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芳草萋萋,正是春江水暖时候,眼瞅着苏慕白一行远远的离去,李燚拉了拉马背上的缰绳,轻“吁”一声调转了马头。
“京城,想想都是好遥远的地方!”高野慢悠悠的骑马跟着自家主子,李燚的性子他最熟悉不过了,面上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一副死样儿,让人不敢接近,心生畏惧。
但其实,最暖心不过的就是他了!
他偷偷的打量着他,本以为他会一如既往的给他个白眼的,却不曾想到他嘴角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吓得他歪了个身子,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大公子?”高野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待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扭转马头横斜到他面前这才敢确信,他完全没有看错,李燚确实是面容带笑,心情极好!
高野深呼吸,扭头看了看四周,胥门外护城河两边夹岸的垂杨柳已经发了许多翠翠绿绿的嫩芽儿,离岸不远还有成片的桃花儿,夹岸植桃,花时望若红霞,远远一片,很是明艳。
果然是因为春天到了吗?
万物复苏,花草儿在长,小猫咪时不时的叫着春,这人也不同了呢!
“作甚么?”李燚瞥他一眼,用剑梢顶开他,“走,回城去荣墨斋!”
“去荣墨斋作甚?”高野不解。
“挑两只好笔!”李燚简短回答。
“前儿不是新得了支紫毫笔吗?”高野更是不解了。
李燚摸了摸袖子,眉眼生风,笑而不答,自古云:“来而不往非礼也!”,看着两岸的杨柳,再想想他珍藏起来的那只小兔子木雕,心情极棒,喃喃道:“小兔子!”
呵!这七妹妹不就是只温婉可人,白白嫩嫩,娇柔可爱的小白兔嘛!
这小白兔,明明是自己字写得不好,竟然说是笔不好!但是,既然她嫌弃笔不好,那他就送她两支好笔,非要她将他的名字练得好看一点不可!
为了同样得一个小木雕,用罢午膳,李芯连原本的午觉也不睡了,只拉着李燃说为了防止李燚回来检查功课,非要再读一会子书才可。
蒋氏向来有午睡的习惯,见她二人相处融洽也不作多过问,独自向里间放下床幔小憩了去。
这边厢蒋氏刚睡下,那边厢李芯便迫不及待的拿出了块上好的红木,压低了声音,吵着李燃也给她刻一个小兔子出来。
李燃见她喜欢,心下高兴,相处半天她已大概知道李芯的心性儿了,李芯活泼爽朗,自幼被呵护在手心里长大,不谙世事,善良纯真。
她也喜欢这个姐姐,见她不嫌弃她手艺粗鄙,她的小孩子脾气也上来了,恨不得立马变个现成的给她。
两人臭味相投,为了不打扰到蒋氏,于是便手牵手悄悄的出了屋子,而后将所有家伙什儿在院里石桌上摆开。李芯双手托腮,两眼看得炯炯有神。
李燃先是用笔在小木块儿上细细的描出小兔子的模样,再用小圆刻刀慢慢的打磨。
微风不燥,阳光正好,身边的迎春花在悄然无声的开放,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泥土香气,一切宁静而美好。
“这么麻烦呀!”
“精工出细活儿!”
李燃抬起眼皮子瞧她一眼,只见她两眼迷瞪,不再是起初神采奕奕的模样,便知她这是等得犯困了,于是道:“二姐姐,反正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要不你先去睡会儿,反正我哪里也不会去!答应给你的也绝对不会少!”
“不,我要陪着你!要是我去睡觉了,正巧周康康又过来瞧见你在做这个,岂不是又要说你偷懒的!”李芯儿长袖一甩,“你不用替她隐瞒,她是什么样儿的人,父亲不知道,但我和母亲都知晓,只是为了求得府里安宁,又为了父亲的名声,母亲不屑于与她计较罢了!”
“姨娘也是为六姐姐罢了,我不妨事儿的!”李燃见她胸怀磊落,话也说得直白,明白她的好心,知道她是为了她好,心里感动,反过来抚慰她道:“我有你这么个好姐姐便心满意足了!”
李芯伸了个懒腰,见她如此恭维自己,不觉心底美滋滋的,肚子里饱饱的,身子上暖暖的,春困又一次爬上眼皮,再坐了会儿就开始打起了瞌睡。
院子里的小丫头们见主母睡了,姑娘们又在阳光下玩耍,劳累了半天,便也各自找了地儿偷起了懒儿。
李燃闷头雕了一会儿,胳膊又酸又麻,这才想起李芯好半天没说话了,再抬头看她却见她趴在石桌上枕着小抱枕睡着了。
春日太阳当空,她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双手暖暖的,额边因为太阳晒着还出了一点点汗珠,两颊红扑扑的,睡得正香。想着时间还早,她便又低头细细的雕刻起来。
李燚从外面回来,怀里揣着笔,也不换衣服,下了马随手将缰绳扔给了高野便一路小跑着往正屋方向来。
“大公子方才不是说脚上的新靴子不舒服要换的吗?”高野在身后嚷嚷道。
“忍忍就习惯了!”李燚朝身后摆摆手,脚步轻快的向前奔去。
刚走几步又觉着自己过于不淡定,复又放缓了脚步,自嘲的笑了笑,理了理衣裳,绕过垂花门,一眼便瞧到了坐在黄灿灿迎春花旁的他的七妹妹。
有大半日没见,不知为何,心底竟然有点小惦记了!
默默平缓呼吸,不留一丝步履匆匆的痕迹。
“大哥哥!”有些意外和惊喜。
“嗯!芯儿果然还是没放过你!”李燚在石桌边坐下,脱下身上的红色披风罩到李芯身上,温柔,体贴,像极了带着浓浓暖意的春风。
她心生向往!
“二姐姐喜欢,我才是受宠若惊!”李燃羞涩的说道。
抬眼看向李燚,“我的小兔子是不是大哥哥收到的最不值钱的玩意儿?若是以前,我或许还有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可是现在没有了,大哥哥不要嫌弃!等我以后有钱了,再给大哥哥送好东西!”
李燚眉目低垂,修长的手指随意的在石桌上来回的摩挲,带着暗暗淡淡的香,许人融融恰恰的暖。
斜阳四散,光景慵懒。
“妹妹何必妄自菲薄,你给的小兔子,是我收到的最用心的礼物,于我看来,它比珍宝还要贵重许多倍!”
“以前在府里之时,我总不知钱财的好处,可是自从家里出事后,才懂得钱财原来是这世上最好使的东西,狱卒喜欢,嬷嬷们也喜欢,若不是父亲及时赶到救我于水火,我恐怕已经是被五十两银子卖给昆山县一商户了!至此我才知道,原来我值五十两银子!”
李燃从嘴角边挤出点勉强的笑容,心里有些涩,却难得的很坦然的迎向他说道。
目光相会,她在他眼里看见了一身素色衣服的自己,同时也瞧见了他眼底的怜惜!
与周康康那种假惺惺的关心不同,也与李光正和蒋氏的不同,那是种由心而起的心疼!
眼神从来不会出卖人!
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她急忙低头一瞧,只见指尖不留神被刻刀划了一个小口子,她瞬速的将受伤的手指头藏起。
第一反应便是不想让他瞧见。
他瞧见了定会心疼的吧?她默默想到。
“七妹妹!”李燚从脖间将从小戴到大的玉锁解下,伸手递到她面前。
“这块玉是祖母给我的,自打我出生便佩戴至今。祖母是有诰命之人,她曾对我说此玉价值连城,今儿我将这价值连城的宝贝赠送于你,此后你就是无价之宝了!”
李燚目光灼灼,身后迎春花一片灿烂!
意外、震惊、感动、无措,瞬间潮涌上心头。
她直直的站起身,眼角发涩,眉毛扑眨两下,滚烫的泪珠子蔓延向眼眶,她紧咬了下嘴唇,将眼角的潮湿逼回,转而微微一笑,“大哥哥的玉锁太贵重了,燃儿不敢受,更不能受!”
相比于她的惊慌失措,他却淡淡一笑,一把将玉锁塞到她手上。
语气平缓而又坚定,“从今儿起,我的七妹妹也是贵重之人了,贵重之人必定也会有天大的福气!这天大的福气,如果别人不给你,那么我给你!”
少年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李燃愣在原地!
“大哥哥你回来了?”听到细细碎碎的说话声,李芯迷迷蒙蒙的从桌上起身,一瞧见李燚,嘴角便向两边耳廓咧开,笑得一脸灿烂。
李燃将玉锁握在手中,见他绝口不提玉锁的事情,而后又默默的将它收于袖笼中。
心底甜甜暖暖的,又有着一丝丝说不出来的悲伤。
像是偷来的宝贝,不想与人分享,又患得患失!
“以后再不许睡在露天里,听到了没有?天刚刚转暖,又在太阳下,睡出一身汗,而后再吹一阵风,睡着了不自知,受凉了怎么办?”李燚又板起了脸教训道。
“哪里就这么娇气!况且还有七妹妹替我看着呢!”李芯不满的撇了撇嘴,复又拉着他的袖子向四周看了看,“哥哥今儿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七妹妹小你四岁,还是个孩子,哪里懂那么多!你不好好照顾她,竟还要她给你做东西,我不罚你就算了,竟然还要向我讨东西,今儿没有!”
“可是大哥哥你有那独一无二的小兔子!”李芯还想再说,却见他抬手就从李燃手中将木雕夺了下来。
“你都说了是独一无二!其他人定是不可以再有了!”
李燚目光清透,剑眉微微挑动,嘴角抽搐两下,露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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