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
盛夏,骄阳正当头,云月站在树下,指着廊道里经过的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见了鬼似的脸色立马白了。
“五小姐,有有,何事?”粉衣小丫鬟战战兢兢道。
“去把吴将军请来,就说我爹找他有事。”云月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正呼呼扇着风。
小丫鬟不动。
云月停了扇风的手:“去啊。”
“是……”小丫鬟快哭了,见到云月凶神恶煞的眼神,只好挪着沉重的步子去了。
看着那丫鬟走远了,云月躺进躺椅,哼着小调儿摇着扇子。
“云月!”后面有人唤她,她也不理。
不一会儿,几个人的脚步声传来,一人走近了,抽走她手里的扇子。
“你又指使我的丫鬟替你干坏事!”一绿衫姑娘用扇子指着云月鼻子说。
“什么时候?”云月眨巴着大眼,看似一脸无辜。
“你还想狡辩不成?”绿衫女子收了扇子,看向身后几人,“她们的丫鬟小厮都被你差使了个遍!”
云月坐起来,对那边几个女子笑了笑。
“我没想狡辩,我这两天见的丫鬟太多,不记得哪个是嫂子你的了。”云月说得一本正经,语气颇是欠揍。
绿衫女子江琳儿,云月的堂嫂,是已经战死的二伯的儿子的夫人,正儿八经的云家嫡媳妇。
“你,胡闹!”江琳儿看着云月,气得头发冒烟。
“我又没让她们吃亏,你这么护短做什么?又和堂兄闹不快了吧?”云月勾唇笑得狡黠。
江琳儿看着云月,没什么表情道:“是跟他有关。你堂兄让我来劝你,让你别胡闹了,你这样一闹,嫁到南邑去会被夫家冷落。”
云月哀嚎了一声,躺回躺椅里,用手臂遮着眼睛:“这话光今日我就听了三遍了,人人都跟我说过了。嫂子你也是好气性,跟我吵过的架都不记得了?也好意思来多嘴。”云月轻笑一声,拿开手臂看着江琳儿,眼眸亮亮的,水光闪闪。
江琳儿看了她一眼,撇开了目光。
“南邑那么远,以后跟你哥吵了架都找不到人撒气。”江琳儿笑道,说完偷偷抹了把眼睛。
“是谁老是说我嫁不出去来着?”云月笑开了,“现在我要嫁人了,你就这么不开心?”
江琳儿转回头横了云月一眼:“懒得理你!”说完起身要走,“以后有得你的苦头吃。”
“琳儿姐。”云月叫住江琳儿,“云家的男人都去了职,堂兄是闲得心烦,你跟他吵,千万别真的动气。”
江琳儿也不回头:“还用你说?小不点儿顾好自己吧。”
找麻烦的走了,要找的麻烦也没找到。云月在树下躺椅上睡了一下午,直到天黑了她才醒来,院里上了灯,云起刚从外面回来。
“阿月,吃饭了。”经过云月身边时,云起随口喊道。
“来了。”云月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起身。
云月惊天动地的拒婚,搞得整个凌绝山庄鸡飞狗跳。大家为她惋惜的同时也谴责她不懂事,这么做若是惹怒了皇上或者南邑王可没有好结果,婚退不成,嫁到南邑也没有好日子过。
云月伙同云起闹了两个月,凌绝山庄鸡飞狗跳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这段日子,南邑王的亲兵营大将吴缨被搞得闻云月色变,高大的身躯都缩了水,可是南邑王那边丝毫音信都没有。
眼看拒婚不成,云月最后安分了几天。
眼看几日后云月要嫁人,她大哥把她管得极严。云霁每日从祖父院里下了课就过来看着她。
云月乖乖在书房里呆了几天,没惹什么事。她仿佛接受了要嫁给南邑王的现实。
“二哥,我想去一趟京城。”云月这两天不怎么说话,云起一直陪着她,她要什么他都满足她。
后日她就要出嫁了。
“行,明日一早我陪你去。”云起笑道。
第二日,两人一大早吃了饭就骑了马下山,后面云霁气得跳脚,他们也不管不顾。
云月敲门两下,门开了,一个小厮从门里探出脑袋:“两位公子有何贵干?”
“找你们少夫人。”云起说。
小厮打量了两人一眼,进去问了话才放他们进去。
不到一刻钟,两人从这门里出来了。
云起皱着眉,对云月说:“你以后嫁了人,若是如此对我,我不认你这个妹妹了。”
云月轻笑:“南邑距此地三千五百多里地,你来看我,我百里外相迎。”
“那还差不多。”云起也笑了。
曾经那么要好的长姐,嫁了人以后,完全变了样。云起心烦,云月更心烦。
两人在街头走了一会儿。云月兴致不大,云起逗她开心都没用。
“阿月!阅茗轩。”云起指着一座茶楼喊道。这是他们一群朋友常去玩耍的地方。
他们在京城有很多狐朋狗友,但是没有人知道二人的身份,云月此来是为告别,可是对他们而言,他没有告别的理由。
见云月不打算进去,云起说:“阿月,不如把我们的身份告诉他们。他们不会介意的。”
“人心是不能试的。”云月淡淡道,“与其失望,不如永远留着遗憾。”
云起愣了片刻,看了一眼阅茗轩,没说什么。
云家是百年世家,七年前最盛之时,军政尽握。盛极之后,没有任何征兆地开始衰落,两年内渐脱军政大权,五年前阖族全身而退,隐居至云牧岭,现下只有一人在朝中做一个不大不小的文官。
在百姓眼里,云家不可理喻。
在文人眼里,云家大智若愚。
在稗官野史眼里,云家有惊无险。
在世家权贵眼里,云家危在旦夕。
朝中看得清局势的,都对云家人避之不及。从那以后,云月从不说自己是云家人,也不再接触任何世家权贵的有志青年。他们的朋友,都是些纨绔子弟,好吃懒做追求人生极乐那种。
只有两个人是例外,他们也是唯二两个知道他们身份的人。
“阿月,伯温兄和问白兄总要看吧?”
“当然。”云月毫不犹豫回答,“本小姐要嫁人了,岂能不炫耀一番。”
光王府门楣高大,两个侍卫守在门外。
云月走上前,对一个侍卫说:“我来找你们世子。”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没有放云月进去。
“怎么了?府里有事?”云月神色微动,从前她来,这几个人都乐呵呵相迎。
“昨日有人请世子爷去北郊赏麋鹿去了,这几日世子爷都不在府里。”一个侍卫正色道。
云月神情暗了暗,没说什么,从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转身缓缓走了。
走下阶梯,她又返了回去:“你帮我给他带句话,日后我若是回京,他必须负荆请罪我才原谅他。”
侍卫怔了片刻,没好接话。
云月说完转身就走,很快走远了。
“王爷把世子爷关起来,不会就是为了他吧?”那侍卫有些傻眼。世子爷平日里当宝贝似的这小子,今天看起来像是来道别的呀。
“别乱猜!”另一个侍卫接话,“等王爷放了世子爷,好好传话便是。”
云起没跟云月一起上门,他在街口等她,本以为她会过很久才回来,不料片刻功夫,她就走了回来,还气呼呼的。
“去右相府!”云月大声道,脚步不停向街上走去。
云起莫名其妙,思索了片刻没敢问。
云月气势汹汹到了右相府,被门口两个仆役笑着迎进了府。她的脸色终于好了些。
刚坐下喝了杯水,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个黑着脸,一个白着脸。
“大大大哥!”云月赶紧站起来,理好了衣摆,垂首站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云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嘴里的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在嗓子眼里滚了两下,成功呛到了他。
云深在云起要命似的咳嗽里对云月说:“长本事了啊,跪下!”
云月瞪了薛尚明一眼,忸怩着不肯下跪:“大哥,这不是家里……”
“你也知道这里不是家里!”云深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将要出阁的女子,跑到未曾娶妻的男子家中,我以为你不知道羞耻了!”
云月埋着头,没打算狡辩。
“朔渊……”一旁薛尚明打算劝一劝,他声音太小,没什么气势,被云深吼了回去,“你别管!”
“跟我回家!”云深气极,却也知道这是别人家,这院子隔壁还有个极其会见风使舵的右相大人。
云深拉着云月手腕,不由分说便把她往外拉。
“大哥,等一下,我跟问白兄说几句话。”云月弱弱反抗。
云深顿了顿,冷了声音:“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回家!”
云月自知反抗不了,她转头看着薛尚明,一脸要哭不哭的委屈。
“朔渊!”薛尚明闭了闭眼,喊得很大声,苍白的脸多了些血色。
“这里是我家,阿月是来找我的。”薛尚明神色平淡,语气却不容抗拒。
云月和云起都呆了。
“喝杯茶再走吧。”只一瞬,薛尚明敛了所有情绪,他看着云深,眸色深邃看不出什么。
云深冷冷看了薛尚明一眼,放开了云月的手。
云起再次咳起来了。
“阿月,你说。”薛尚明看着云月,他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下,还是那个谦谦公子的姿态。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要嫁给南邑王。”云月清了清嗓子,扯出一个笑,她的眼睛亮亮的,“京里没几个人知道我要出嫁了,我是来道别的,问白兄,以后不能带你一起玩了。”
“你不是在拒婚么?”薛尚明笑得温和。
“我闹着玩儿的,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娶我了,我哪舍得拒婚呐。”云月笑得开怀。
“你这样闹,到了南邑过得不好怎么办?”薛尚明说。
“那我就逃婚,哈哈哈……”云月刚笑了几声,她大哥投来警告的目光,她立马止住了笑。
“要是以后有人问起白云,你就说我到南邑做生意去了。”云月说。
“什么时候回来呢?”薛尚明问,仿佛是替别的人问的。
“你就说你也不知道。”云月说。
薛尚明看着云月,提了一口气,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末了只说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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