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诺棠！你到底要不要脸！”

孟悠嗓音尖利，沈诺棠即便被人在背后指点惯了，也甚少遇见人当面这样给她难堪，不由脸色微寒，冷冷道：

“孟悠，我当你吓糊涂不计较，请你以后注意言辞。”

孟悠不依不饶，扑腾着叫嚷：“说的就是你！沈诺棠！少在这装仙女，你不就仗着勾上李澄了吗，啊？奖学金他帮你要，竞赛名额他给你抢，现在，你还让他找人……对付我！你行啊沈诺棠，我倒想看看你能把李澄迷到几时！”

一听见李澄的名字，沈诺棠不知怎么，怔愣了片刻。

果然……那次奖学金被挤掉却又莫名复位是他在背后帮忙。

难道这次竞赛也是？自己明明没有参赛，却竟然从天而降个第一名砸头上，难道真是他安排的？

连孟悠遇袭都是吗？

沈诺棠脑中浮现出僻静小巷中，李澄面色阴沉，桀骜的侧脸勾勒出冷峻森寒的轮廓，出手狠辣毫不留情，不由心底猛然下坠。

“不……”沈诺棠仿佛茫然地喃喃了一声，随即提高音量，坚定道，“不，李澄不是那种人！”

“不是那种人？”孟悠气急，手指用力地向前抓了几下，却被旁边的同学们架住，没划到沈诺棠的脸，恨恨着口无遮拦，“跟你沈诺棠混在一起的，还能有好？当着大家的面，我倒要问问你，饭店洗手间的小隔间里，你跟李澄挤在里面做什么勾当？！”

沈诺棠一怔，太阳穴不禁突突跳了两下。

围观的同学们本来在七手八脚地拉架，闻言全部噤声，片刻之后，仿佛一碗水扣进了滚热的沸油中，哗地炸开了。

“我去！这么劲爆！”

“太奔放了吧！”

“校花够可以啊！”

孟悠得意地瞥了一眼四周，冷笑道：“你还不承认？沈诺棠，你到底要不要脸！”

不料，沈诺棠却淡淡地笑了，那笑容却说不出的嘲讽刺人，一字一顿道：“我要不要脸，你不是早就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孟悠竟被她周身冷冽的气场压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才回过神，恼羞成怒地尖叫道：“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上高中就搭豪车，跟各种老男人回家的，能是什么好货色！”

沈诺棠眼中闪过不耐烦的情绪，突然觉得无比荒诞可笑。她仿佛从身体中抽离出来，灵魂漂浮在空气中俯瞰下去，教室里的一切像是场滑稽戏，无聊透顶。

她甚至还因此笑了出来，拎起书包转身就走。

背后的孟悠还在喋喋不休地叫着：

“……不要脸！怪不得呢，私生女，狐狸精小三生出来的野种……”

沈诺棠本来已经走出了两三米，闻言脚下一顿。

孟悠见戳中了她的软肋，愈发嚣张，仿佛出了口刚才险些被人欺侮的恶气，瞪着沈诺棠凝滞的背影，得意洋洋地正要继续开口，却眼前一花。

下一秒，清脆的巴掌着肉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

孟悠只觉得劲风一过，随即脸颊燃起火辣辣的感觉。

仿佛被打懵了一般，她甚至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就察觉到自己的脑袋不由自主地歪向右边。她难以置信地仰起头，脸上的表情还定格在上一瞬间的跋扈讥讽。

短暂三秒的空白，周遭寂静的犹如坟墓。

沈诺棠抿着唇，冷冷地注视着孟悠，神情还维持着一贯的淡漠，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一丝情绪。

要不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亲眼见证了她迅捷如电扬手就是一巴掌的全过程，简直没有人相信，这位黑历史众多沉默寡言安静如鸡的纤弱校花，竟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开撕小公主孟悠。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血液回流，孟悠终于意识到，在所有人面前她居然被沈诺棠甩了一巴掌！

被当众羞辱的的难堪和愤恨骤然浮上来，孟悠顿时大怒，尖叫一声，伸长手臂就要去挠沈诺棠。

沈诺棠听见孟悠诋毁自己的母亲，原本是冲动之下才动的手，一巴掌下去后茫然地愣在原地。她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只见孟悠嘶声扑上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她和她妈妈。

沈诺棠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热血和本能。

方才架住孟悠的同学们纷纷将两人扯开，孟悠被拽到后面，不依不饶地骂着“私生女”“狐狸精”。

没有人能想象到，清瘦纤细的沈诺棠爆发起来竟是那么惊人，男孩子不好动手，女孩子力气不济，一时间好几个学生居然都压制不住她一人。

宋清欢同老师一起走进教室时，看到的正是一大群人围在中间吵吵嚷嚷。

“干什么呢！上课了！”宋清欢一边喝道，一边走过去企图驱赶大家回座。她挤进人群，顿时惊呆了。

“诺棠！”

孟悠已经没有还手的余地，只呜呜地含混不清地骂着。

沈诺棠像只被激怒的小狮子，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左手拽住孟悠的领子，骨节泛白，面容紧绷而冷厉：“道歉！”

孟悠哪肯低头，嗷嗷叫着抓挠着她的手腕。

“我的父母，佳偶天成，正大光明，轮得到你说话吗？”沈诺棠疾声厉色，一字一句不容抗拒，“道歉！为你侮辱我母亲！”

孟悠愈发惊怒，平日里小公主的架子风度荡然无存，毫不示弱地叫骂着沈诺棠是没教养的野种一类的话。

沈诺棠深深地盯住她的眼睛，从那里面找到了色厉内荏与恐惧狼狈，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缓缓举高了右手。

意识回笼时，她仿佛从噩梦中苏醒一般，先是察觉到右手腕上有着力道妥帖的稳定热源，然后发现身边挤满了神色各异的脸，恐慌的兴奋的激动的嗤笑的，接着她才看到对面孟悠几乎半跌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神情厌恶惊惧。

她刚刚——

沈诺棠瞳孔陡然收缩，想开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身后，握住她手腕的热源温柔而有力度，缓缓叫了她的名字：

“诺棠。”

熟悉的声音让沈诺棠莫名一松，像是终于挣脱出某场旷日持久的梦境，没来由地被日光刺痛眼睛几乎流泪。

但那也仅仅是几乎。

任课老师绷着脸走过来，沈诺棠下意识地心中一紧，不待她说什么，身后那人维持着抓握她手腕的姿势，吐息间温热的气流落在她的发顶。

李澄说：“抱歉老师，耽误您上课了。沈诺棠同学不太舒服，我带她去休息一下。”

沈诺棠浑浑噩噩地跟着李澄走出楼道，直到雪光和阳光同时刺入眼睛，她才恍然意识到，她的背包被李澄悉心地拿着，她的手还被李澄紧紧地握住，而她的指尖却刺进了李澄的掌心。

沈诺棠如梦方醒。

“抱歉……”她嗫喏道。

“没什么。”李澄爽朗一笑，像是普通安静的午后，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在穿过冻得结实的湖面，李澄解下围巾铺在小亭子里的石墩上，让沈诺棠坐好。

他们沉默了很久，气氛却并不尴尬。

李澄终于忍不住道：“我都知道了。”

沈诺棠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

李澄咳了一声：“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沈诺棠轻轻摇头。这件事情闹得太大，恐怕全校都已经传开了，小道消息那么多，李澄恐怕也听到了不少添油加醋的故事。

李澄却急切道：“诺棠，我真的没有！奖学金的事情我承认……我有份！但那是你该得的！至于竞赛名次和孟悠遇袭，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安排！诺棠你信我！”

沈诺棠点点头，目光似乎很随意地投向白雪皑皑的冰湖面，说：“我信你。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似曾相识的台词。李澄松了一口气。

沈诺棠却偏过头看向他，那一瞬间的目光简直让心脏疯狂地鼓动至最高频率。沈诺棠问：“那你呢？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李澄同样摇头：“没有，不需要。”

两个人同时很轻很轻地笑了。

他们在冰湖中心的小亭子里坐了很久，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聊了许多。

暮色渐沉，不知名的白色鸟类飞越夕阳。

两人的手机同时一震，沈诺棠没改变任何姿势，李澄拿起自己的手机，看见一封信邮件，来自q大群发，是一条通报信息：

管院工商一班大一学生沈诺棠，因课堂争执殴打同学并致其受伤，给予通报批评及记大过处分。

李澄一怔，捏紧了手机。

教务处那里是晓得李澄曾经保过沈诺棠的奖学金，知道他和部委领导有关，才没有把事情做绝，不然按照q大校规，沈诺棠怕是要被开除处理。

事情发生才三四个小时，校方还没有同沈诺棠谈过话，通报和处分就马上下来了，说是没人在背后操作是不可能的。

可两人打架，通报上却只有她一人的名字。

沈诺棠见李澄久久不语，探头看了眼他的屏幕，笑得说不出的漠然：

“无所谓，不用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