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之时,许多繁华热闹渐渐止息,却也有缭绕的歌舞乐声在某个地方升起,广阳城中最为热闹的酒肆街坊与花街柳巷,这时的宾客络绎不绝,朝气蓬勃俨然一副开启新一天的模样。
热闹之中的一处繁华美色,风月之地以风月为名,更是引得多少人流连神往。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走进了这处风月楼,楼里招呼的小丫鬟及时上前要为他们引路,却是在接了前面那人一锭银子后,只得先去找来楼里管事的婳姐。
伏在耳边说着什么,然后那婳姐便腰肢款摆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一开口也是满嘴笑意,“这两位爷看来是生面孔,不常来此吧?”
“我们不是本地人,做生意正好在此地经停。听闻这里有位叫清莲的姑娘丽质脱俗,特来见识一下。”一人对着面前的那个女人随口一说,那女人还是淡淡笑着,却是一副看来为难的样子。
“这位爷头回来我们这风月楼可能不太清楚,这儿的清莲姑娘可是不陪客人的,您不如挑挑别的,这楼里的姑娘可是个个的国色天香,包您满意。”
女人的这话说完,来的那两人却仍也没什么太多表情,面上也看不出丝毫的不悦。立在女人身前那人只是顺手扯下身上挂着的银袋子,看也不看,就直接扔到了那女人手里。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听说清莲姑娘精通音律,只是来听她弹唱一曲。”
掂了掂手上的袋子,里面沉甸甸的可全是货真价实的白银,女人原本挂着笑意的脸上这回倒是笑得真诚,大大的笑容直咧开到耳后去了。
这时也不再坚持方才的说辞,转头便向楼里的一个丫头吩咐了下去,“你快去清莲房里,告诉她有两位公子要听她弹琴,让她准备着。”
丫头听了吩咐便径直往楼上去了,女人回头看着眼前的两人,更是热情招呼着,“清莲姑娘我已经让人去请了,您二位就先同我往楼上的雅间去吧,我吩咐给您备下酒水。”
婳姐正欲领着这两人上楼去,才一回头,却见最后面的那一位并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正要开口询问,却是跟上来的那人先开了口,”他就不上去了,招呼他在楼下坐坐就好。”
“您放心,我们这儿可是向来不会怠慢客人的。”顺口应了一句,也不必再多说什么。
客人的事情向来是客人自己决定的,不过这样看来后面那人倒应该只是个跟班,而掏钱的这位才是该好好巴结的。她心中不由这样一想,便仍旧笑盈盈地在前引路。
二人行至楼上拐角的一间屋前便停了下来,女人伸手推开房门,将身后的人让进了屋里,她自己并没有要进屋的意思,笑着打了声招呼便先行离开了。
屋中一人然后独自等着,等待自己点名的那人到来,不久便传来两声叩门的声音,房门推开时,是一个端着酒菜的丫头先进了门,不远处的身后,一位佳人素手怀抱着琵琶,跟着款款而来。
一人将酒菜布置上桌便悄然离开了,那位女子莲步轻移终是走近了桌旁,倾身坐下,淡然一笑方才开口,“这位公子好,小女子清莲,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哦,我姓刘,你叫我刘公子就是了。”
女人的表情清然温婉,眼眸之中干净清澈,虽是应与这欢场之中的莺莺燕燕有几分格格不入,但却也因此让人不由目光停留。
对于面前这位公子的一时注目,她似乎也是稀松平常,只是低垂下眉眼依旧淡淡开口,“刘公子想听些什么,还是要我先陪您小酌一杯?”
“不必了,我不擅长饮酒。看姑娘的样子应该也不胜酒力,还是想请你先随便弹奏一曲吧。”算是一番如实的话,只是在这声色酒气之地,倒显得有些特别。清莲倒是随之扬起了一抹笑意,不似之前那般迎客的态度,倒是多了一分真心。
素手轻拨弄琴弦,轻柔优美的乐音便悠扬飘散在了如墨夜色里,随着她指尖在弦上跳动,时重时缓,入耳的声音也变得连绵起伏起来。
屋中烛影幢幢,外面月色明亮,皎洁月光透过纱窗,照进了这时曲音缭绕,却也因此显得格外静谧的屋子里,一切也变得朦胧而美好起来。
他并不知道此时回响在耳边的曲子,究竟是何名字,又有什么出处,只是那其中透着的美妙却是清晰可闻,任谁都能听得清楚。不由随着闭目倾听,不觉一曲已毕。
她目光安静投向面前正缓缓睁开眼睛的男人,并没有急着开口说话扰了此时的兴致,待一丝满意的笑容随着消寂的曲子从那人脸上显露出来时,她才从容开口搭了话,“公子特意为了听曲而来,我献丑了。”
“清莲姑娘一手好琴,今日是我有耳福了。”一句真心的赞美脱口而出,他也从方才的曲音中回了回神,竟有些难以置信那片刻的恍惚。
有些讪讪一笑,拿起了自己面前早已斟满酒水的杯子,便一饮而尽了。对面的女人正欲起身再替他满上,却是被他伸手制止了。
清莲怀抱着手上的琵琶又安静坐了回去,看着他径自拿过桌上摆着的那壶酒,又为自己添上了一杯。酒味醇香可能却也有些浓烈,之前的一杯酒入喉,已是激得他不觉紧蹙起眉头。
这第二杯摆在桌上还未动,却是清莲先举起了自己眼前的那杯,“酒醉千杯,知音难觅,我虽不胜酒力,还是应该敬公子一杯的。”
佳人相邀,自然不会拒绝,两人举杯示意便满饮了杯中佳酿,酒味入喉放下杯盏,不由相视倒是会心一笑。他是慕了清莲的名字而来,自然也不甘心只此一曲,便是仍有所求。
“听闻姑娘歌声清妙有如天籁,不知能否有幸再闻歌乐和鸣一曲?”
“公子所求,自当应允。”并无推唐不愿,她也是干脆应下了,指尖才触上琴弦还未来得及开始,却是又被那人打断了。
“我可不可以点一支曲子?”
“公子请讲。”
那人温和开口说了自己心中所愿,听来也是恭敬得很,她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只是那人却并未直言,而是从身上拿出了一张纸稿样式的东西,然后递到了她手上。
想来应是什么曲谱之类的,她一时倒也并未在意,小心将折叠好的纸张打开了,映入眼前的是誊写在白纸上那一行行清晰的墨迹,并不是什么曲子。
她看过不由一愣,再抬眼望向正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人,不由问出声来,“刘公子这是何意?”
“哦,我今日确实是听闻姑娘的芳名而来,也是因为这唱词。我常年在外跑生意,之前的一位朋友来过这里,说是听姑娘唱过这个,久久难忘,所以今日也想请清莲姑娘还了我这个心愿。”
她将这话听得清楚,却并未就此奏乐演唱,一时倒显得有些踌躇,片刻之后方才开口,“实不相瞒,公子给的这词我并不熟悉。”
“这里来往的客人确实不少,偶尔也会有一些文人墨客风流才子来此吟诗作乐,有时美酒当前饮至微醺便起了兴致,随手写下一些词句便要我们谱曲弹唱。可能那时正好让您的朋友听去,也难得有心还亲自记下了,可这词于我倒是没了什么印象。”
“无妨,姑娘就当是头一次见,随自己的心意用这词弹唱一曲也就是了,纵无法与昔日的一曲相同,但想必异曲同工,清妙之处不减。”
并未因她的一番说辞而有何遗憾或不满,只是语气坚定却也是定要听上这一曲,一时眼中也透着满满的期待之意。
她便再捧好手中的琴,未得开始,却是先定睛悄然看过平铺在桌上的那份纸张,指尖轻点琴弦慢捻拨动,一支不同于方才的曲子也就跟着弹奏了出来。
曲音听来简薄平淡,没有什么华丽的音符点缀其间,好似是随手而弹的小调,并无太多起伏,也因此少了几分寄于曲中的情意,只是这样的感觉终也在女子朱唇轻启时颠覆了。
女人的声音本就清丽,这会儿比之言谈之时更多了几分悠扬婉转,每一字每一句在她翕动的唇间或轻柔绵长,或低沉萧瑟,似乎足以将这份陌生词句唱进听曲之人的心里。
他就在对面静坐着,视线却是自始至终不曾从这女人的身上移开分毫,这时的这个人就如同她从曲音中传递出来的那般,充满魔力。
唱花吟吟唱花……
花落花生生无暇
萧瑟秋风秋无意
冬雪渐落花泥下
春满枝芽……于夏芳华
雾里看花花蒙雾
浅薄生生吟葬花
生花吟吟生花
……
“好一阙唱花吟啊,姑娘只是信手拈来就已如亲临百花绽放,又经秋意凋零,实在是曲不醉人人自醉。”
听了半阙曲,恍惚又经四季轮回,曲音方落不由感叹一句。而这唤作清莲的女子,却并无意担起这不住的赞美,只是清浅一笑将琵琶横放在了膝上。
“公子谬赞了,这醉人的该是方才杯中的佳酿,刘公子不也说自己不擅饮酒吗?”淡淡说着这话,她然后便从座位上起身,又再向着对面那人略施一礼,方才又开口,“我也有些不胜酒力了,今日感谢公子捧场,我想先行退下了,希望不会扫了公子雅兴。”
“哪里,姑娘请自便。”佳人既要走,他也并无强留之意,倾慕之音已得耳闻,倒也不必再流连。
他稍坐了片刻,然后也跟着动身离开,只是才下了楼去,那位眼尖的婳姐就已不知是从大厅中的哪个角落里出现了。
笑着迎了上来,一开口也还是一贯的语气,“这位公子这么快就下来啦?怎样,清莲姑娘可还让您满意啊?”
“清莲姑娘果真是出尘脱俗,倒不像是混迹风月场所的人。”
原本捧着笑脸的女人这时也还牵着一丝笑容,只是一开口却是多了分刻薄之意。
“瞧公子您说的,这风花雪月你来我往的,恐怕多少人梦中的仙境也不过如此,怎么从公子嘴里说出来倒是俗气了。何况我这风月楼也不是一般的欢场之所,各个姑娘皆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就算是仙女下凡也未必能入得了这儿的门啊。”
“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心中十分中意清莲姑娘,倒不知日后能否有缘玉成好事。”
他自然察觉到了方才那话外之音,于是就陪了笑意接过了这话,话中所说的却也并非尽是一时之言。
“好事?这位公子当真是情深啊,这才见了一面就念念不忘了。”
听得他人说这话,在这风月楼里倒也不是头一回了,她也自然明白其中用意,只是这次却有些不同,也因此她言语间并未留多少余地。
“可惜啊,这清莲姑娘不是旁人,若是随意换了别人,您只管开口,我也十分乐意看她跟您享福去。而这清莲是自愿入我风月楼的,虽说入了门就要同守规矩,可到底有些不同,何况她如今早有人了,这轻易连我也不敢指使,哪还能替她的终身大事做主啊。”
“哦?那不知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入得了清莲姑娘的眼?”好奇似得多问了一句,面前这女人一时神色变幻,也说不清究竟是多了几分得意,还是看惯的人世百态。
“福气什么的我可就不好说了,不过人家倒是有个好父亲就是了,徐程晋的名字在这整个广阳城里那就能盖过天,他的宝贝儿子谁敢不给几分薄面啊。”
“你说的那人是徐干天?”脱口而出的话里藏着几分惊讶,他才收敛了神色,面前那女人却已是一副了然的样子。
“看来您也是有所耳闻了,其实像公子这般情怀的人,我们清莲一向都是另眼相看的。您有时间尽管来这儿坐坐,我定让清莲好好招呼您。”
多说上几句讨好的话,眼看这位客人倒确实不像时常光顾这种地方的人,这时更不知是在想着些什么,脸上表情看来似有些出神,片刻才往她那儿看了过去。
“好,那今日我先告辞了,多谢招待。”
独身一人从这风月楼的门里走了出来,身后那里面的热闹嘈杂的声音仍是不绝于耳,门外一旁高高悬着的成排灯笼下,同自己一起来此的人已等在那里。
那人见他出来,便迎了上去,“少管家,事情怎么样了?”
身边的人这样问了,他一时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跟着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只是我们找的那人,竟然似乎还和徐干天有关系,不管怎样这种地方都不是他该来的。”
“这话说的是啊,他可是要做我们姑爷的人了,却是这种德行。我刚才在里面也听见一些人闲话,说是徐府里已经在准备操办婚事了,我们这边该怎么办?”
一件事情才有些眉目,如今却也形同僵局之中,他还来不及细想,面上的神情已是严肃了不少。
“我爹已经催我回去了,想必也是为了这婚事。大山,这里的事情先交给你看着,你就先在这边留下吧,留意着这楼里那个叫清莲的姑娘。不过记着,这儿是徐家的地方,别露了身份惹人怀疑。”
“是,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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