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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逢其时》他笑如十里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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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盆水“哗啦啦”扑出去的声音。

屋子里先是一阵异常的安静,而后没多久李彦超长的反射弧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一声大叫:“啊!”

廊檐下的鹦鹉边喊着:“吓死我了!”边扑腾着翅膀飞出去了老远。

“二姐姐你这是要害死我吗?”李彦疾声喊了起来,头上的发簪摇摇欲坠的挂在双鬟上,两鬓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整个人狼狈不堪。

“今儿我不让你清醒清醒,明儿你就要上天了!先不论今儿的事情谁对谁错,凭你在主母院子里大呼小叫不成规矩母亲便可以用家法惩罚你了。你先是嫡庶尊卑不分,后又对小娘动嘴咬伤邵小娘。再有今儿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可是你呢?哭哭啼啼,在你眼前,还有父亲的前程吗?”

李燃重新在床榻上躺好,窗外大好的阳光隔着青纱窗帘渗透屋子里,整个屋子亮堂堂的,若是没有一屋子的吵吵闹闹,春困秋乏,这懒洋洋的时候正适宜好好的再睡一觉。

“我心里怎么就没有父亲了?”李彦抽泣着说道。

“先擦干你的眼泪再说话!别以为用几滴眼泪便可以哄得人心软,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坏毛病!”李芯撒开了性子,“你不尊长辈,出口伤人,满嘴里都是愤懑和不满,你若是真心为父亲好,就应该收敛好自己的性子,不给父亲添麻烦!现在把事情闹到这种程度,我要是你,就跪下来好好的向邵小娘赔罪,而后请求母亲的原谅,最后滚回自己的院子好好的闭门思过!”

“凭什么?”

“住口!”呆愣在一旁的周康康终于反应过来了,果断呵斥住一旁的李彦,疾声厉色道:“快给邵小娘道歉!”

“我偏不!”李彦梗着脖子道。

“你个死丫头,让你道歉你就好好的给我道歉!”周康康双手紧紧的拽住李彦使劲的将她往邵锦瑟面前拉,可李彦也是卯足了力气的撅着屁股往后面躲。

一个拉,一个躲,场面滑稽搞笑。

“好好好!我竟是也管不住你了!”周康康气急败坏,眼瞅着搁在花架子上的鸡毛掸,三两步便将它从花架子上取下来,咬牙切齿的往李彦身上抽过去,“好你个死丫头,现在岁数大了,翅膀硬了,眼底越发的没人了,早知道这样管不住你,当初就该不把你生下来的才好,省得现在这般糟心!”

“您打吧,打死我好了!要不是您没半点子骨气,我们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短着吃喝穿不说,在这府里过活还要忍气吞声,处处受人排挤,这日子是越发的没法活了啊!”

李彦边哭边躲。

“你父亲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的为我们辛苦,你这小蹄子竟然不知感激,更不知要为他分忧。都怪我平日里将你宠得无法无天了。以至于闯出现在这样的大祸,我再不好好教训你,还不知道以后你会闯出多大的祸事来!”

周康康边打边追。

转眼的功夫,两个人竟然一前一后出了屋门向院中跑去,打骂声越来越远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哎!竟然还有这样子的,这不是有意躲着我们吗?”陈嬷嬷被整得一愣一愣的,转而明白过来周康康的意图,顿觉上当,又不能直接去西院儿抓人,只得转身看向蒋氏,“大娘子这还要去找人牙子吗?”

“陈嬷嬷请喝喝茶吧!新得的上好的碧螺春!闻起来可香了!”李彦和周康康出去后,整个屋子似乎都安静了不少,李芯回过神来想想这差点儿就将房顶掀翻了的闹剧,竟然以李彦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落荒而逃收尾,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蒋氏的情绪也平缓下来了,再看看一边铁青着脸的邵锦瑟,又忙道:“锦瑟今儿受委屈了,等大官人回来,我定会向大官人好好说明,决不让你白受这委屈!”

“大娘子待我的好,我可是都记着了!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人,只是这周小娘也确实心眼忒狠毒了点!大娘子可千万不要被她的话给迷糊了,更不能受了她的挑拨离间!”邵锦瑟以帕轻轻拭泪,她原本就长得有几分姿色,现在更显楚楚动人。

“这是当然!你我姐妹情深,当然不会受西院的影响。今儿官人大喜,接下来必定是有的忙的了,先是各亲朋好友的道贺应酬,再是阖府搬迁,带哪些人留哪些人,一路上的跋涉,京中新宅院布置,这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件是轻松的。我若是忙不过来,还需你帮忙照应着才是!”蒋氏掐着手指算道。

“只要大娘子需要,我随叫随到!”邵锦瑟停止了抽泣,泪痕未干的脸上开始露出点点笑容。

李芯一屁股坐到李燃跟前,撅起嘴巴,低声道:“惺惺作态!”

李燃躲在被窝下偷偷的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到离床榻不远处的西洋镜上,微微侧身,镜子里便顿时出现了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脑袋下两只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一侧的面庞上同样也是贴着白纱布,白纱布一直蔓延到了小眼睛下的脖子上。

“好搞笑!”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自己现在这幅尊容若是夜间出去岂不是要吓死个人啦!

“自己都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说话的人出现在镜子里,一贯的装束,一身大红色长衫外罩着一件大红色镶暗黄色镂空花纹的披风,腰间系一条暗黄色嵌红珍珠束带,额间戴一条大红色众星拱月抹额,更显明眸皓齿,周身灿烂。

“大哥哥!”她有丝丝窘迫,镜面中她一身臃肿,像极了后院里嬷嬷们养的大白鹅,难看而笨重。

而他带着外面阳光干爽的气息,明艳动人。

“今天好点了吗?头还疼不疼?肚子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李燚俯身,双手扶住她的双肩,柔声道:“你刚刚醒,不要有这些大动作,好好的躺着!”

她咬紧嘴皮子瞅他一眼,“我哪里就那么弱不禁风了!大哥哥不用替我担心!”

“七妹妹你可不知道,大哥哥都守你两个晚上了,前两晚你受伤又高烧不退,都是大哥哥与郎中一同照顾的!大哥哥从四岁开始启蒙到现在,每一日读书都不曾停过,你昏睡着他便一边守着你一边看书寸步不离,只今儿早晨爹爹叫他出去,他无奈之下这才出去了小半晌的功夫,你看看他眼皮子底,都快黑得以为被人揍了的呢!”

她抬头,明目张胆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迅速低头,指尖不住的挠着手心,“大哥哥你真好!”

李燚抬手,温热的手掌落于她头顶,指腹在纱布上来回摩挲,“下一次不用这样为了我拼命!让我来保护你,而不是你保护我!”

这样子的温柔,恍若春风扶柳,她的心一跳一跳的,“嗯……好!……不对!不好!”

他见她前言后语自我否定,心觉好笑,又想起她昏倒前对他说的“幸好受伤的不是他”的话,心里甜甜软软的,“哪里不对?”

“大哥哥待我好,我也应该待大哥哥好!”

他爽朗一笑,“好,七妹妹的心我收到了,此生定不负七妹妹的这番心意!”

因是替他受的伤,李燚心中有愧,便自请了蒋氏,让李燃在东院儿与李芯一处养伤。蒋氏心里见李燃乖巧,又喜她懂事,舍得为李燚豁出去性命,另一方面又为了不落下苛刻容不下人的坏名,故而夜间在李光正耳边随意说了两嘴,这事儿便也先这样定了下来。李燃也乐得不回西院儿,就连婉儿也整日里乐呵呵的跟在小菊身后。

“索性伤口不深,愈合得也还可以!”郎中换药,细细的替她检视着伤口。

“那可以去院子里转转了么?”李燃道,这几日天天被困在床榻上,李芯也忙活着在外面放了好几次纸鸢,可每一次她都只有羡慕的份。

“七妹妹想出去?”李燚散了学回来,脱下头上的帽子,转而向郎中道:“七妹妹是女儿家,脸上是否会破相?可有什么药膏能淡化伤痕的?不要舍不得银子,只要妹妹不留伤疤,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她见他进来,知道他向来规矩,也不敢再提要出去的话,只得老老实实的听他们谈话,听到李燚提及破相,连忙道:“大哥哥不必担心!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大公子兄妹情深,真的是羡煞旁人,老夫会尽力医治,只是七姑娘脸上的伤尚且还可,惟有额头与脖颈间的伤口最深,额头可用长发遮掩,脖颈间的却有点难,恐会落疤。”

“要是以后嫁不出去了,我就一直陪着爹爹和母亲,也陪着哥哥!”她见他面色不好,打趣道。

李燚握紧了手指,又听郎中说了几句平日里的注意事项,而后礼貌的送郎中出去,恰好婉儿端了药进来,便从她手中将药碗端了过来。

李燃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心底暗自紧张一阵,眼瞅着他靠着床榻坐下,更是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能眼睁睁的盯着他将药碗放下,而后细心的帮她取了一个桃花绣靠枕垫在身后,再将药碗端在手心,缓缓的吹气。

他的一低头,一呵气,仿若桃花落了一地,触眼全是温柔的风景。

“来,小心烫!”

“嗯!”李燃坐直了身子,只感觉浑身僵硬,有点不自在,又有点点害羞,眉心轻蹙,将入口极苦的药咽了下去。

李燚嘴角不动声色的微微上扬,一勺接一勺的送到她嘴边,亲眼见着她将满满一碗苦药喝了进去,这才心满意足的从腰间荷包里掏出来了一把微黄的粽子糖,平铺在手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采芝斋的粽子糖?”李燃喜出望外,直接从他手心捡起一颗麻溜的剥了送进嘴里,清爽可口的甜味在唇齿间洇散,渐渐地充盈满整个胸腔,整个人感觉都好了!

李燚心里高兴,将手心里的粽子糖全在她枕边放好,宠溺道:“喜欢吃我以后买给你!”

“大哥哥你真好!不过不用太麻烦,我也只有喝药的时候才吃它!”盛宠之下,李燃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可以太过贪心。

这世间的事情往往如此,唯有知足才会常乐,一旦起了贪念,必定会陷入求而不得的悲伤。

李燚太过于美好,像极了挂在天边的暖阳,四射的光芒能照耀到她身上,她已经是万分感激上苍的垂帘,至于其它更多的宠爱,她不敢去想。

李燚淡淡的眉目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女孩子清澈见底的眼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悲伤一份不落的刻在了他的心上,修长的手指紧掐着手心,有点说不出来的疼痛。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今儿采芝斋的店掌柜在他买糖时无意中幽幽的感叹了一句,“以前宋知府是最喜欢买我们这儿的粽子糖的,几乎隔两天他就亲自来一趟,他家小姐就好我们这一口,只是可惜了啊!”

她这样隐藏自己的喜好,这府里无论谁送她一件小东西,她都会欢天喜地的接受,好似自己喜欢的不得了。可是,大家送的果真是她喜欢的吗?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又有谁真正的知道。

她愈是笑语如嫣,他愈发的觉着疏远,像是清晨笼罩在空气里湿湿的薄雾,摸不着触不到,看似很近,却又很远。

李芯出去学插花课了,屋檐下小侍女们正围在一起做女工活儿,屋子里就他和她两个人,窗外呖呖咕咕的鸟叫声更衬得屋内的安静,安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绵长而恬静。

“七妹妹,明儿我荀休。”他打破了沉默。

“哦!”她应一声,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接话儿,也不知为何,在李芯面前她就是能放得开的,可是每每在他面前,她总是觉着会止不住的舌头打结。

“嗯!”李燚微微有点着急,见她神情淡淡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一阵互有心思的沉默。

“大哥哥......”

“七妹妹......”

不约而同。

相视一笑。

“大哥哥你先说!”她下意识的轻咬嘴皮子,抿嘴而笑。

“七妹妹整日待在屋子里一定是无聊极了,要不明儿我带妹妹去放纸鸢,春日里放纸鸢是最好不过的了,妹妹可愿意?”他试探性的问道。

“真的?”她喜出望外,而后又有些许迟疑,“我这样子出去岂不是很难看?”

李燚“嗤”的一声笑出来,这个小妹妹就算是平日里再会装大人,可说到底还只是个小孩子。这么一笑,就连空气似乎都变得轻松活跃了起来。

“放心,有我在!”

“好!”这样子朝气蓬勃的李燚,像是一束光直接而利索的照进了自己的生命里,她无法抗拒也不想躲避。

大家都是向日葵花,都喜欢趋温暖而生。

“那七妹妹想和我说的又是什么呢?”李燚问道。

“明儿再说吧!今天先姑且让我乐一乐!”她仰头微笑,在他深邃的眼眸子里看到了喜笑颜开的自己。

“好!”李燚见她不愿多说,也不愿逼迫于她。

“嗯!”李燃默默点头,目送他离开,眼瞅着他火红色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又忍不住喊了一声,“大哥哥!”

原本已经出去的身影又一次倒了回来,一如既往的沉稳而温和,“七妹妹?”

“大哥哥,谢谢你!”她鼓起勇气道。

阳光里的李燚带着十里的春风,很暖很踏实。

李燚抬眼看着床榻上的女孩儿,尽管额头上被很滑稽的裹了一圈又一圈,但依旧难掩她清秀的眉目。

她微微一笑,他的心莫名就豁然开朗了!

“留着你的谢谢,以后慢慢还!”李燚浅浅一笑,带着嘴角的酒窝脚步轻快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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