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街道上行人往来之地,高高搭起的台子立在了道路的一旁,尽管还是空空如也的时候,却已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流连而过。许多人也都纷纷猜度着,将会于这台子上发生的事情,杂耍卖艺或是戏法歌舞,总之必然会是热闹的场景,而在这样一个阳光温润,又晴空万里的好时候,几乎人人都有一个乐于消遣的好心情。
不必去到哪里也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他便也在台前摆开的椅子上早早坐了下来,同几个同样闲来无事的人凑了凑热闹,。附近茶摊上的买卖生意也往这里做,只要一招呼,茶水小菜就有人帮着送上来。
要了一壶茶和两碟花生和小菜,安静坐了小半晌的时候,周围的座位上也渐渐热闹了起来,而前方台子的侧边上,一些持着随手乐器的人也正开始准备着,当奏乐的队伍备妥了,一出吟唱也将于这处台上上演了。
一位身着淡蓝紫色长衣的女子款款走上了舞台中央,脚步轻盈婀娜,方才站定的片刻间,台下人声俱寂,浅浅的风声拂过周围的萧瑟枝叶,于一片安静中四处游走而过,带起了一个温宁却悠扬无比的嗓音,一句短短的三个字从她口中而出,唱花吟……
一声而起,引着乐者奏响的曲音飘荡而出,敲击玉磬的清脆声音伴着弹拨琴弦悠扬婉转,衬托着耳中所能捕捉到的一切美好感觉,声声不息。
唱花吟
吟唱花
花落花生生无暇
春满枝芽
于夏芳华
萧瑟秋风秋无意
冬雪渐落花泥下
雨时观花听雨
晴后遗香闻晴
雾里看花花蒙雾
浅薄生生吟葬花
唱者平然悠逸,面上淡淡无悲无喜,似是陈述般的叙叙而来,却是听得人入神,不由多了几分心底怅然若失的感觉,似乎格外风冷寒凉,热闹繁华不再,清冷不息。
点点时间于众人凝聚的视线下悄然溜走,吟唱之人的婉转声音,然后也终于在琴弦的尾音之中消寂。唱者从台前缓缓退去,从旁侧而出的另几人飘然台上,掩去了原本那人的身影,于转而奏起的曲声音韵中唱起了熟识的花戏,比之前者去了些哀愁,多了些古声古韵。
他视线随着原本台上的那名女子退去消隐,然后终于落在了走出台下的那抹一袭蓝紫色的身影之上。那女子一时暂停下脚步转过了身来,却是与他四目相对欠身略施了一礼,陌生并不相识的两人遥相而应,一时倒像是有许多感觉莫名地说不清楚。
总觉得这个女子身上带着几分不同寻常,一曲歌声清妙,却并不止于此,也不只是为此而吟,这样想过便终究作罢,站起身来向着落脚的地方走了回去。
于镇上的一间客栈里暂住,店里生意红火,往来客人络绎不绝。已在这里住了三两日的时间,容身于一番繁华热闹之中,倒也从容惬意。日落黄昏之时,房间的门被敲响,开门见了来人,是店里的伙计正端着酒壶和酒杯站在了门外。
“这位爷,我是来给您送壶酒的。”
“酒?我好像没要酒吧?”对于突然端着酒水出现在眼前的人,心里一时疑惑,原以为可能是伙计弄错了,可是来人却又是一副十分肯定的样子。
“是给您的酒,方才有人要我送上来的,”一句话打消了原本的猜想,便以为是消失了几日的左然终于回来了,然后听了伙计接下来的话,却是更没了头绪,“那姑娘说是要送给一位身着素色长袍,半束发的年轻公子,可不就是您吗。”
“姑娘?你是说送这酒的人是女子?”
“是啊,还是位长得十分漂亮的人呢,这但凡见过的应该可没那么容易就给忘了,喝上一杯酒,您没准就想起来了。”说话的伙计一副打趣的模样,伸手便将餐盘交到了眼前人的手上,他虽一时搞不清楚来龙去脉到底是先接下了,眼看着来人又下楼招呼去了,便关上门转身进了屋里。
将送来的东西放到了桌上,提起酒壶的盖子朝里望了望,清澈的酒液还在壶身内浅浅晃荡着,斟了一杯酒靠近鼻尖,酒香混着一股花香的味道便传了过来,应当是普通的竹叶青,不知是否因流入杯中的一片花瓣,整个酒的味道倒显得格外不同。
指尖拈着酒杯端详了片刻,一向并不嗜酒,对于这莫名出现的东西也更没有一品的兴致,然后便就连同酒杯一起放下了,也未再放在心上。
入夜后,四周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屋外圆月明亮,青白月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房中,在地上投下了窗棱斑驳的影子,安宁静谧的一个夜晚似乎与以往并无不同,然后一个身影慢慢晃进了屋里,终于在面对着床榻上仰面而卧的一人时站定了下来。
一双手伸向了床上的人,却是掖了掖被子,然后便收回了手,静默了半晌之后,似是又要转身离开,只是还未迈开步子,桌上的一盏烛火却是在倏地一声后被点亮了,正停在屋内的人回身去看,榻上原本静卧着的人已然坐起了身来。
“姑娘夜半而来,不会只是要为我盖好被子吧?”视线停在了身前不远处还背对着自己的一人身上,对于这个悄然出现又意图不明的人,心中存着疑惑有待解答,只是在面前那人回过身来时,他倒不由更多了分讶异。
“打扰公子休息,是我太唐突了。”
一个轻柔美好的声音对应着眼中见到的那张面孔,不至于陌生却也算不得熟悉,却是那时台上唱曲的姑娘,他一时倒也多了些别样的笑容挂在唇边,起身向着眼前的人走了过去,“这个时候,姑娘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陪公子喝酒的。”
“喝酒?”目光越过身前的女子落在了身后的那张圆桌上,白日里送来的那壶酒也还摆在那里,自然还有一同送上的两只酒杯,一杯里还有半满的酒水,他却始终未曾尝过,而说要喝酒的女子一副寻常自然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的。
“这酒原来是姑娘送的,我与姑娘只有一面之缘,不曾想到实在是有些意外了,不过你都喜欢在夜里喝酒吗?”
“喝酒也要寻时候吗?”一句淡然反问回了他问的话,然后便径自于桌旁酒前坐了下来,温若清美的面容映着桌上烛火,轻吐出了宛若兰心之语,“我叫璧兰,玉璧的璧,兰花的兰。”
“在下姓原,之前有幸听得璧兰姑娘吟唱的一曲,实属天籁。”面对着于桌旁坐下了,想起了之前欣赏过的一曲,便又记起了后来伙计说的那句话,一个见了应当没那么容易就会忘记的人,如今这人在侧,所闻之言确实也不虚。
半满的酒杯正在她眼前,拿起那杯酒向着眼前的人浅笑淡然,便仰面喝尽了杯中酒水,“多谢原公子赞赏,一曲觅知音,实是荣幸。”
素手满上了两只空着的酒杯,已是过了半天的时候,倾倒而出的酒气还有淡淡香味浅浅飘散着,一杯酒下肚的人然后端了酒杯向他示意,他便也随着饮下了。
酒液入喉的一瞬间,浅浅可闻见的酒香味道倒是散开不见了,温顺的口感清冽入喉,酒水咽下了,却又觉一丝芳香顺着鼻尖散发了出来,一杯寻常的酒却是能够喝出与众不同的感觉,他倒也从未试过,“这竹叶青的口感和味道都非同一般,只怕能算得上是日常难得一见的好酒了,只是给我这样不懂得赏酒的人喝,怕是可惜了。”
“这酒倒确实是有人精心酿的,不过也算不得上乘,原公子喜欢就好,不妨再饮一杯吧。”
空了的酒杯再被满上,月色正好的夜里,莫名和一人同桌而饮,酒意暖暖,他倒也并不急着又一杯喝下去,“姑娘入夜来访,既是要来喝酒的,方才又何以只是停留片刻,似乎便要离开?”
“夜色之中难得安宁,与人相谈共饮自然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方才见公子好睡,所以不忍打扰,但愿没有扰了公子清梦。”
温温软语夹杂于酒色之中,璧兰的话方落,便于门外闯进了一人的声音,他静静听了,然后笑看门外的人走了进来,“星辰夜话,两位倒是很有雅兴。”
“消失了这几日,你这时倒是舍得回来了。”
左然一时出现,然后便向着两人围坐的桌旁走了过去,也不在意他一句调侃的话,只径自拿起了他面前的那只酒杯,“这么香的酒,不来凑个热闹岂不是可惜了,倒是这酒味,不由让人想再喝上一杯雄黄酒了。”
左然这样说着,目光也就定定停留在了烛火旁的璧兰身上,一时更靠近了些,也不知是在打量着什么,他便就在一旁安静看着,视线不禁于面前的两人中间流连。
璧兰温若淡淡的面容因着左然的一句话倒是片刻凝滞,然后便在停留于身的目光中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既然原公子有客人,我就不便打扰,先行告辞了。”
“姑娘请自便。”于座上起身,目送这人离开房中推门而去,他然后便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也不必在意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左然,只看他倒是饮下了一杯酒,一时像是在品着滋味。
“你不会真是为了一杯酒回来的吧?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也对酒这么感兴趣了?”
原流风有此一问,却也并不认真,他放下了手上的酒杯然后也坐了下来,便平淡问了一句,“你觉得这酒怎么样?”
“和一般的竹叶青味道不同,喝起来倒是还不错。”想着之前喝下的酒味,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在意的事情,便就说了出来,左然的一张平板脸上倒也没什么表情,眼神中倒是映着火光,不由透出了一丝明亮颜色。
“有一种蛇也叫这个名字,这酒是泡此蛇而成,蛇毒未清,还混在酒里。”
“这若是蛇酒倒不奇怪,只是我倒没喝出来这酒有毒。”残存的酒液味道还在口里,不论是入口时,还是已喝下了身体里的,都觉不出有丝毫异样,他这话一说,左然倒是立刻肯定应了。
“这酒现在没毒,确实喝不出来。”
听的话前后矛盾,而左然说的,似乎也只说了一半,“你不是说……”
“蛇毒仍在酒里,但是因为一片花瓣消去了,酒中一丝花香的毒性不亚于竹叶青的蛇毒,两种毒物相溶,倒成了无毒之毒。”
“无毒之毒?你不说这酒现在没毒吗?”酒中透着的美好花香得解,曾经的一片花瓣他自然也亲眼见了,只是关于这壶应已无毒的毒酒,倒似乎还未说清。
“现在确实没毒,但这酒能在身体里存留很长的时间,他日若再碰到两者之中的任何一种毒物,那毒性可就必然致人死地了。”
“看来这酒倒是蛮有意思的,同样是要以毒致命,却还要白费这么多心思。”听着左然的一番话,然后便拿起酒壶将一只空杯填满了,清冷的酒香之中融合了目不可及的奇异,他自又一杯入喉饮了下去。
“你还喝?”
酒气之中混着浅淡的花香散开在了身体里,对着左然然后的话,他倒只是笑了笑,“既然你已经喝过了,我还用怕什么,毒君在侧还能有解不了的毒?”消失了几日的人又再出现,因为不明之事而消失,似乎怪异仍旧不断,“这两日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方才听了他的话,左然倒是先摇了摇头,“死去的落纷菊身上也算是一种无毒之毒,却是无法可解,毒发或因时因人,全凭他人控制,所以庄家的事情应当并不简单,如今看来已经牵连甚广,连我们也被牵扯其中了。”
似乎有什么是因毒而被串联在了一起,想起不过片刻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却还存着许多的疑问与不明,“你确定庄家的事情和找上我们的人有关?”
“也许吧,我虽然不能只通过用毒就确定二者之间的关系,但他们无疑都与一样东西密切相连,那就是花香。”
“花?”一样从来听着美好,难以与什么厄运相关的事物,这时倒是因为左然的话在脑子里翻来覆去,“花……璧兰!”
“什么璧兰?”看一旁的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跟问了一声,只是得到的一个回答比之所想,却算是远在千里了。
“就是刚才屋里的那个姑娘啊,她的名字就叫璧兰,是不是挺巧的。”
一个夜半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一个巧合,他平静着一张面孔转眼看向了一旁的原流风,说出的话却是让人一下子少了几分认真的心情,“风圣,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毒君子,说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调侃着毒君的名字,问了一句然后的事情,得到的回答完全符合这人一贯平静的心性,只是这样的话语里却多了些对于遥不可知一域的认真。
“等下去,或者是去找到一个也许特别存在着的地方,一个应该有许多花香绽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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