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刘璩

马车是从民夫家夺来的，马是军中劣马，连马夫也是个瘸了一条腿的军中苍头。马车无壁无顶，只有几块木板稀稀疏疏的钉在辕木上，透过木板，能看到马车过处的整齐车辙，能看到躲过车轮碾压的路中杂草，偶尔还能看到劣马留下的乌黑发臭的粪便。

好在马车足够大，大到足以容下七八个人，虽然都蜷着腿，但并不显得狭促拥挤。为了加快速度，丘本足足找来了八匹劣马轮番驱车。若不是马夫技艺平庸，劣马还可以更快些。

盯着远处看不见尽头的重峦叠嶂，刘璩巴不得马车慢些。一月的汉中寒风凛冽，冷气逼人，坐在马车上更是受尽风霜折磨，若不是有郤正送的棉衣御寒，只怕自己是要冻死在这寒风中了。

沿着荒岭迤逦前行，前头是重峦叠嶂，崎岖山路，后头是荒郊野岭，平坦大道。稀稀疏疏的数百皇子遗臣、宫女阉宦像是羊群一样被赶往北方。

刘璩等人随着刘禅被押往洛阳，领军的是魏将丘本。丘本原是邓艾麾下大将，年前跟随邓艾偷渡阴平、攻破成都立下了汗马功劳，此次又得以率军押解蜀汉后主刘禅入都投降，想必定然能够加官进爵、拜将封侯了。难怪丘本一路快马加鞭，不肯耽搁一日。

丘本命比邓艾要好。自破成都后，邓艾立下不世之勋，竟得意忘形，不知收敛，与钟会撕破脸皮，几欲互相攻伐，就在前几日竟死在了自己麾下大将田续刀下。

邓艾已死，钟会拥兵自重，居心叵测，更有姜维从中嗾使，只怕蜀汉免不得又要大乱一场。只是姜维新降钟会，根基不稳，人心不附，怕大事难成呢。

临走时，姜维还修书让刘禅静待时变，等他起兵反魏，重夺成都，不知现在成都形势如何了。

紧了紧身上棉衣，缩了缩脖子，刘璩不断思忖着成都形势，现在自己是阶下囚，不能稍有异动，想要中兴汉室没有十年之功、二十年之功甚至是五十年之功是不成的，光凭区区姜维只怕也难成事。

还记得离开昭烈庙的时候，北地王刘谌执手嘱咐：“我刘氏子孙既然活着，就要以兴复汉室为己任，否则卑躬屈膝，曲意侍人非我刘家后人，如此倒不如死了的好。”

刘谌既已赴死，那剩下的漫漫修远之重任只能自己承担了。

“兄长，你看。”打断刘璩思绪的是身旁从弟刘灵。

刘灵手指着队伍后头，眼中尽是怒火。刘璩回过神来，循着刘灵手指方向望去，那是押解宫女的所在。

却见十余名宫女正被魏军或抱或扯或拖，硬抢着往道边的密林跑去。宫女们哭天喊地，死死趴在地上，疯狂地乱抓着地面杂草乱石，不肯相从。怎奈魏军兽性大发，由不得宫女们头破血流，只管往密林拖去。更有几个心急的魏军边跑边撕扯着宫女衣裳，淫笑不堪。

刘灵一掌拍在马车上，怒道：“哼，这些禽兽，迟早有一日我要……”

不等刘灵把话说完，对面的刘禅小声道：“灵儿小声些，莫要让魏军听见，否则惹祸上身。”

刘璩身旁是刘灵、刘宣二人，对面是刘伯根、刘隗护翼刘禅左右。刘禅身上足足裹了两件棉衣，浑身上下几乎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看着刘灵年轻气盛、口无遮拦的模样，刘禅忍不住出言制止。

刘灵轻哼一声，不甘心地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刘璩皱眉道：“我等离成都不过五日，但随行宫女是越来越少了。”

魏军逞淫后，运气好的宫女被半死不活的送回队伍，供魏军下次消遣作乐；运气差的直接被魏军奸淫致死，弃尸荒野。

刘伯根叹道：“哎，想我蜀汉原本何等清平昌明，不意今日男成囚、女被淫，不知这里有几人能撑到洛阳，活过残冬呢。”

话罢，刘伯根轻轻瞟了身旁的刘禅一眼。

刘璩看着眼里，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若不是父亲刘禅所用非人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堂堂蜀汉皇帝竟然像牛羊一样被千里押送，真是奇耻大辱。

刘灵与刘伯根皆年方十七，比自己稍小一些，但皆年少气盛，与自己的沉稳坚毅截然不同。而对面的刘隗年不过十龄，少不更事，只是靠在刘禅身旁蜷缩着，对旁人不闻不问。

“将军有令，下马歇息，埋锅造饭。将军有令，下马歇息，埋锅造饭……”

就在这时，一传令兵策马而过，传来丘本歇息进食的命令。

刘璩扶着刘禅下得马车，畅快的活动了一番手脚，一天里最畅快的时候就是用饭之时了。

刘璩随意找了个大石打扫一番后奉刘禅坐下，自己与刘宣、刘灵诸人侍奉左右。外面围着一圈魏军，刘禅身份特殊，丘本不敢疏忽，无论刘禅走打哪儿，魏军都看管甚严，连出恭都有数人相陪。

见魏军离得远，刘灵突然扯了扯刘璩衣袖，小声道：“兄长，你看我们觑个空逃出去如何？魏军欺人太甚，只怕我等不受尽**难到洛阳呢。”

没想到刘灵如此胆大，刘璩慌忙看了看周遭，小声道：“你小声些，莫要张扬。眼下四处都是魏军，我等如何逃得了？”

刘灵压低声音道：“此去洛阳不啻万里，我就不信魏军没有破绽，等到夜里魏军熟睡之时，我们觑空逃回去便是。”

“逃回去？你想逃到哪去？”

“我……眼下姜将军在成都密谋筹划，我们就去投靠他如何？”刘灵急道。成都城已破，江山社稷已亡，唯一有机会扶大厦之倾的也就只有姜维了。

“哎，且不说我们是否能脱困，就算真能逃出去，此去成都沿途尽是魏军，我们如何躲过搜捕？况且姜将军虽深谋远虑，已除邓艾，但只怕人单力孤，大事难成呢。”刘灵血气方刚，虑事难免欠妥。

刘灵挪了挪屁股，撇了撇嘴：“整日里看着宫女被奸淫，看着魏人猖獗欺人，你……你叫我如何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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