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会撞见宫欣的不是衣衣,还真不可能认出她。
这幅尊容,可比三日前洗了个鲜血澡的衣衣狼狈多了,一头柔亮的青丝起码烧了九成,剩下一成被剪得凸一块凹一块,惨不忍睹,低调奢华的云锦做成的短打东碎成破布,西裂一条口子,脏得都看不出质地了,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更是青紫交加,被灰土糊得只剩一双黑亮清澈的眼睛能看。
而她身边的队友也没好多少,一个被烧成了光头,一个更惨,连衣服都没了,只能用乌衣树的叶子遮住重点部位,其他人就没一个干净健全的。
认出宫欣,她身边是谁也很明白了。不过,这真的是那群眼睛长头顶上恨不得在身上贴一个世家子标签的甲班精英?
因为家主的命令,宫翎未能进入宫家高层子女的圈子,对这些多在甲班的亲戚是真心不熟,有些可能面对面都认不出。当然,宫欣和宫甜除外。
宫甜是二爷唯一的女儿,可二爷身体不好,连累宫甜就是个病秧子,连床都不敢多下,年龄比宫翎大了三岁,却没办法让人把她当姐姐,小小的一只,瘦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宫翎对宫甜好得不可思议,或许因为两者都是独女,还同一个奶奶,或许因为宫甜长得太好看了,而她又是个死颜控……总之,两者关系非常好。
相对于宫翎宫甜的亲近,宫翎和宫欣却是实打实的死对头。
两人天生气场不对,宫欣比宫翎大了七个月,第一次见面是在宫翎的百日洗礼上,当时吃了睡睡了吃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婴儿见到宫欣,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热情。
家长们以为两个孩子投缘,就放任她们亲近,结果宫翎够到宫欣的第一时间就伸爪子把她的脸挠出道道血丝。
懂事后,两人更是看对方各种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干架。
颇有女神范最是注重形象的宫欣不介意自己蓬头垢面也要把宫翎打成猪头,早熟又冷静的宫翎看到宫欣就跟点炸了火药桶一样,不阴阳怪气几句就不舒服。
可以说,宫欣狼狈的模样,她亲娘都没有宫翎见得多。
所以,衣衣才如此轻易地认出了宫欣,并对其在和自己非打架期间也搞成这副鬼样表示惊讶。
宫欣显然也看到了衣衣,先是愕然,回过神来脸色更难看了。她狠狠地瞪了衣衣一眼,然后绕过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瞧那背影,还有几分在死对头面前失了颜面窘迫得慌不择路的感觉。
衣衣却没有要笑话的意思,她一边走进荣元堂收购的大帐篷,一边在心中思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让宫欣惨成这样。
不过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走出帐篷,她又见到了宫欣。
此前宫欣明显面露犹豫,但见到她后立马一脸嫌弃,隐隐还有些暴躁,似乎想发火但又不得不强压下来的表情。
衣衣心中一动,她不说话,也不离开,就这样静静看着宫欣。
宫欣眼睛里有强烈的情绪在挣扎,在迟疑,仿佛有什么应该做但又不想做。
于是,便在自己的本心和某件东西之间徘徊。
衣衣对身后的袁青青简单交代几句,对方瞄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带着组长们离开。
而她本人,则等在这里,等宫欣做出最后决定,是要告诉她还是不?
是的,她猜出来了。宫欣在犹豫是否要把某件事告诉自己,这件事应该与自己有关,就是不知道这个有关是关乎自身,还是身边的人?比如那位一直只存在于记忆里,但从没真实见过的易爹?
只是宫欣对宫翎的不待见比衣衣想得还要深,等了许久,等得来来往往进出的人都要好奇地瞥他们一眼,等得驻点内的管事开始嫌弃他们挡了路要出来撵时,还不见宫欣犹豫出结果。
眼看着两人要站到日落月生,地老天荒,衣衣只能先开口了:“你到底说不说,想好没有?”
衣衣一开口,宫欣立刻像松了口气似的,横眉怒目回道:“算你识相,我确实有事要告诉你。”
这举动就像衣衣比她更沉不住气,在两人无声地交锋中她得了胜利一样,想明白的衣衣顿时哭笑不得。
好幼稚啊!
不过等宫欣告诉她接下来的话后,她瞬间就觉得,这小姑娘幼稚得蛮可爱的。
原来宫欣之所以搞成这样,是因为野兽区突然多了很多凶兽,而且并非是如蚂蚁兽之类弱小的物种,是货真价实的一方老大,在以往第三层一阶凶兽中地位也属高层。
不同于衣衣还要犹豫一番组队以及之后面临的磨合问题,早早得知内幕消息的宫欣在考试之前就拉起了队伍,导师们一下令就冲了进去。他们甲班的精英不说真正与凶兽战过,也接受过相关训练,石虫区小小的煞威几乎没对他们造成影响。
当下长驱直入,第一日的下午就到了第二层。
于是,意气风发以为能有个大丰收的宫欣等人就倒霉地撞上了这群仿佛组团来野兽区遛弯的凶兽之中几个,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幸运了。
野兽区的变故发生在近日,见证者要么死在凶兽蹄下,要么还被困在森林里没法出来,所以这消息还没传开,衣衣自然也不知道,现在得了宫欣不情不愿的提醒,她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迫使她第一时间把丙班的学员召集起来,下死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入乌衣森林,哪怕是放弃前十。
由于这些天,她已经把令行禁止的观念牢牢刻在了袁青青等人脑海里,所以这看似很不合理的命令一下,纵然有人心中嘀咕,也没一个提出质疑,更别说违抗了。
果然,仅在一天之后,也就是试炼的第七天,导师们带着狼狈不堪的学员从乌衣森林里出来了。
见到一个不少的衣衣等人,为首的导师很欣慰。他告诉他们,野外试炼提前终止,这一日下午就由另一位导师带他们离开。
而他,还要留在这里搜寻那些失散的学员,至于已经确认死亡的,只能把他们的尸骨带回去,如果连尸骨也不剩的,就只好带一些贴身的东西回去做衣冠冢。
衣衣注意到,那些带回来的学员很大一部分不止身体状况不好。
精神也像似出了问题。有不少眼神还飘忽着,至今没清醒过来;有一些看着正常,稍微碰一下就尖着嗓子叫,声音里尽是恐惧,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吓成这样;还有一些目光沉痛,周身笼罩着悲伤绝望的气息,相比起来,倒是他们丙班的人好得不正常。
这恐怕是宫学府开办以来最糟糕的一次野外试炼,新鲜出炉的制度改革第一次实践就遭遇这样的打击,恐怕以后没有特殊情况都不会被提起了。
同样得出这个结论的宫欣面色阴沉,因为第一个提出改革的是她父亲,宫家大爷。
宫家这个家族很大,历史可以追溯到万年以前,同如今的辞家、莫家以及在十年前灭族的桑家并列为北大陆四大氏族,就算是一统北大陆的照月皇朝都没有这三家底蕴深厚。
西山镇的宫家就是这般庞然大物的一个分支。
宫家的本家在皇都也就是照月皇朝的都城,五个一级城市中的宫家拱卫本家,就仿佛群星拱月。
然后二级城市被他们瓜分,需要上供,但也受之庇护,一层层往下,井然有序。
而他们西山镇的宫家隶属于三级城市地火城,也需要上供,不过因为在每十年一次的宫族大比中,成绩总不显眼,导致不管上供多少,地火城倾斜的资源都不如别镇的分支。
至于为什么不突出?
个中缘由都有,目前认为宫学府考核难度比人家低一个等级这个原因的比较多,产生分歧也主要着落在此。像今年实行的试炼方式(没有导师带队),其实别镇从学府建立之初就一直用着。
宫家大爷属于立场鲜明的严格派,他拿六年后的大比说服了温和派,又有家主暗暗支持,才有这个制度的实行,可惜第一年就以惨淡收场。
等结果传回去,又不知有多少痛失孩子心疼孩子的父母要到宫家大爷面前闹。
虽然做出最后决定的不是他,是家主,但家主的威望是实打实的,那些人也只敢迁怒于还不是继承人的大爷了。作为大爷的女儿,宫欣的心情自然美妙不到哪里去。
只是事实却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很快,下午就到了。
这即将带他们回宫家的导师姓陈名格,是已逝如夫人陈氏的亲戚。
随着陈氏嫁入宫家,整个陈家也成为宫家的附属家族,早些年就投入了大爷一脉。
不过陈氏生的四爷因为从小交由云老夫人抚养,和二爷七爷比较亲近。
陈格不是学府正式导师,属于那种接了任务堂任务暂代的,他本人喜欢专营。因此,从见到宫欣起就不停地找她说话。
宫欣烦他烦得要死,碍于在众人眼里端庄高雅的女神形象不好怼他,让他滚,只能敷衍地嗯几句,表示在听。
眼看着集合点的人越来越多,似乎所有在驻地的学员都过来了,负责清点的导师把名册交给陈格。
宫欣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走了,要知道放任一只苍蝇不停地在耳边叫也是很让人暴躁的。
陈格接过名册,脸上有着被打扰的不悦,他按照惯例问了一句:“还有人没到吗?”
“有,宫翎。”
“宫翎是谁?”他更加不悦了,声音带上了怒火。
“宫翎?是宫翎没到?只缺了她一个吗?”宫欣脸色完全沉了下来,连珠炮似的问。
“是的,只缺了她一个,我问了他们班的,也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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