一颗真心，用自以为最难忘的方式宣告了爱情。而所有的细节都没辜负他的厚望，总会在夜深人静时跳出来，提醒当事人弄丢过一份原本可能长久的感情。

一夜光怪陆离的梦境最终粉碎于洒水车的喇叭声，许娅飞起了个大早，眼不见心不烦的想避开韦家母子，独自去一趟陵园。

她往年都是在何慎祭日的时候回来，今年正赶上清明，去拜一拜也是理所当然。正下楼等车，却碰到了已经出门买好早点的许一鸣。许娅飞低着头想装作没看见，许一鸣偏偏小跑过来递给她一份小笼包：“老刘家买的，酸菜肉馅儿。”

“……”许娅飞接过，想跟他说没必要跑那么远就为了去买个早点，话都到了嘴边，突然看到他伸过来的手背上沾了一大块污渍，许娅飞抬手稔了一下，想替他擦掉，却发现是自己没带眼镜看错了。那就是一块正常的皮肤组织。

许一鸣把粉递给她后缩回手笑了下：“这是老人斑，不超过五十岁不会有，上次去体检，医生我长的比普通人狠一点。”

许娅飞没答话，从袋子里拿出一次性筷子撕掉外面的白色薄膜。

许一鸣陪着她站着，腾出手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含在嘴里并未点燃，他记得这丫头从小便反对自己抽烟，那小狗鼻子只要一搜罗到烟盒、打火机的味道，不需要她妈妈指使，就会使坏全给藏起来，问了还摇晃着脑袋说没看见。从小就是当演员的料子。

这样想着，许一鸣偏头看着她：“可能是这几年太操心吧。”

许娅飞以为他指的是韦小娥的病，脑子一热便口不择言：“都是你自找的。”

许一鸣并没有恼，他收回目光平视前方。近几年来，他可以说是完全变了个人，面对任何诋毁或猜疑都能淡然的移开视线，混浊的眼白几乎不再焕发兴奋和激动的神采。

这是独属于老人的眼睛。

“娅飞啊，很多事情爸爸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有一点，你妈妈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对不起她。”

“那为什么当初活下来的是你，为什么要把韦小娥娶回家，又为什么……”许娅飞抬手抹了下眼角，“这些年你连看都不愿意去看我妈妈一次？”

她话音刚落，滴滴司机在路口那边按喇叭。许娅飞拎着早点上了车，转头看许一鸣时，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随着车流将自己载入远处，那熟悉的身影也一点一点没入了清晨的薄雾中，消失不见。

而岑书弋自机场和许娅飞分别后，也并没有真的坐以待毙。他主动出击，将原本便要收购凰城影业的日程提到了眼皮子底下，亲自操刀写了份融资企划，乐滋滋的准备给人当老板。

他虽看起来冷漠无敌，实则内里是只精分狗，企划书还没敲定，倒是已经在心底排好了当他和许娅飞一同出游被狗仔拍到时，应该如何打公关战的大戏。同时还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打气：岑书弋，放心，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抵得住你的温存！

白日梦正做的如此美妙，商务部的经理突然回消息说凰城影视的报价又高了五分之一，以岑氏目前的周转资金，拿下来并不容易。

这当头一盆冷水将岑总想调戏下属的猥琐戏码泼了个透心凉，经理紧接着又发来一份财务分析表，有脑子的人一看就知道凰城想投机获利，以虚高的市价估值大赚一笔。

岑总的心简直在滴血，他虽然不比秦钊穷，同样也不比秦钊傻。那人连多一晚上的酒店房费都不乐意出，岑书弋自然也不会大方到拿真金白银去买一个空壳子。

他咬着牙把那份企划书删干净，坐在书房里参了半晌的禅，然后万分不要脸的在节假日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小助理正宅在家里追当前大火的都市伦理情感大剧《都是你》，一看到老板的夺命call就嘴角抽搐，以为又要被抓回去充壮丁。

岑书弋：“小方，帮我查一下许娅飞经纪人的联系方式，我要约她谈点事情。”

小助理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许娅飞？岑总，你说的是最近演电视的那个吗？”

“哦？她演了哪些，咳咳！”岑书弋不自在的咳了下，感觉突然被小助理醍醐灌了个顶，他心里乐成了一个大倭瓜，语气却还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那什么，你…尽快整理份名单发给我。”

“……？”助理简直是黑人问号脸，“老板你都不刷微博的吗，她最近演了个绿茶，正被全网黑呢！咱们公司找她干嘛？”

果然小助理的心思还是太单纯，岑书弋清了下嗓子，人五人六的继续胡掰：“既然这样，那刚好能给我司公关部找点乐子，让他们用心洗一下，不就由黑变紫，由紫到红了~”

助理被老板这番见解雷的五体投地，心里默默给即将熬肝写稿的公关部同事点了份蜡，嘴上却应的痛快极了：“是的岑总，我马上去联系！”

岑书弋满意的挂了电话，也没等助理给他整理所谓的名单，自觉的打开了某视频播放软件，尊处优的细长手指，欢快的在搜索栏敲下三个大字。

而后，装修精致而清冷的灰调书房里，不合时宜的响起了正烂着大街的情感剧片头曲，同时，岑老男人还尽显事儿逼本质，翻出了那幅百年不用一次的防蓝光眼镜，准备开启总裁的追剧之旅。

许娅飞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如此惦记着，她到了公墓，发现人竟多的跟楼下菜市场有一拼。墓地的管理也很稀松，门前有不少二道贩子正在推售花卉，她挑了两束，捏着被锡纸包裹的花茎，大步往里走。

此时何慎的碑前已经站了个人，身量虽高，但骨瘦如柴，几乎快撑不起身上那套宽松衣物。他头发特别黑，随意的在脑后扎了个啾，只剩几缕散乱的碎发被郊外浓厚而湿冷的雾气润湿，映的整张面色更加惨白。

他沉默无言的站了半晌，深鞠一躬后转身离开，在进门处和抱着花束的许娅飞错身而过。

他兜里的电话已经响了半晌，只等上了车才掏出手机接听。那边的人开门见山：“肖漾先生您好！我是云秀杂志的工作人员，我们总监收到了您邮寄的照片集，希望下一期的杂志能邀请您来拍摄！”

肖漾漫不经心的发动车子，问道：“什么时候开拍？”

工作人员回道：“下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