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关樾

“开门……开门……我乃成都关樾，前将军关云长之孙也。罗太守何在，快开城门。”

城垛上戒备森严，控弦而待，一名军士见来人只有区区十骑，不似敌军，便匆匆跑下了城楼。现下局势混乱，蜀帝刘禅已降，魏军长驱直入，东吴虎视眈眈，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不过片刻，城门大开，一员大将兜鍪戎装，跨步出城，身后是十余名武将僚佐。

关樾翻身下马，“挷”的一声丢下大刀，大叫一声“罗将军”。跑到威风凛凛的罗将军身前，噗通跪下痛哭：“将……将军，成都完了，蜀汉完了，圣上降了。”

见关樾哭得伤心，罗太守亦悲从中来：“下官已收到圣上敕书，要我永安城弃械降魏。”

说话间，两人抱头痛哭。

一个多月前，魏军兵临成都城下，蜀军望风而降，关樾不肯降魏，便连同周勰、董浚率百余家臣突围而出。在成都城西门遇赵藩、王弥诸人负隅顽抗，关樾顾不得其他，率着百人冲锋陷阵，加入混战。

一番鏖战后，蜀汉遗臣各自逃命，关樾率领周勰、董浚、黄林、黄臣、李矩、李辰共十骑往东逃窜。

一路上东躲西藏，专捡偏僻无人的险道山路走。好在众人战马还在，遇到魏军阻拦凭着马力逃窜便是。如此躲一日、行一日，历经千难万险这才到达永安城。

永安城地处益州之东，北临曹魏、东接孙吴，乃东吴西进要冲，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成都虽降，永安城尚在，或尚可负隅顽抗，如田单复齐。

更兼巴东太守罗宪智勇双全，忠肝义胆，可倚之成大事。

“我等侥幸逃得性命实乃不幸中的万幸，两位将军还请以大局为重，须早日部署军防才是。”见关樾、罗宪二人只顾痛哭，后头的李矩上前劝慰道。

“这位公子说得是，我们进去再说。”罗宪抹泪扶起关樾，起身回城。

十人已有一个多月没吃上饱饭了，这一个多月连人带马风餐露宿，不说混个饱腹，就连喝口热水都难得。骤见满桌佳肴，顾不得蜀汉遗臣的身份，便如饿虎扑食一般狼吞虎咽，饥不择食。

不过片刻，桌上杯盘狼藉，只剩残羹剩菜，连鸡骨头都被董浚啃光。

罗宪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长叹一声，自责道：“诸位一路辛苦。魏军犯我疆界，掳我君臣，罗某上不能勤王救驾，下不能救护诸位良臣之后，致使忠义之士流亡他乡，不知所踪；诸位一路蒙尘，饱受磨难。此皆罗某之罪。”

罗宪形容枯槁，神色黯然，想必已为蜀汉亡国神伤体损，为永安城殚心竭虑。

众人连忙劝慰，关樾道：“罗将军言重了，永安城地处要塞，还须您亲自镇守，半刻也离不得。要怪只怪我等无能，没能保全社稷。”

主位上是罗宪，身旁罗袭、罗尚二将作陪，余下十人便是关樾十骑。听完关樾之话，众人皆长吁短叹，暗自抹泪，一时间屋内只能听到低声抽泣之声。

关樾、周勰、董浚等人皆年不过十八，最年长的李矩亦也不过二十二岁，诸人皆是蜀汉大臣之后，蜀汉之亡，最痛心哀伤者莫过于这些人。

不过既然自己逃出成都城，就是天不亡我，就是天降大任于己，就是要自己复兴蜀汉、中兴刘氏。

良久，关樾收泪离席，拜倒于地，对罗宪坚定地道：“蜀汉虽亡，圣上虽降，但永安城尚在，将军麾下尚有数万精兵，我等尚可东山再起，田单勾践就是我等楷模。”

罗宪连忙离席扶起关樾：“公子起来说话。”

两人重新坐定，罗宪长叹数声，看了看身旁的罗袭、罗尚，缓缓道：“几位有所不知，我永安城现下只有两千人马，何来数万精兵哪。”

“什么！”关樾等十人齐声大叫。

永安城地处枢要，乃巴东郡重城。身为巴东太守的罗宪既然身在永安城，城中岂会只有区区两千人。

罗宪道：“诸位有所不知，当日钟会与姜将军相持于剑阁之时，永安都督阎宇将军便率麾下三万精锐西进勤王，只留下两千人马予我守永安城。”

“阎将军西进勤王？我就在成都，可从未听闻有人勤王。”关樾皱眉道。

“阎宇向来依附黄皓，只怕是随他降魏了。”罗宪叹道。

“这个奸贼。”关樾怒拍桌子。

“不过诸位放心。永安城内虽只有两千精兵，复国不足，守城有余，我罗某人与诸位死守此城便是。”罗宪毅然道。

李矩亦高声道：“罗将军所言甚是。永安城乃先帝一手经营，向来稳固，我们誓守此城。”

当年昭烈皇帝兵败夷陵，逃到白帝城后休整两年病故，当年白帝城的地位丝毫不亚于如今的成都。白帝城城高堑深，又经过昭烈皇帝一番休整经营，实乃易守难攻之地。

当年先帝托孤的白帝城便是如今的永安城。

罗宪笑道：“说来惭愧，我前几日接到圣上敕书时还犹疑不决，不意今日诸位英才便从天而降，助我守城，又有罗尚贤侄相助，我儿罗袭亦谙军务，本将可高枕无忧了。诸位放心在此住下便是，且看本将好生布置城防。”

关樾等人被安排在永安宫内住下。当听到罗宪说城内只有两千精兵的时候，众人着实吃了一惊，两千多人在这兵家乱世只能算是弱肉，只能等着被强食。更何况永安城夹在魏、吴之间，乃用兵之地，更难保全。

不过在永安城巡游盘桓数日后，关樾等人守城信心大增。

永安城之恢宏壮阔丝毫不亚于成都城。昭烈皇帝虽只在此经营两年，但城内积粟尚多，战械齐备，军民齐心。无论是曹魏还是孙吴，想要啃下这块肥肉就非得嗑坏自己牙齿不可。

虽只有两千精锐，尚有十万蜀民。

更何况城内有太守罗宪主持大局，罗尚、罗袭、关樾一班俊彦英才从旁辅佐。不过旬月，永安城内已是人人皆兵，戒备森严，战具器械、军糈粮饷亦皆布置妥当。

罗宪自认永安城固若金汤。

十余日后，关樾、周勰、李矩、黄林等人在校场操练新兵。关樾、周勰善使大刀，李矩善用长枪，黄林善骑射，四人武艺超群，勇力过人，操练起新兵来更是从严从苛，不肯稍让。

就在众人演练较艺之时，一传令兵跨马疾驰而来。

“报……报将军，东面敌袭，罗将军击鼓聚将。”

关樾等人不敢怠慢，忙上马往罗宪议事厅驰来。

议事厅不大。罗宪端坐上首，右边是一班武将，罗袭、罗尚、黄臣、董浚、李辰诸人亦在列，左边坐着一班文士，皆屏息以待。

关樾四人向罗宪行了一礼，便在右首边上找个位置坐下。

“斥候来报，东面有三万吴军攻来，距我永安城不过二十余里。东吴领军大将名唤盛曼，没甚本事，但三万吴军不可小觑。如何应战，诸位有何良策？”罗宪正襟危坐，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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