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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三国》4、王弥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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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出奇的静,仿佛天地未开。

鼾声此起彼伏,王弥、齐万年卧榻鼾睡,小床上的刘曜丝毫未受影响,平静睡着。

这是深林中的一个平常之夜,这是王、齐在此一如既往安然酣睡地平常之夜。

但也是刘曜寓在此居经年的最后一夜。

就在三人安睡时,喊杀声凭空响起,仿佛未开的天地被生生震开。

整个人间又活过来。

攒动的火光掩盖了温柔的月光,嘈杂的脚步侵袭着安详的夜色。喊杀声中,夹杂着靳宅家丁的慌乱喊叫、妇人惊慌失措的哭喊声以及门窗关闭的砰砰声。

所有人都知道是贼人劫掠来了。

听见外头喊杀声的时候,王弥霍然惊醒,一脚踹醒熟睡的齐万年,二人连忙穿衣捉刀,往屋外奔去。

好在贼人尚未夺门闯进来。站在院子正中间的是衣不蔽体、足不着履的靳煕,靳煕正在院中引颈相望,想要看清院外形势。可是院外只传来嘈杂纷乱的喊杀声,听不真切贼人在叫骂着什么。靳煕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

“你们可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哪。”见王弥、齐万年二人出屋,靳煕像是找到了救星,忙扯着王弥衣袖。

不等王弥答话,一个家丁跑来急道:“老爷,外头足足有两三百人,他们个个身着铠甲,手执长矛,像是官军,不似盗贼。说是要……要捉拿刘氏余党。”

说话间家丁瞟了王弥与齐万年一眼。

“这……这……”靳煕眼巴巴地盯着王弥,院外官军定是寻刘曜来的。

王弥看了齐万年一眼:“是魏军。”

外头突然传来喊叫声:“王弥、齐万年听着,本将知道你们在里头。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弃械出降,否则本将亲自杀进去,踏平庄院。”

外头果然是魏军。自己躲藏年余,一向安居无事,魏军竟然一朝即至,竟然还在追寻自己,竟然还没有放弃。

见靳宅人人惊慌,个个惊骇,王弥只好安慰道:“诸位莫慌。既是魏军,就忌惮我二人,一时还不会杀进来。”

“这如何是好?”齐万年皱眉道。

本来两三百人根本留不住二人,但宅中无马,二人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

靳煕咬了咬牙道:“你二人赶快从后门走吧。只要你们没被发现,我等便没事。”

王弥摇了摇头,不去理会靳煕,向齐万年使了个眼色,二人回屋重新穿上铠甲,带上长弓。齐万年背起刘曜就要夺门而出,却被王弥一把叫住。

“此番逃亡,不知能撑多久又会被魏军追上。我们不能再逃了,再逃以后就没有这般好运碰到靳老收留了。”王弥无奈道。

“你有何计策?咱们杀出去和他拼了?”齐万年疑惑地问道,现在杀出去殊属不智。

看着窗外的攒动火光,听着越来越大的喊杀声,王弥迟疑半晌才道:“不。齐兄读过史书,应该知道当年的赵氏遗孤赵武是如何保住性命的。”

“赵氏遗孤?你是想……”

“你带着曜儿逃,我来做程婴便是。”盯着齐万年,王弥重重地道。

“这……”

“现在可不是迟疑的时候。”

“没见到小殿下,魏军是不会死心的。你如何瞒得过魏军哪?”齐万年突然想到了什么,惊道:“你……你是想…….”

王弥闭上双眼,不敢看齐万年的眼睛:“没错,靳煕之子恰好与殿下一般大。”

“你要把靳家公子夺……夺过来?”

“不仅是夺过来,”王弥低着头重重地道:“靳家不能留活口,否则你的行踪便暴露了。”

“你……此计……此计未免过于狠毒,靳家老爷可是忠义之人。”齐万年瞪大双眼,万分震惊。

魏军要捉拿的是自己三人,靳煕不过是忠厚百姓而已,何罪之有。但是眼前的王弥神色坚定,不容置喙,仿若杀神一般。

王弥心意已决。

“我也不愿做如此行径,不过……不过时势所迫。我拼死保全靳家公子性命,不让他们靳家绝后便是。”王弥不敢直视齐万年。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着齐万年惊愕的神情,王弥狠了狠心,继续道:“无毒不丈夫。只要能保住刘家血脉,牺牲靳宅几口人算什么。你若是狠不下心,我来做这些事便是。”

话罢,王弥捉刀就要冲出屋外。

齐万年忙扯住王弥衣袖,看着王弥那张正气凛然的国字脸。脸上没有一丝犹豫,只有决绝。

齐万年默然良久,低声道:“要干就一起干。”

鲜血顺着长刀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上,看着眼前满脸惊恐的尸体。王弥忍不住颤抖着双手、颤抖着身子,连心脏也开始颤抖起来。在沙场上,自己杀人不眨眼,大刀所过,尸横遍野,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是敌人眼中的杀神。

但是今日所杀是手无寸铁的老弱仆人,是满怀忠诚的义士靳煕,就像杀死羊羔一样杀死靳宅主仆。王弥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竟然没有一丝犹疑,没有一丝怜悯,仿佛眼前歪着脖子躺在血泊中的不是靳煕,而是魏国军士。

靳家主仆五口尽死在王、齐二人刀下。

拾起一块破布,擦了擦刀上血迹,不敢再看靳煕尸体一眼。

里屋的靳家公子早就哭成了泪人。王弥将其一手抱起,用衾被遮着他的双眼,不让他看到靳煕尸体。

算算时辰,齐万年应该跑远了。

王弥走出屋室,向屋内扔了十几个火把,屋内顿时火光冲天,火势瞬间蔓延开来。王弥缓缓走出宅院,耳边充斥着熊熊烈火的燃烧声音,充斥着靳家公子的大哭声,充斥着自己沉重的脚步声。

“今后,你就是刘曜。”王弥将靳家公子紧紧抱在怀中,声若蚊鸣。

随着靳宅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百魏军。当先一将全身盔甲,手持长刀,端坐马上,正是当日穷追王弥的褚群。

见到王弥怀抱着婴孩缓缓走来,褚群嘴角挂着一丝轻笑,双眼瞬间闪过一丝光芒。自己苦寻一年有余,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漏网之鱼,找到刘氏遗子。

行至褚群身前,将怀中婴孩轻轻放在地上,解下身上铠甲扔在一旁,看着高坐马上的褚群,王弥缓缓跪下,匍匐于地。

褚群连忙将长刀递给身后军士,翻身下马,看了一眼哭红了眼的婴孩,扶起王弥,解下自己战袍披在王弥身上,道:“将军不必多礼。”

东方已白,晨曦初现。褚群着人将靳宅大火扑灭后才起身回师,不费一兵一卒就活捉蜀汉遗臣,褚群心情大好,眉宇间难掩兴奋,赶起路来也不觉辛苦。

扑灭大火后,褚群一刻不歇,押着王弥往成都赶去。王弥没有被关在槛车上,而是骑着一匹瘦弱的劣马,身旁尽是戒备森严的军士,靳家公子则在一个苍头怀中安睡。

只要刘曜在对方手中,即使没有槛车,褚群也毫不担心王弥会逃走。

王弥确实没有逃亡的打算,但不是为了刘曜,而是为了靳家公子。行此毒计之前,自己便说过会护翼靳家公子左右,不会让靳家绝了后。

既杀靳煕,王弥怎么说也得保住靳家血脉。

自晨至暮,一行人足足行了五十余里才抵达驿站落脚歇息。

苍头喂了靳家公子少许米粥后便进屋将其安抚睡下。靳家公子现在可是刘氏遗子,自然没人敢亏待了他。

胡乱吃了些干粮,就被带到一间小屋歇息。安坐在床沿,挺直腰杆静静待着,盘算着齐万年已逃到何处,想着如何与褚群周旋,想着自己的前程,想着星落遍野的蜀汉遗臣,想着惨死自己刀下的靳家五人。

王弥暗叹着,自己以后是不得安宁了。既身不得安,心更不安。

待不多时褚群推门而入,手上拎着一壶酒与一只烧鸡。

一路上,褚群并未为难自己,也未与自己多说话。但苦寻一年才捉到自己,褚群怎么说也会来审讯自己的。

“你知道我会来?”见王弥安然而坐,褚群放下酒和烧鸡,一屁股坐在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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