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薄被,洛鲨骊的身躯有些僵硬,罗缪倒了盆热水,然后……很顺手地强行将洛鲨骊的脸按入水中,拖了条手巾轻轻替这家伙擦拭。
沉默了一会,洛鲨骊终于清醒过来,甩开罗缪,恶狠狠啐道:“笨蛋,你干什么?想淹死我呀!”无形无相的剑锋直接顶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颅拗了起来。
眼看一场战争即将爆发,两人耳中忽然听到一丝异响,那声音虽然远且微弱,却极是哀婉,如一缕细丝在房中萦回飘荡。那凄厉的呜呜声响,好像是,女子的挽歌?
罗缪和洛鲨骊一听,都觉说不出的惊悚。
洛鲨骊才要起身,又停了下来,低声道:“这声音……这声音,那么难听,我最讨厌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别人家的早受够了,还总是抢着唱!”
罗缪嗯了一声,对此不做评论。
歌声初时缓缓扬起低落,不多久却是越来越快,起落也加大了,像是海潮之涨退,波纹起伏逐渐越冲越高。忽然外面烟尘斗乱,那卷起的烟尘和飓风带着凄厉的鬼哭神号,刮的人心胆俱寒,然而在鬼哭狼嚎里,仍能清楚地听到一个女人微弱的歌哭声。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歌声凄婉而飘忽,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像是有个冤死阴间的女鬼,正在地狱的最深处幽幽悲泣,忽听歌声陡然高高上扬,又即大弱,好似静海上一个高浪卷起,却在半空中破碎成白花,配上歌词,活脱脱在人眼前勾勒出一副繁华落尽十室九空,荒郊孤坟但闻鬼哭;野狗食老弱,血鸦衔肠肺。无头将军觅首级,走魂骷髅觅生人的场景!
“是前朝魏武帝的《蒿里行》!这是……”洛鲨骊听得歌声入耳,整个人几乎是伏在罗缪的身子上,呼吸渐渐急促。
罗缪勉力侧过身来,此时这歌声忽然又变,渐次由浪头转为暗流,音色徘徊悲切,乍听之下似乎平和,压力稍减,但洛鲨骊已听的入迷,立刻感受出其中隐藏的百鬼夜行之意,又直如两岸猿啼,杜鹃泣血般令人心神烦燥。洛鲨骊跟罗缪同时一震,洛鲨骊‘啊’地一声轻呼,不由得心跳连连,神智渐乱,身子不觉向前一挪,喘着气说道:“好难过……罗大侠……你……你怎么样?”却已听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他只听到阵阵歌声而已。脑筋急转,他撤去了对身体的绝对控制,果然每一声歌声飘到,心头便是一跳,只觉身体如受幽冥烈火烤炙,口乾舌燥,甚至眼前出现幻象,罗缪微感惊愕,这歌声赫然能调动人的情绪,刺激神经元匹配肉身反应,和他通过物理方式制造声波截然不同。
难怪洛鲨骊的武功也渐渐无法克制。
真是,很有意思的手段呢!
从遭遇四十大盗以来,罗缪就在梳理自己这具身体可用的手段。与敌俱亡的灭绝令不能用,其他手段或者见效慢,或者和这个世界武者/祭司阶层常用的攻防手段大相径庭,于他猥琐发育的目标不符。
但一听歌声入耳,他却想到了一个最优解。借尸还魂……不,借壳上市!
罗缪脸露微笑,也不说话,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推开洛鲨骊……贴得太紧推不开,罗缪只好柔声道:“洛鲨骊,你起来再听啦,你压得我好闷。”
罗缪右手一紧,却是洛鲨骊轻轻合上眼睛,反而伸臂紧紧抱住了罗缪,仿佛变成将螓首往自己身子按落。
洛鲨骊轻声道:“再等一下。我好怕,我好怕那些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了。我好怕啊……”那歌声连番起伏,感觉自己的心彷佛也跟着激烈跳动。
罗缪听见洛鲨骊渐渐忍不住轻轻喘气,双手摸索,将罗缪环抱起来,口中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声音。哭声渐大,泪水将罗缪的上衣濡湿了。
这个骄惯、武功高强的少年,乍然变成了弱小无助的小动物跟在身边,让罗缪竟然莫名的……有一点怜惜,他坐到床边,头一次停止运算,不带一点其他心念的搂住了洛鲨骊瘦弱的双肩,柔声道:“没事的,有我在,安心吧。”
洛鲨骊睁着大眼看着他,怯怯的道:“可是……我……我好怕……那个,是妖鬼么?”
罗缪笑了笑,按着让洛鲨骊躺下,拉过被单盖好乌黑的秀发。缓缓地道:“这个世界……不,整个只有我知道的世界,根本没有鬼打得过我。睡吧,相信我,他们杀不了你。”
洛鲨骊眨了眨眼,半信半疑的闭上了眼睛,但一只手还孩子气的抓住了罗缪的衣角,“罗大侠,不……不要走。”
“不用一直大侠大侠的,”罗缪握住那纤细的手,从自己衣角上拿开,但并没有放开,轻声道,“以后,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毕竟,他想要的是长期合作。
“那……那怎么可以……”洛鲨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道:“不然,我叫你……大哥哥怎么样?”
两人似乎都没有发觉,在被厚重帷帘隐藏的壁后,有复数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
良久,一个沙哑的嗓音响起道:“这‘妄想心音’说什么以极惊悚之曲诱动人心,纵是明了,却全然抗拒不得,必然心脏爆裂而亡。然而没有想象中的好用呀!我感觉是不是买了个假‘武骨’?”
另一个声音贪婪地咽了口口水道:“这样正好!罗缪就罢了,同行的那小妞,我很中意。死掉太浪费了!”
沙哑嗓音不屑一顾地道:“吴东,当初你怎么不说?现在你尽管进入日暮里的杀局,去干掉那个小妞,然后抢罗缪人头,当然,你可得有本事抢得到才行啊。”
咽口水的声音嘎然而止,过了半晌才气愤地骂道:“去他喵的日暮里。”
第三个沉稳的声音喝止他们道:“你们俩都给我住嘴。”沉稳的声音看来是首领,争吵声立刻停了下来。
好不容易把众人已经激沸的情绪压制下来,不知是谁不合时宜地咕哝了一句:“什么破杀局,我们成德镇堂堂河朔三镇之一,就不该和那些藏头露尾,自称‘日暮里’的家伙合作。”
这句话换作平时一定会引来首领的大声呵斥,此刻都是自己人,他也无心批评,只是道:“布下杀局只是要造成厉鬼索命的意外,既然他不受影响,侧面也证明了他的确是那个不修性命的罗缪,咱们自己来,让他灰飞烟灭。”
“谁先上?”
死寂般的沉默也顿时再次笼罩了这片空间。
背靠大树是成德镇这些铁骑散员成员的最大优势,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弊,在成德镇江河日下时,所有人却早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样打逆风局的。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内,四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也不眨。良久,被称作吴东的人忍不住张开了嘴,贪婪地道:“我能闻到那萝莉身上的香气,我……忍不住啦!”
在罗缪那方看来厚实无比的客房板墙,从四名神秘人这面看来却是一面夹壁墙,此刻夹壁墙中渐渐渗漏水痕,最后在烛光下衬出了一张狰狞的脸,面上灰色肌肤充满褶皱,嘴里满是黄黑色钩牙,活脱脱正是一张水鬼脸。
客房内孤零零一张床上的帐幕已经放了下来,无法看见二人的动作,只能判断出两人还在肢体纠缠,一对尖锐的分水峨眉刺已经无声无息透出了客房夹壁墙,随后是那张狰狞而贪婪的嘴脸——首领突然喝道:“回来!”伸手抓住了吴东人背后的鱼皮水靠。
几乎是同时,二个人影从床上一跃而起,寒光急闪,夺夺两声,吴东的峨眉刺已经被承影剑和吾斯吐尔交叉打飞,钉在墙壁上。
吴东惨叫起来,罗缪一把揪住他,他没有内气不会点穴,但纯怪力已经让吴东无法逃脱。罗缪左掌中出现了吾斯吐尔,往出入的空隙间刺去。
从洛鲨骊揭开那厚厚的帷帘起,他就隐隐察觉到不对。根据他的经验,房间整洁无异味,不是伪娘就是gay。错了,是这样的“豪华客房”摆放了太多装饰物,与其说是用来显摆,不如说是用来制造视觉误差,特别是洛鲨骊揭开帷帘时,后面干净得一尘如洗。不排除是着意清洗,但根据今天了解到的这个世界消费水平,即便是江湖人,也并非那样容易一掷千金的,而这种不大的市镇,为什么会长期留有这样的房间?
只有事先布置得杀局!考虑到后面应该是隐藏的空间,为了迷惑敌人,才会显得如此洁净。这些人显然是那些成德镇的狙击者,而客栈的偶遇也不是意外。
他死死抓住吴东不放,洛鲨骊的合作也精妙无间,一瞬间吴东身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血花,以承影剑刺穴,将他牢牢钉在墙上。
正当罗缪要用吾斯吐尔把缝隙彻底撬开时,突然耳中放大机括转动声,灯火一闪而灭,洛鲨骊已经重心一晃向后仰去,罗缪也退入了黑暗,反正光暗对他的视觉没影响。
余光中沾满了血的吴东峨眉刺从墙上弹出来落下,掉在地上。
暗算变成盲斗,当然是敌不动我不动。
然而片刻沉默后,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一章的副标题应该叫做:重生的我在灵异剧里开无双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向写作‘黑翼大魔’读作剑上独觉‘’的大佬致敬,超喜欢他的《恶灵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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