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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轮秀》第九章 浪涛中一朵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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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你在发什么呆啊,快来帮我!”

白汜被好友的怒吼声惊醒,他回身望去,王离巷正被一个穿着黎明堡制服的“怪物”压在身下,他急忙冲过去试图推开怪物。

“用枪,枪!”王离巷尖叫道,怪物口腔中的鲜血一滴一滴得滴落在他额头上,打出一个个漂亮的旋儿。

白汜手忙脚乱的打开枪栓,却抑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子弹不断的从枪膛中向外滑落。

“妈的。”

终于,他上好了子弹,将这人类创造出的杀人凶器对准怪物的头部,扣下扳机。

呼啸而出的铜色子弹擦着那位花花公子的脑门一侧飞过,引得他又是一阵尖叫。

“你想杀了我不成?”他心有余悸得在白汜的帮助下站起身。凝视他怒声道。

然而白汜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回望着身处的鲜血旋涡。在他不远处,一个长相稚嫩的黎明堡新生被一个小时前还是她同学的怪物咬穿了喉咙,她捂着脖子缓缓倒下,被淹没在怪物的浪潮中。

类似的事情在村庄到处发生着,原本战役高昂的学生们在这廉价小说中才会出现得亡者大军面前,如同幼儿般无处躲藏。他们纷纷被从地窖,床底,甚至树上揪出,尖叫着被撕碎,然后重组成为这群邪恶生灵中的一部分。

现在还能站着抵抗的只剩以徐海烟为首的十余人了,白汜和王离巷自然位列其中。而他们之前搜索小队的队友们已经全部殉难。

他们就像暴风雨中最不起眼的木筏一样勉力支撑着,每一朵浪花每一次下沉都可能将他们淹没。

敌人太多了,攻击也来得太快。就连徐海烟都没机会施展最擅长的炼金术,更何况画阵时间更慢的白汜等人。他们只能像普通士兵一样用匕首和对方厮杀。枪械里本就不多的子弹早已宣泄殆尽,而且白汜根本不擅长瞄准,枪械是有钱人才能玩的玩具。

“学姐!”王离巷向他们的临时指挥官喊道,又一矮身躲过了一只怪物的扑击。

“学姐,快想个办法吧,我不想死在这里。”他喘着粗气补充道,所有人的体力都即将耗尽,但是怪物组成的浪潮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将他们围在中央。

“现在这种情况,我根本没办法画阵。”徐海烟咬牙说道,就在她说这句话的同时,又有一个幸存者因为体力耗尽而被怪物扑倒。

白汜环顾四周,寻找任何可以用来逃生的机会。或许是老天眷顾,他看到在不远处的一家农户门口,堆积着成堆的红色油罐。(是汽油。)

“学姐。那边!”他嘶声吼道,喉咙火辣辣的疼痛一直延伸到胃部。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刺眼的光芒突然爆发,巨大的亮度灼伤了所有人的视线。

人在临死时都会下意识做出最绝望的反扑,永久性炼金阵虽然昂贵,但幸存下来的学生除了白汜以外几乎都是装备齐全的贵族出身,一两个永久性炼金阵贵族老爷们还是舍得买来给孩子保命的。

而这爆发出的刺眼光芒,便是一个女孩在被扑倒后对命运最后的抵抗,她激活了名为“忒尼尔娜的拥抱”的三级阵法(忒尼尔娜为人类几大主要信仰之一:新教的太阳神),基本就是一个超级强化版的日照阵(见第一章)。

虽然永久性阵法效果会稍弱,但这声名赫赫的三级法阵还是将在场的所有生命,包括怪物晃倒在地。这瞬间的巨大亮度不仅对眼睛造成了伤害,离她较近的两个幸存者甚至产生了剧烈的头晕和恶心。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一个略带讽刺的致命事实,那就是这些怪物猎杀生命,并不仅仅依靠眼睛。

除了离女孩太近的几只怪物外,剩下的怪物迅速爬起身来,像狗一样耸动着已经变形的鼻腔。紧接着甩动口器围向准备逃跑的施阵女孩。

由于白汜和王离巷位处最远,再加上他恰好背对女孩,受到的伤害最小,仅仅是头部有些晕眩感。他正准备呼喊学姐救人,却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徐海烟趁机以最快的速度在地上画了一个半圆,接着是优美复杂的各式花纹。阵法短短七八,秒便完成了。原来息裂阵还不是她最擅长的阵法?她是打算用这个阵法救那女孩吗,白汜暗想道。

接着,随着徐海烟掌鸣器的相击声,一个巨大的火球凭空凝结,目标直指——那堆油桶?

就在白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火球已经狠狠撞击了油桶上。瞬间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传来,可怜的王离巷刚刚从眩晕中清醒过来,便被一阵狂风吹倒在地。

而包括女孩在内的无数生命被瞬间点燃,至少有三个幸存的学生尖叫着扑打着自己身上的火花,最后在地面上蠕动着归于寂静。

这位宪兵队的女武神,颇有威望的美丽学姐。为了创造出机会让自己逃生而亲手烧死了三名无辜学生。

白汜的后背一阵发麻,他试图拉起好友也趁乱逃跑,却怎么也拽不起来倒地昏迷的王离巷。

这时徐海烟早已趁乱逃远,被爆炸掀飞的怪物们也摇头晃脑的站了起来。场地里这时只剩了一地的尸体和残渣,几个在烈火中挣扎的灵魂,和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年。

冷静,冷静。白汜翻找着身上的每一处口袋,怀表上的永久法阵就不用想了,这里没有条件给他催眠,更何况这些怪物恐怕也不吃这套。枪械的子弹都打光了,现在他能依靠的只有匕首,和一颗投掷弹。

澳萨的军备投掷弹外表看上去更像是一只老式手电筒,木质的握把和铜制的母弹外壳。体内包含着能瞬间撕碎岩石的巨大威力。也正因为如此,每个士兵限制配发一只。

但就算这投掷弹的威力再大,也无法消灭剩下的至少十余个怪物。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处于昏迷的好友。

恩?白汜仿佛瞬间想到了什么,略有不安的瞥向王离巷。

就算我现在能突围,我能背着一个健康青年走多远。与其和他一起死在这里,不如让他最后为友情贡献一下?有他做诱饵的话..

经历了徐海烟对众人的背叛后,白汜的心理已经接近崩溃。只要能逃回澳萨,逃回那个有着温馨小窝,热茶和烤土司的小楼。他愿意付出一切。

然而这些念头仅仅一闪而过,便被白汜驱散在脑海里。虽然白汜和王离巷认识并不久。但是之前的战斗中他也救了白汜数次,可以说没有他白汜不可能活着走到这里。

“就当再犯次傻吧,反正我也没聪明过。”白汜挠了挠头,像被狼群围住的山羊一般,亮起了犄角,准备独自迎战四面八方的敌人。

然而,就在白汜即将上演一出壮烈牺牲的戏码时。这些怪物突然僵在了原地。准确的说,他们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拽住了脖链,只能乖乖的在原地向他们怪笑嘶吼,却无法上前一步。接着白汜听到了一阵响彻苍穹的怒吼,就发生在新罗城方向。所有剩余的怪物瞬间四肢着地,向新罗城,向发出怒吼的声音奔去。

白汜就这样一手持匕首,一手持投掷弹。眼睁睁看着几只怪物从他面前飞奔而过。

他缓缓坐倒在地,背后的衣襟已经全湿了。手中的匕首也开始打滑,眼皮越来越重...

同一时间,位于空城“哈尔”中心的众议院正展开一场激烈的争吵。这座被吟游诗人和无神论者视为世界核心的壮丽建筑,今天也蒙上了一层抹不去的阴影。无形的手臂作弄着众议院门上的自由之秤徽章,一点点黑色向礼堂围拢着。

作为人类共同的领袖,一百一十三位议员代表的是一百一十三个不同的村镇城市,随时可以通过投票决定全人类的未来。这也是为了防止人类分邦而治,最后被外敌击溃的不得已手段。

而此时,大厅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渐渐有演变成武斗的趋势。

“堂堂新罗城检察官,居然会去投奔那群连话都不会说的怪物?”

“这一定有问题,说不定他和那群怪物早有计划。最早不就是他负责关押的那怪物的吗?我建议增加援兵,快刀斩乱麻。”

“澳萨周边的蛮族开始异动了,能不能抽调兵力来支援下?”

“听说有不少人投奔怪物哩,还自称什么“先驱”,真是荒唐。”

这群人类中权力最大,地位最崇高的领导者们。正如同菜市场大妈砍价一般的相互争吵拌嘴。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撸袖子准备亲自教训对方。

而在这人群最上方,有个人正微笑端详着这出闹剧,他在专心欣赏着台下众人遭遇危险时的手足无措。就仿佛崩塌的堤坝难以修复,混乱在越来越扩大。他用右手摸了摸椅子纯金制的握把。这椅子上隐隐残留的深色血迹,和椅背巨大的怪异图腾向众生展示着它的身份。

这是一把龙椅。

准确的来说,这是历史上最后一位皇帝,宋晨阳的龙椅。

这把椅子换过无数位主人,阴险狡诈的皇子,弑主篡位的太监,屠半天下的莽夫。但从两百年前开始,这张椅子就只属于一个姓氏,时间冉冉,不知多少村镇兴盛衰落,多少议员或得意或失落,他们都稳坐在众人之上,俯瞰着自由之秤和整个人类。

“安静。”轻灵却无法分辨男女的声音从那龙椅上传来,霎时间所有嘈杂烟消云散,每个人都闭上嘴巴,紧张等待着龙椅上那人的发言。

事实上,也不是每个人甘愿就这么闭上嘴巴。

“我的议长大人,您已经沉默太久了,米尔湖都将干枯。”(米尔湖是赛博周边一个壮丽的内陆湖。素有赛博第一美景之称。)一个阴沉的声音从龙椅对面传来,那是六大城镇议员的席位。而发问者虽然一头白发,但高耸的鼻梁,深凹的眼窝和惨白的肤色表明了他的雅族身份。是赛博城的议员。

“我们需要知道您的意见,不然,我们将开始自行投票是否增派援军前往新罗城。”阴沉的声音等待了一小会儿接着说道。

而龙椅上的这人听到这句话时挑了挑眉,冷笑道:“我的意见有这么重要吗?你们六个早就定了结果吧?。”

作为六大城的议员,手中自然握有不少附属村镇的票数。说白了每次事关人类未来的投票,其实只不过是六大城之间的博弈罢了。

但聪慧的先人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们给予了率先起义,并最后手刃宋晨阳之人和其后代极大的权利和荣耀。那便是救世主之名,世袭众议院议长之位和一票否决权。

这意味着,当六大城捞过界,或者已经触犯到人类根本利益时,当任议长有权利一票否决掉议会提出的任何提案。而两百年前先人不懈余力的宣传,更是让全世界的人类都视议长为精神信仰,救世主的后代。这让六大城很多肮脏的手段无处施展。但宣传效果终有寿命,新生的人们早已远离了穷苦和灾难长达两百年。救世主之名越来越像是远古的神话传说...

“事我仔细看过了,也想过了。”那轻灵的声音顿了顿,伸出手指在金色的扶手上扣了三下,整个礼堂都仿佛颤抖了三下。

“相比新罗城,澳萨更需要救援。新罗城还撑得住,第一批援军甚至没有彻底抵达。你们慌什么?要是澳萨失守了,蛮子杀进中原,你们几个人头够换?”他似乎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装饰着朴素花纹的胸口轻微的起伏着,缓缓将那纤细身子缩回龙椅闭目养神去了。

然而这一次,事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如他所愿。

“我认为,支援新罗更加重要。”一个高壮的身影踏前一步,仿佛带起一片山河。是汉和城的议员。他紧抿着嘴唇,有些倔强的向上看去。

“蛮族多少年不曾大规模进攻了?他们早没有当年强大。您也听到了,这疯病可是会传染的。”

“附议”莫罕德议员沉声说道。

“议长大人,要不您在思量思量?”霓寺里议员灿笑着向龙椅一拱手,接着角度悄悄的向澳萨议员递了个眼色。

六大城中有四位已经表明了立场,只有这次投票主角的澳萨和新罗沉默不语。

澳萨议员仿佛在经历内心的挣扎,他紧抓着衣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衣袖上那只半面枭徽章。

新罗城议员却完全相反,他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衣领因为愤怒而大敞着,胸前的齿轮巨锤纹身随着呼吸涨幅波动。

而那位龙椅上的那个身影,只是沉默的等待着,等待剩下两大城议员得回应。

十分钟很快过去了,那身影嘴角的微笑越来越甜。她俏皮的站起身来:“既然你俩都不说话。那么还按原计划进行。各地抽调援军前往澳萨。”说完就在侍从环绕下往礼堂后走去。

“等等。”

这时,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插了进来。是那位不曾说过话的澳萨议员。

“澳萨。”他咽了咽口水,脸色因为汗水而显得有些滑稽。“澳萨同样认为,支援新罗才是正确的选择。”

那俏皮的身影瞬间显得有些孤单。

“新罗也一样。”粗壮的新罗汉子莽声答道。他的声音穿过匆匆人群,直直扎到那人的心里。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除了那六个人,没有人敢抬头去瞧议长现在的脸色。礼堂中只能听到紧张的喘息声。

“罢了,就按你们说的吧。”她回过头,宣布对手获得了胜利。两百年来,第一次有议长在六大城的压力下被迫妥协。而台下众议院的熟视无睹,也恰恰证明了现在的人类,早已不再崇拜什么救世主和英雄。这件事恐怕只会成为市井小民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罢了。她甩了甩手,继续在侍从们的环绕下向后门走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侍从们似乎比刚刚离得更远了些?

而他的对手,似乎并不打算轻易结束这一切。

“淫草儿。”那阴沉声音吐出轻轻三个字,如重锤一般击打在在场所有人身上,但大家都知道那身影的惊怒更甚众人十倍。

已经有很多年,没人敢提起救世主一族,世袭众议院议长的姓氏了。

旧时代刑法记载:

凡偷窃皇族财产者

凡淫亵皇族家眷者

凡杀害皇族子弟者

子子孙孙充作贱籍,永不翻身。以其罪易其姓,生生世世遭人欺辱。

曾经崇拜,幻想着自己有一天可以亲眼见到救世主的老百姓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心目中完美的救世主,居然是一个最下流的贱籍强奸犯。

更古怪的是,就算最初代的议员们怎么请求,救世主都不愿把他的姓改回去,在他死后,更是定下祖训不许改姓。所以他曾经到底姓什么,为什么不准后代改姓,也成为了议员们私底下咬耳朵议论的话题之一。在今天,终于有人敢于拔下那覆盖于龙椅上的华贵外皮,露出里面令人心碎的灰色卑微身影。台下议员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议论声,隐隐似乎有笑声和秽语传来。

“淫草儿,你说,这是棵什么草?”

“能是什么草?不是野草,就是...哈哈哈”然而虽然议论着极力压低了声音,还是有部分传到了她耳中。

而此时,各色侍从环绕中,那纤弱身影抖了一抖,偏偏又站住了,浪涛中一朵浮萍般回身向他笑着。

“赛博城城主请您近日前来赛博一聚。”那赛博议员等待了少许说道,他看着议长放肆的笑着,能做第一个当面叫出议长姓名的人,他很满足。

年轻议长也笑的更欢了。

赛博议员环视了周围大小议员,将他们的表情铭记于心。接着大踏步走出礼堂,一众议员在互相对望数眼后,也紧随其后鱼贯而出。瞬时间,刚刚还热闹如同菜市场的礼堂寂寞了下来。

而那孤单身影看了看空旷的大堂,又看了看眼神中带有怜悯敬畏,以及深藏在角落一丝嘲笑的侍从们。

像是对自己说般轻声说道。

“我这草啊,是天意怜幽草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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