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紧闭的宅院之内,安宁静谧不再,四处皆透着一股惶惶之色,虽还是才过了正午的时辰,天色阴沉地就像是蒙着薄雾的黄昏,冷风裹挟着湿气在周围回旋弥漫,眼看着又是一个雨天。
府上的几个人这时都聚在书房中,庄晓一人颓然坐在桌案后的椅子里,面对着眼前几人的无措和彷徨,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几人互相交换着眼色,半晌后方才开口。
“庄主,如今的局面确实越发难以收拾了,就连庄家本地的买卖都出了问题,外地的生意更是难做,您还是先把那些铺子都关了吧,这样我们的损失兴许还能小一些。”从外面赶回来的人这时已是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无奈说着这些话,一脸愁容。
做生意的讲究是和气生财,总是有人在背后使着绊子,还不时喊打喊杀的,什么样的买卖都是做不下去的,只是这生意不是一天做起来的,要是说关就关却也没那么容易,这些大家也不是不知道。
“这买卖一旦做下来也算是扎了根,各地的铺子虽都受了牵连但好歹还在运行着,若是就这么关了,那些存着的货物来不及处理又当如何?如今这么乱,怕是想要集中收回都难,何况有些东西经不起来回折腾,也实在放不了太久的时间,还是能多撑些日子就再撑些吧。”
两人都说着各自的考量,庄晓一脸严肃沉默坐着,没就着这两人的话说些什么,却是府里的管家刘义接过了话去,“若是就此停了外面的生意,日后只怕是再想做起来也难,所有的东西也就全搭进去了,庄家能有今天也并不是一日得来的,我们可以适当削减一些相对分散的生意,集中起来加派人手维护,以策安全。”
“可目前最大的困境是人手问题,我们手下的伙计最近受伤的不少,还有些担惊受怕干脆也不干了,他们毕竟都是些普通人,也不会拳脚武艺傍身,之前请来值守几个铺子的江湖人氏倒是起了几分作用,只是却也顾不过来,现下还是要多找些人手才是。”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反而会越来越糟的,”庄晓才在众望下开了口,只是说出的话似乎也没能给大家带来多少的希望,反而正如他话中所言,一切也都更残酷些,“庄家这段时间已经经历过一连番的打击了,虽有原本的底子撑着,但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不管这一切到底是偶然还是刻意,但压垮庄家的力量只会跟着越来越多。”
“所谓墙倒众人推,今日的乱局明日还会再出现,且比之今日更甚,就算我出得起再多的银子,恐怕也买不来愿意出手相助的人了。如今之计我们是需要一股牢靠的力量,支撑庄家,否则就算散尽家财给予平头百姓,也不能让那些趁火打劫的人得了便宜。”
屋子里的声音随着庄晓话音落下也跟着沉默了起来,今日的残局还在,明日的希望更是渺茫,几人皆是一脸的愁容,唯独这时的庄晓面容严肃,却不知还在想着什么格外深沉。
半晌过后外面叩门的声音响起,府上的下人说是递了封信来,庄晓便让人把信送进了房里,房里本就无果的议事因为这封信暂时打断了。
几人一时看向庄晓,却只见他盯着那信封眸色深沉的样子,待他终于拆开信看了里面的内容,却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才终于合上信来看向了静待屋中的几人。
“各个遭了乱的铺子你们先让人好好打理,受了伤的伙计也好好安抚照顾,银子是不要少的。至于之后,就按刘义之前说的,先将各地分散的生意陆续收回,往广阳和咱们这儿集中些。”
庄晓的几句话也总算是给出了一个决定,听来也并无不妥,刘义却是在听见广阳两个字的时候不由抬眼打量着老庄主,有什么话终究却也没说出来。
事毕,几人都退出房间各自离开了,庄晓又独自一人在书房中坐了半晌,手握着那封信又是一阵沉默。
屋外阵阵轰鸣声传来,不久便是一场急雨,阴沉了许久的天色也总算是有了结果。庄晓不由叹息一声,终是起身往屋外走去,才开了门不由停住了脚步,竟不知是何时下起的雨来。
庄非梦正坐在床边,安静看着裹在被子里沉沉睡着的明深,不时碰碰那软滑的小脸,也跟着满心欢喜笑容泛在脸上。
这下雨的天气阴沉烦闷,人却也爱犯困,明深本就到了午睡的时间,可偏偏给外面的雨天闹得急着出去玩水。她自然是左拦右挡,又陪这小人儿在屋里疯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给哄着睡着了。
雨声中又几声叩门声响起,她看了一眼还安睡在榻上的人,起身便去开门,才拉开房门便看见是自己的父亲站在门外,身上头发上还覆着一层水汽。
还未开口,便赶紧先把人迎进了屋里,“爹,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快先擦擦,免得着凉。”
将干净的毛巾递了上去,又满上了一杯热茶,两人就围在屋里的圆桌旁坐下了。庄晓倒是也没说什么,不过庄非梦还是在这不寻常的沉默中发现了些异样。
目光安静看了过去,不由问了出来,“爹,你怎么了,是外面的生意又出了什么麻烦吗,还是府里有什么事情?”
卧房的床榻上,庄明深还睡的深沉,并未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庄晓转头看了自己的孙子一眼,然后才有些踌躇地对上了眼前的庄非梦,犹豫着却终究是开了口,“你先看看这个。”
接过了父亲从身上拿出来的一封信笺,因为沾了些水汽,拿在手里也是有些潮湿的。庄非梦先看了信封上署名徐干天的字样,不由抬头往父亲那儿看了一眼,然后将里面的内页拿了出来,待视线扫过字里行间,整个人却是都跟着不平静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要和庄家结成百年之好,他徐程晋先是借着自己替庄家出了几分力来邀功,然后再来为他儿子求亲,这和强抢有什么区别!”
信纸被仍在了桌上,后面的话她也几乎是要咆哮出来,内心愤懑难平,可是目光触及到眼前的父亲时,心中的愤愤不平到底是像慢慢泄了气,只剩郁闷挥之不去了。
她自然还有许多话要说,远远不止方才那几句,一切却终究是戛然而止,沉默在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里。
庄晓这时却也不得不说话,一开口便是语重心长,“梦儿,你早晚也是要嫁人的,爹当然也想你一辈子顺心遂意,若是在从前我可能由着你的性子多留你几年,可是如今的庄家不比从前了,你大哥已经出了事情,我不能让你再受什么牵连。”
一脸的不悦之色也不得不因为这话动容,她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终究又是安静听了下去。
“你虽然还没有中意的人,但我也知道,你心里是看不上徐干天的,也不喜欢他们家的行事作风。可凡事均有两面,在广阳城里,他们徐家也是一方天下啊,他们足以护着你,也帮得上咱们家。”
“爹,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的不得已,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徐家之所以想要我这么一个人,还不都是因为我是庄家的女儿。他是想名正言顺地在庄家捞好处,我们不能就这样由着别人算计吧。”
心中要说的和不该说的话皆有许多,更多的此时说来也是无益,只是这几句话她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憋在心里。她本以为父亲应该是要和有自己同样的想法才对,却是淡淡的几句话便消解了她所有的反抗之力。
“你要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如今的庄家已走到末路了。”
一种穷途末路之时的无奈,她心中虽然也一直在为整个庄家忧心,可到底肩上承担着的不似父亲那般的重担,这时听见这样的话从父亲口中说出,她也确实明白了事情到底是有多么糟糕,甚至远比自己心中想到的坏上更多。
这份凝结了父亲与大哥多年心血的家业,这个如今扛起来有千斤重的担子,不管她心里有多么不情愿,终究也无法再说出个不字了。
“爹,一切交给你做主吧。”心中沉沉的,除了这些却也无力再说什么,而她的这份心情,庄晓也是明白的。
将这一屋子的空荡留给她静一静,庄晓终是拍了拍女儿的手,然后从这间屋子里安静离开。
里屋的床上,庄明深还在睡着,一切来来去去像是一场梦,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剩那描摹在白纸上的墨迹,明晃晃地戳在眼前。
外面的雨声始终未停,可也总会有青空朗日的时候,而终究不愿面对的明天也总是要来。此时还遥遥隔着的广阳城,他日便会成为自己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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