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燚个高,两腿笔直修长,又长年练剑,身轻如燕,走路生风,李燃小跑着累得气喘吁吁才勉强跟得上他。
垂花门边积了很多水,她小心翼翼的避开,却因走得急,“哎呀!”一声脚踝轻微扭了一下,眼见着身前的人停下了脚步,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硬生生从嘴角挤出了点笑容,而后握紧手里的伞柄,淡定的从他身边穿过,“大哥哥,走啊!”
“笑得比哭还难看!”李燚迅速的收了自己的伞,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伞柄。
“大哥哥?”话音未落,李燃便觉着一侧胳膊一紧,浅浅的温度隔着质地极佳的布料传了过来。
身子莫名就暖和了!
很奇怪,共撑一把伞后,李燚的脚步竟然也慢了下来,偶尔两人一同越过小水坑时,挨得极近的两个胳膊无意中相撞,心底酥酥麻麻的,抬眼看他,正好他也微微低头,四目相对。
莞尔一笑!
假装熟视无睹,立马转移目光,而后下一秒她就被人拦腰抱住,脚尖离地,心如失重般猛的提起,仅仅睁眼闭眼的工夫,脚尖又稳稳的落回到了地面上。
“看我作甚么?下雨天要看地!”李燚冷脸给出了个白眼。
她的心仍停留在刚刚小型的惊心动魄上,大哥哥竟然能单手抱起她哎!于是,无比仰慕道:“大哥哥你真厉害!”
言语毕,悄悄在他胳膊上轻掐一把,喜笑颜开。
李燚看着小女孩儿一脸的崇拜,不知该如何作答,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不让自己的表情有一丝的松懈,“以后雨天别出来乱跑,尤其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更不能随意出府,府外面有多少坏人,你涉世未深哪里就知道。”
“大哥哥英勇无双,一定会保护好我的!”李燃雀跃,时不时抬头仰视他一眼,复又迅速的低头偷笑。
李燚俊秀的侧颜与青色烟雨融在一起,少年独有的清新和活力像极了雨后挂在天边的彩虹,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他的嘴角终于绷不住的又一次松动了两下,唇角上扬,浅浅酒窝如昙花一现,很快又消失不见,只默默的将手里的雨伞往她身边靠了靠。
雨水打湿了一侧衣袖,明媚的大红色悄然暗了下去,欲语还休。
李芯在屋子里隔着窗棂往外看,远远的瞧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共撑一柄伞走进了院子,再细看竟是李燚和李燃,哥哥李燚还是老样子一身凛然正气,而他身边的七妹妹李燃也不知听了什么话语,整个人像极了院子里盛开的迎春花儿,满脸灿烂。
“好你个七妹妹,难怪着急忙慌的撇下我出去了呢,敢情是想自己独自占功劳,在大哥哥面前讨好献殷勤!”李芯从屋子里走出来,双手似老夫子般披到身后,脑袋微微扬起,面带微笑,似嗔怪又似责问,一副给不了满意的答案就不让她进屋的神情。
“我算着时间,以为大哥哥回来要被淋湿了的!”李燃立住脚步,老老实实交代。
“大哥哥这是有人疼了,你放心我帮你记着这功劳,等大哥哥以后娶大嫂嫂,我会帮你告诉大嫂嫂的,让她好好的待你!也让她吃吃飞醋!”
“二姐姐也忒坏了点!”李燃闻言,不觉面红耳赤,“待大哥哥娶妻了,二姐姐的夫婿也应该早就说定了,二姐姐记着我的小事儿,我也必定会偷偷告诉二姐夫,二姐姐不喜欢看正书,专捡那些外买的话本看,面子上瞧着可正经人儿了,其实也是个小坏东西!”
“小蹄子你敢!”李芯听罢,又羞又急。
于是佯怒,伸手便要来拉扯,谁知李燚从前面将她与李燃隔了开来,完全无视话语上占了下风的她,只拉着她径直往里屋去,边走边道:“七妹妹身上湿透了,快去找一身你的衣服出来给七妹妹换上,记着要新做的!”
“大哥哥你……”李芯还想反驳,可脚步却由不得她了。
婉儿从堂屋走了出来,见着浑身湿透的李燃立马迎上来,“姑娘这是怎么了?”
李燃刚想回她没事,却听李燚在一旁冷冷道:“七妹妹独自出去了你竟然不知道?你可是七妹妹的贴身侍女,要是七妹妹今天出去受了伤,你对得起七妹妹吗?既往不咎,下不为例,往后但凡在七妹妹五步远的地方没见着你,我就认定是你的过失!”
“是!”婉儿老实道。
“去伙房招呼一下,让她们赶紧送一碗生姜红糖茶来,要快!”
“大哥哥,我哪里就这么娇气了!”李燃见他兴师动众有些过意不去,再转眼瞧见他身上半明半暗的红,原本还有些欢喜的心缓缓回落,转而便是无尽的愧疚和自责。
“女儿家原本就该是娇养着的,像是你二姐姐这般没心没肺的也好!”李燚边说又边催促着李芯加紧,眼见着她拿了干净衣服出来,这才冷冷的退到外面。
没多会儿,李燃在里屋换衣服时,便听得外面好一阵声响。
“婉儿,罚你半月例钱,服不服?”李燚清冷的声音。
“服!”
“七姑娘出门,府门轮岗值班的没有及时跟着七姑娘,同样罚半个月的例钱。你出去告诉他们,就说是我说的,以后七姑娘出门,和二妹妹一样,都需有人跟着,要是七姑娘在外面出了什么差池,我第一个问罪的便是他们!”
“是!”
李燃闻言心底好一阵愧疚,连忙从屋内走了出来,一只脚刚跨过高高的门槛儿,只见李燚负手立于廊下,少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傲气。
可只是一眼,下一秒她便如离弓之剑般冲了出去,一把将李燚推入雨中,青瓦砸到脖颈,火辣辣的疼痛钻心的袭来。双膝跪地,青瓦碎了一地,用手一摸满手都是红红的一片。
“七妹妹!”李燚被一股子巨力冲入雨中,刚有些不解,待一转身只见李燃跪倒在青石地面上,鲜血由额间顺延而下,糊了半边脸,脖颈间的纯白色衣襟一侧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地面上到处都是碎瓦的痕迹。
“七妹妹!”满心里全是心疼,而后转向一边被吓傻了的侍女们咆哮道:“愣着干什么,去请郎中,请城中最好的郎中过来,快!”
李燃耳朵里嗡嗡的,眼睛被血迹模糊住了,头疼的很,强撑着用最后残留的意识奋力睁开眼睛看了李燚一眼,而后嘴角微微上扬,道:“还好大哥哥没事!”
*
“哎呦我可怜的七姑娘啊!怎么这么命苦啊,多灾多难的,我光想想都觉着心疼的不得了!”
这是最熟悉不过的周康康的声音,李燃只觉着整个脑袋被一圈一圈勒得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迅速的在心底安慰了自己一遍,而后一睁眼,看到了一屋子坐着的人。
“姐姐要是真的心疼七姑娘,就该多给七姑娘做点好吃的送来,我可是记得姐姐是最擅长做汤的,什么红枣莲藕猪蹄儿汤,鸽子汤,哪样大补就做哪样,姐姐不是常说大官人最喜欢姐姐的汤嘛!怎么现在七姑娘受伤了姐姐却一点儿动静都没见到呢!”
李燃听出来了,这是邵锦瑟的声音,这夹枪带棒的,处处直指周康康,而周康康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早就视邵锦瑟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又仗着自己跟在李光正后面的时间长,也不将她太放在眼底。同性相斥,这不两个人又掐起来了!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七姑娘现在是在大娘子屋里养病的,吃喝当然是最好的,我感激大娘子。若是我从西院儿里端了汤汤水水的过来,这岂不是要打大娘子的脸,说不定落到其他人眼底,又变成了我目中无人,有意要坏大娘子的名声!”周康康毫不示弱立马反击道。
李燃有点开始佩服周康康了,她一贯脑子都不太好使,却没想到在和邵锦瑟斗智斗勇拌嘴的时候却总是能找到理由反驳她!
可惜她不懂,她越是这样好强,邵锦瑟就越加柔软,直笼络得李光正再不去她屋里。可她就是不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你就是自己舍不得在七姑娘身上用一两银子罢了,何苦要这样惺惺作态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听说七姑娘淋雨换下来的亵衣上竟然还打了补丁,别说是正儿八经的姑娘,咱们这样子的人家,恐怕连贴身侍女的衣服上都是没有补丁的。可怜一个孩子,外面的罩衫看着倒是鲜亮,要不是淋雨,谁又能知晓她内里过得是什么样的苦日子呢!”
呃……李燃有点羞,至于亵衣,确实是周康康改李彦以前的旧衣服给她的,大概改衣服的人手艺不太好,改坏了好几个地方,又不愿意再费心神细细补救,只粗粗的打了补丁,大概是想着穿在罩衣和马甲里无人看到罢了!
不过,她现在除了要好好对待婉儿以及自己好好活下去外,再没什么好计较的,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你!”周康康大概是被戳到了痛处,音量不觉提高了很多,“大官人早年丧父,这院子里的大大小小物件儿都是他一个人独自打拼回来的,这其中的辛苦不是你我三言两语可以说的完的,他独自支撑着这偌大的一大家子,我们节约着过日子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哎呦,自家姐妹说会子话,何必这么气急败坏呢?你头上新打的白玉发簪可是禁不住你这样大动作的,你这么节约的人,若是摔坏了这昂贵的白玉发簪,岂不是要哭上好几天。啧啧……不过,姐姐这簪子,没个五两银子打不下来的吧?瞧着也像是芙蓉阁的新品呢!还有,姐姐,话也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哦,我和大娘子可都是带着嫁妆过来的人,和你不一样!”
周康康节节败退。
邵锦瑟步步紧逼。
“带了嫁妆又怎样,不还是和我一样,守着大官人过日子!”周康康失了面子,想要为自己辩白道。
“过日子也有不一样的过法儿,有些人望眼欲穿可也盼不到,哎呀,我这瞎操的什么心啊。这么多孩子让我忙都忙不过来呢,偏偏他又喜欢孩子,隔三差五的要来屋里看哥儿姐儿,罢了罢了,我也不和姐姐说了,姐姐守着一个女儿过日子的人,是体会不到我和大娘子苦的!”
“邵小娘,你这是欺负人!欺负我们地位低贱,欺负我阿娘老实,又欺负我姐妹少,你这么处处针对我们母女俩,就不怕我告诉爹爹么!”好哭的李彦又上线了!
李燃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这六姐姐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只是她这智商和情商,哎呦!堪堪是不该说的她全都说了。活该又要被怼啊!
“六妹妹这话从何而起,你这样自轻自贱,将父亲置于何地?还有你张口闭口就是姐妹少,咱们家统共八个孩子,你是将我和哥哥弟弟妹妹们都不放在眼里了么?我们都是血亲,六妹妹这是要和我们撇清关系了呀!”
李燃憋住笑,李芯出手,果然秒杀得她李彦片甲不留。
只是这周康康和邵锦瑟唇枪舌战打得火热,怎么唯独听不到大娘子的声音了呢?按道理她是主母,这个时候总该出来主持个大局的,怎么没动静呢?
李燃微微睁开眼,想要一探究竟,却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便是一句高亢的:“主母!主母!大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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