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八:大梵天
“哼,困兽犹斗,徒有死尔!”崔应元冷笑道。
孙云鹤对身旁的许鹏道:“许都督,有了这份大功劳,看来升迁是指日可待了。”他两人站在会场中,显然没有出手的意味了。
许鹏忙道:“还是两位指挥使应变得当,末将只是听命行事,岂敢居功?”他话一说完,就招呼身后的彰德卫军压上。
这些兵士排成战阵,均持长矛,后抵弓弩手,虽未学过武功,但久经训练,一起压上时也不是数十名武林高手所能轻易击溃的。
群雄多是草莽之辈,见对方杀来,也即拔出兵刃砍杀,虽手刃数人,但随后便落入对方战圈内,冲突不出,最终被对方杀死。
莫君言深知此理,急忙高声道:“大伙儿切莫各自为战!快依地形结伴共同御敌!”但他在群雄中本无甚名望,众人见他一个毛头小子,如何肯听他说话,仍是各自为战。
郁春华见摘星楼中除坤思天南宫荻蓉与崔应元等一道站在会场中外,巽惊天、坎哀天和离恨天均已加入战局,群雄既要对付这三个武林高手,又要应付枪阵箭雨,势必难以久持。他长叹了口气,拿下腰间的酒葫芦道:“葫芦啊葫芦,你跟了老乞丐这么多年了,除了装酒外,便再没你什么事了。今天呢,老乞丐老命难保,也顾不得你了。”
他的大弟子见他发愣,忙道:“师父,快退!”
郁春华摇了摇头,突然把葫芦抛起,一拳把它打得粉碎!葫芦里的酒水登时连着木棚碎布洒了一地。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燃,然后扔在了酒线上。那葫芦中装的本是烈酒,一遇火苗立时疯狂地烧了起来。彰德卫数百名兵士刚越过火线,周边的木棚便“轰”的一声炸了开来,登时有数十名士兵被炸死,数百人重伤倒地。木棚连着木棚燃烧着,在群雄外围形成了一道火墙,立时将官兵进军的路线给阻遏了。
南宫元趁着军士们被爆破惊退,急忙冲到会场中,抱起了彭天石退了回来。彭天石握着他的手,叹道:“孩子,你很好。”南宫元默然不语,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从未抚养过他的生父,还害死了自己的养父。彭天石想说一句对不起,但终是没说出口,他探手入怀,取出了一本破旧的秘籍交给了南宫元道:“这是咱们三才堡的‘玄黄秘籍’,现在它是你的了。”南宫元摇了摇头道:“我不要。”
彭天石叹了口气道:“你要或不要,都已由不得我了。快走!”他忽然用力把南宫元推开,自己纵身越过火墙,拾起了那柄厚背紫金刀,冲向迎面而来的离恨天等人。他要用生命的代价,去维护他的孩子,去维护那个已经坍塌的三才堡。
“不!”南宫元大声叫道,他也想冲过去,但却被师秉川等人死死拉住。
南宫荻蓉显然也注意到这一次爆炸,虽知不过是郁春华的拖延之策,但也不得不佩服他道:“好个郁春华,原来早在会场中布下了火药,这些木棚的摆放倒也很有讲究,嘿嘿,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很难把他们吃掉了。不愧是丐帮四大长老之首。”
孙云鹤也是一笑道:“不忙的,咱们有的是时间,南宫小姐、崔兄,来来来,咱们喝一杯先。”崔应元随即走到边上坐下,南宫荻蓉却不动,而是看着郁春华。
郁春华冷冷地道:“南宫小姐过奖了,老乞丐愧不敢当。”
“不过可惜,真的好可惜呢。”南宫荻蓉笑了笑,欲言又止。
“可惜什么?”郁春华问道。
“你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坤思天的计划,就从没有失手过。就凭你,想阻止我?呵呵,太异想天开了。给你提个醒,越是身边的人,就越危险。你以为,摘星楼这一次只来了四个人么?你错了,你真的错了。”
郁春华心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心念刚转,正想回头时,背心就是一阵剧痛,整个人也飞了出去。
莫君言大惊,郁春华的弟子们更是骂道:“舒百展!是你?”
南宫荻蓉笑了笑道:“舒百展?噢,对,他的名字叫舒百展。可是你们知道吗?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艮悲天哦。”
“什么!?摘星楼八天之一的艮悲天!?”
郁春华的四个弟子越过舒百展,扶起郁春华。郁春华喷出一口鲜血,那张原先矍铄的脸好像瘪了一样,一下子老了十岁。“咳咳,好,好一招‘破玉拳’啊,这一招、这一招还是老乞丐教你的吧?”郁春华虚弱地道。
“对不起,师叔。”艮悲天低下了头,又恢复了他那稚嫩无比的表情。这表情骗过了所有,包括精明的郁春华。但也唤起了莫君言的记忆,他见到过这一幕,就在陈留的那家客栈里!
“是你!?”莫君言叫道。
“你终于想起来了吗?那日你和你的师姊被黑鹰追杀,从酒店里匆匆跑了出来,我就在那家店的外边静静地看着。”艮悲天徐徐说道:“你们焦急地跳上马,你师姊的发簪还掉了,被我捡到。”
莫君言紧了紧长剑,正要动手,却听郁春华大声道:“莫兄弟,快走!”他一跃而起,一掌拍向舒百展,他的四大弟子,也和围上来的官兵恶战起来。
“走不掉的,谁都走不掉的。”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正是轻功无双的巽惊天来了。他的身形快如鬼魅,他的步法变化多端,就连叶啸天的“涤沧浪”也稍显不如。就在风影间,一柄镔铁拳剑悄无声息地刺向了莫君言的咽喉。
“锵!”莫君言长剑一隔,挡开了拳剑。
“咦?你竟然知道我的步法?很有意思嘛。”巽惊天奇道。
莫君言没有回答,他心里不断地在想着一件很重要的事:“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步法和师姊的‘六爻释梦’这么的相似呢?”
巽惊天连续变换着身位,拳剑就似灵蛇吐信,也随着身形变换着。莫君言见他变换次数越多,便越是笃定:“巽惊天的身法和师姊的‘六爻释梦’必然同出一源,只是略有些不同罢了。师姊的身法是崇霄前辈传授的,难道这巽惊天也是?”
莫君言长剑忽然斜转,直挑巽惊天的咽喉。巽惊天往右闪避,哪知莫君言那一剑刺到中途,突然又转削,方向正是巽惊天退避之处!巽惊天吃了一惊,他这套无双身法从未被人窥破过,可是眼前这个少年,竟然料敌机先,先行算出了他躲避的方向,进而攻击?
“厉害!”巽惊天毕竟是摘星楼八天之一,也是当世轻功最好的数人之一,莫君言这一剑虽快,但仍是被他仰头避过。莫君言见巽惊天退开,却不抢攻,只在心中不断思索着:“小哀曾经说过,她的瑜伽之术是学自楼主大梵天的,摘星楼中只她和大梵天才会。适才南宫荻蓉也说,她的武功一半来自南宫世家,一半得自楼主。就连舒百展,也是……”
他已经不用再想下去了,因为这已经太过的明显了。要说这世间,有谁能精通这么多绝世武学,除开如阿修罗王一般的白衣崇霄外,当真不作第二人想。
莫非这摘星楼楼主大梵天,竟就是昔年的魔宗崇霄!?
莫君言不敢相信,但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崇霄。巽惊天的轻功与“六爻释梦”出奇的一致,崇霄每一月都要离开轩辕山数日,不知所踪,若不是要统筹此间大事,他又是去了哪里呢?
巽惊天见他发愣,不觉失笑道:“我们这可是在打呢,小兄弟,你这般出神,我可是胜之不武啊。”但他话说归说,拳剑却丝毫不慢,猛刺向莫君言胸口。
“哼。”叶啸天忽然跃了过来,龙脊剑横架住拳剑,冷然道:“上一回的架还没打完呢,巽惊天,叶某再来向你讨教!莫兄弟,你带凝儿姑娘先退!”
“呵呵呵,叶兄既有此雅兴,恭敬不如从命。”巽惊天优雅一笑,两人随即交缠在一起,拳、剑似鹰蛇,各逞神功。
莫君言这才想到:“是了,凝儿姑娘可不会武功!”他急转身去寻凝儿,可战局早已混乱,四周都是喊杀声、呼喝声、风声、火声,哪还找得到那个女孩?
莫君言大感懊悔:“我、我怎能任她一人呢!该死!”眼见数十名官军围了上来,莫君言连使三招“风华若雪”、“寒龙见愁”、“横断沧海”杀了数人,但更多的官兵拥了过来,真是杀不胜杀。
莫君言不敢恋战,依着堡外游走。他见许多群豪退进堡中,暗叹道:“这三才堡屹立盆地之中,只一条入口,本是易守难攻之地。可如今却作茧自缚,成了一块绝地。对了,崔先生他们必然是算到此节,因此才要设计在三才堡里发动这场战斗。除非堡中另有密道,否则终要被锦衣卫赶尽杀绝的。”
他心知密道一说终是渺茫,也便不进去。他冲突几番,又杀数人,仍是没寻到凝儿,正自责间,忽听得凝儿的声音响起:“莫大哥,快来!”
这一声当同仙乐般悦耳,他急回首,只见凝儿正与两人站在堡后,正是当时在玄武帮众中的那两个人:一人极高壮又极黑,另一人坐在轮椅之上,以斗笠遮面。
莫君言正要移步,一枝羽箭迎面射来,他正要举剑去隔,不料那箭射到身前三寸时,径自掉在了地上。
“好功夫!”莫君言知道是轮椅上那人运起了指间劲气,御虚打落那枚羽箭。
“莫公子谬赞了。”那人摘下斗笠,自我介绍道:“在下金陵沈非云,这位是家仆昆仑奴。”他说完,指着身边的黑奴道。
金陵沈家藏剑阁阁主如何也到了三才堡?这个念头在莫君言脑海中转过,但只是一闪而逝。因为他已没有时间去慢慢思索,无数官军已经冲了过来。
“公子快来!”沈非云说道,昆仑奴推着他座下的轮椅,领着莫君言和凝儿来到一处山崖,昆仑奴放开轮椅,上前朝着崖壁用力一推,登时把它推倒。这一幕似曾相识,莫君言叹了口气,恍然大悟:“原来这山崖也是中空的,这是一条通往山岭外的密道。”
沈非云道:“莫公子,此密道是数日前,玄武帮帮主杜承等二十余人一起合力挖出来的,可通往三才堡外,请公子莫要犹豫,速速带同这位姑娘离去。”
莫君言拱手谢道:“君言谢过阁主相救之德,只是……”
沈非云知道他所虑,说道:“我知公子心意,欲助沈某一臂之力。公子且宽心,群雄多是避入三才堡内,沈某另有安排,可引导河北豪杰脱身,无须多虑。倒是公子身负重任,切不可妄自丧生。待公子和这位姑娘离去后,我与昆仑奴便会将这密道封上,时间不多了,快走吧!”
莫君言见他胸有成竹,不及细想,当下朝他拱了拱手,与凝儿进入密道。凝儿点燃火折子,为莫君言点亮前路。莫君言问道:“凝儿,方才一片混乱,我竟撇下了你,实是不该,盼你不要见怪。对了,你是如何碰到那位沈公子的?”
凝儿微微一笑道:“莫大哥,你不用自责,凝儿可以照顾自己的。当时场面混乱,凝儿就躲了起来,正好碰到沈公子和那位黑人大哥,他们便护着我到了这里。他们本要我先从密道离开,但我放心不下你,他们便随我又回来了。”
莫君言听她说完,心里十分感动:“凝儿姑娘与我非亲非故,但她顾念义气,不肯先行逃走,这恩情让我如何报答。”
两人并肩而行,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便从山的另一侧走了出来。这密道的入口,竟是一个小山洞。
“这条密道工程浩大,玄武帮只用了数日便打通,真是厉害。”莫君言叹道。
凝儿也道:“看这里的地形,我们应该是在三才堡外了。”
“不远处还有喊杀声,看来我们还没有真正离开险地。”莫君言回望山那头,忧思不断:“郁前辈中了舒百展一掌,只怕凶多吉少;叶大哥能否脱身,也实在难料;现在只能希望沈阁主能将他们都救出来了。等一等,为什么他要我和凝儿先走呢,他说我身负重任,那又是什么?多一人,不是更多一分胜算么?他为何不要?”
莫君言想不通,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依他所言,他回过头看见了凝儿,忽然明白了。是因为她,他知道如果他回去的话,她一定会跟着回去,那么就是自己害死了她。
莫君言长吁口气,不觉又想起虞梦来:“师姊的伤势需要那百年茯苓,可如今杨大哥不知所踪,师姊也不知身在何处,现在可如何是好啊。”他正不知所措,忽听到脚步声,急忙扣紧长剑,将凝儿护在身后。是敌是友,他们分不清。
来了。只有一个人,而且身形很小。
“莫小哥哥,是小哀哦!”眼前这少女一身白衣,不过十二三岁,正是摘星楼八天之一的坎哀天。
“小哀,你是来杀我们的吗?”莫君言问道。
坎哀天摇了摇头,说道:“楼主没有说要杀你们。”
莫君言点了点头,他相信她的话,虽然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虽然她曾让他害怕,但他还是相信她说的话。
坎哀天将峨眉刺插进靴子里,走到了莫君言的身前,将一个小布包递给了他。
“这是?”
“你看看就知道了。”
莫君言打开布包,只见里头有两三片干瘪了的杨树叶,不解何意。
坎哀天道:“莫哥哥,锦衣卫这一次势在必得,他们的目的你应该都已经猜到了,所以小哀也不用再多说。”
“不过他们此来,还有另一个目的,是关于你师姊的。”坎哀天正色道。
“师姊!?”
“不错,孙云鹤和崔应元和阿思在商议的时候,小哀听他们说‘将军府的那柄剑是在你师姊的手里。’”
“他们说的那柄剑,难道指的是承影剑?可是承影剑不是失落在将军府了么?怎么会在师姊手上?难道……”莫君言心念电转,仔细回想当初在将军府和石献的每一幕。
“难道,石帅当初赠给我霜华剑,才是真正的承影剑?”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坎哀天说完后,看了莫君言和凝儿一眼后,缓缓才道:“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了,你们趁着天黑,正好离开这里。”
凝儿忽然问道:“摘星楼不是和锦衣卫是一路的么?小妹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嘻嘻,怎么可能是一路?锦衣卫只是利用我们,我们也只是在利用他们罢了。楼主是何等样的人,岂能屈居于锦衣卫之下?好啦,不说了,小哀要走了,莫哥哥,你要保重。”坎哀天说完后便离开了。
此时天色渐暗,夕阳渐远,喊杀声也逐渐消弭。莫君言的心头却愈发沉重,他显然意识到,这个局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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