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饭，卡洛斯心情很开心，也变得好动起来。

可不知怎的，看着卡洛斯开心的样子，杨贵突然想起了他的袍泽。

……

“将军，我想请您为我家娃给起个名字怎么样？”

“将军，我家那娃子快三岁了，要是我死了，能不能请将军代为照顾？”

“将军，我家中父母虽已过世，但还有一位弟弟。如果我没用，死在了战场上，就让我弟弟代替我的位置，为将军效忠。”

“将军……”

……

我的兄弟们……

“卡洛斯，我们该启程了……”

卡洛斯一脸呆萌地看着杨贵，丝毫没有感觉到杨贵的悲伤。

杨贵收拾好行囊，把卡洛斯绑于身后，跟掌柜结账后，离开了客栈。

为兄弟们收尸，这第一件事他已经做好了。然而第二件事，却需要他去花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去做。

那就是替他的兄弟们照顾他们的家小。

这也是为什么，杨贵会去偷名册。因为那名册上，记载了每一位士兵的籍贯。

……

明姬走在街道上，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她刚从探子营得到消息，忠武将军木易为保杨家将安危，率兵断后，被围攻至死。

明姬初时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这个消息，但是她也知道，探子营的消息是绝对不会出现纰漏的。

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对探子营严格要求，哪怕来个人骗她说木易还活着也好啊！可是，没有人骗她……

于是乎，杨贵抱着卡洛斯，脑子里想的全是该如何向袍泽的遗属解释；明姬失魂落魄，脑海中的记忆依旧停留在得知木易死了的那一刻。

两人擦肩而过了……

万恶的电视剧的套路啊……

当两人擦肩而过几丈之后，明姬的大脑里忽然有一股电流经过，她似乎……看到了木易？明姬来不及细想，立刻转过身大喊道：“木易！”

听到有人叫他以前的名字，杨贵顿了顿，慢慢地回过身来，然后看到了……曾经是敌人的绝代女子。

杨贵转过身来后，明姬看着那张她曾经恨之入骨也爱入骨髓的脸，不知怎的，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翻涌而出。

是他，真的是他！

明姬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扫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群，快步跑到杨贵面前紧紧地抱住杨贵，口中不断说道：“木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死的！”

感受着怀里的那一丝温润体香，杨贵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自以为自己除了战死的袍泽之外就没有对不起别人。

可是现在，他错了。

他终究还是欠了一笔情债，虽然这一笔情债有些稀里糊涂的……若是加上罗氏女的话，怕是两笔了……

想当初，当他知道辽国有明姬公主的时候，他几乎要崩溃了。这个世界到底是《少年杨家将》还是《杨门虎将》他根本搞不清。后来，杨贵得知辽人的主帅是耶律原，可是在杨贵的印象中，那是《忠烈杨家将》中的人物。

杨贵直到死，也没有想明白。可是后来，在南银河，他也问过这个问题，结果给出的答案却是……他现在所处的世界是白有常那个浑蛋痴迷古装电视剧而做出来的！

所以这个世界既有明姬，也有天灵，还有耶律原！

杨贵现在有些犹豫，他到底应不应该接受明姬的感情。

如是前世，他肯定会拒绝，因为那时的他立场鲜明；可是现在，即便再怎么想，他也不再是大宋将军，也不再是杨家将，他只是他。

他现在已经不用考虑彼此之间的敌对立场了，可是明姬呢？她是大辽的公主，萧太后的掌上明珠，探子营的首领，她能摆脱这些吗？

接受明姬，就意味着他将成为辽国的驸马，就代表着他会在踏入到辽宋之间的旋涡中去。过了十万年，却只是绕了一个大圈子，这是他想要的吗？

明姬在杨贵抱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感觉到自己所抱之人的回应。于是便松开手，抬头看着杨贵，仔细地看着杨贵的脸，一丝也不愿放过。

明姬小心地问道：“你……是木易吗？”

“……我是。”杨贵沉重地回答道。

木易这个名字对杨贵来说，不只是一层身份，同时也是他永远也抹杀不了的过去，他做不到去忘却那一切。

明姬还想说些什么，杨贵先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跟我来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明姬注视着杨贵的眼睛，似乎想从杨贵的眼睛里看出答案。然而，她看到的，却只有她不懂的深邃。

明姬又注意到了杨贵背上的小婴儿，心中突然一阵绞痛，险些让她昏过去。但是她忍住了，从口出挤出一个字。

“好。”

杨贵带着明姬到了郊外的一片树林里，周围寂静无人。也难得明姬如此相信杨贵，若是杨贵是登徒浪子，明姬就算想求救估计也没人会知道。

不过这也难怪，因为明姬心中清楚，杨贵不是那种人。

“现在你可以说了吗？”明姬忍不住道，她已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杨贵的解释，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也算是了了她的念想。

“天灵已死，辽军已退，三年之内不会再南征，你为什么不离开？”杨贵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说起了其它的事情。

明姬脸色大变，天灵已死，大辽三年不南征，这是她刚得到的情报，辽国中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木易怎么会？

“你究竟……”明姬忽然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杀掉天灵的人是我，逼你们退兵的人也是我。”杨贵一口气说道，“木易并不是我的本名，我本名姓杨名贵字延辉，我是天波府杨令公第四子。”

“什么！你是杨四郎？你就是杨四郎？”明姬瞬间就感觉整个世界崩塌了一样，苦苦思念的人，却是宿命里的敌人！

“我是杨四郎，可我不是杨家将。”杨贵却道。

明姬道：“你不要再骗我了！你是杨四郎，你就是杨家将！”

“我没骗你，我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是杨家将。”杨贵解释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已经死了，为了救我的父亲和兄弟们，在烽火台下战死了。”

“那你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难道你想说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鬼吗？”明姬丝毫不相信杨贵说的话。

杨贵长叹道：“因为我回来了……从地狱里回来了……我放不下，我救了我的父亲兄弟，却亲手将我的袍泽兄弟送入死地！他们永远都没办法再活过来，而我却能够从地狱里回来！”

一说起这个，杨贵心中就悲愤莫名。

看着杨贵伤心的样子，明姬又有几分心疼，心中想道：“罢了，罢了，这个冤家！我明姬爱的人，又何须管他是谁。”

明姬走过去抓着杨贵的肩膀，和杨贵四目对视，说道：“我可以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杨四郎，也不管你到底是人是鬼，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愿不愿意喜欢我？”

看着明姬坚定的眼神，杨贵觉得心中愧疚又增了几分。

当下说道：“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给你一巴掌，和你划清界限。”

“那现在呢？”

“应该还是想和你划清界限吧……”杨贵道。

明姬不解：“为什么？你说你不是杨家将，现在我大辽也已经退兵，辽宋之间已无战事，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

“因为我累了……”

“什么？”明姬一时没有听清楚。

“我不想再牵扯到辽宋之间的漩涡里去了，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隐居，并照顾我那些苦命的袍泽遗属。可你不一样，你是辽国的公主，这是永远无法摆脱的事实。我们两个之间，注定没有缘分。”

杨贵一番话，让明姬哑口无言。杨贵说的没错，他们两个，一个是辽国公主，一个是杨家人，如果他们真想在一起的话，就必须有人放弃自己的身份，背叛自己的国家。

想了许久，明姬终于下定决心，看着杨贵的眼睛，道：“那我可以不当公主，我愿意放弃所有的一切，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明姬……”杨贵刚想说些什么，明姬便用玉手堵住了他的嘴，“不要说，不要说，如果你还是要拒绝我的话……那你就摇摇头，千万不要亲口说出来！”

杨贵拿开明姬的手，道：“明姬，我不希望你以后会因为喜欢我而后悔，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给你自己时间去想清楚，我到底值不值得你那么做。”

“那你呢？”明姬疑问道。

“我？我时间很充裕，所以不急。”杨贵笑道，杨贵一笑，明姬也跟着被逗笑了。

但是一看到杨贵身后的婴儿，明姬的笑容就变成了苦笑，装作好奇问道：“木易……不，四郎，你身后的那个婴儿是……”

“你说卡洛斯啊，他是我结拜大哥的孩子，不过我大哥有事，所以托我代为照顾。”杨贵解释道。

“卡洛斯？好奇怪的名字……不过长得倒是挺可爱的。”明姬得知不是杨贵的孩子，心情也大好起来，还伸手去逗卡洛斯。

但是卡洛斯不喜欢被人玩弄，摇晃着身体拼命躲避着明姬的“魔掌”。

杨贵撇撇嘴，也懒得去拆穿明姬的小心思，转身道：“我现在要挨个去拜访战友的家人，你要是不嫌累的话，就跟来吧。”

说完，杨贵就出发了。

明姬愣了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四郎，等等我！”说着，也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