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这之后还有一次大休,还有三周就期末考试了。
某天冯若贤去探病,一推开门,眼前的画面把他吓得呆立当场。
他瞠目结舌地立在门边,手都忘了松开门把手放下来。
“车车车车总——”
车师杰还不好下床,他仍旧是一条腿吊着,靠在床头。可他面前居然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课本和学习资料,一个他不认识的老师正坐在车师杰身边滔滔不绝地讲着。
“你被鬼上身了吗!!!”
冯若贤扑过去,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
老师见大白天闯进来一个鬼叫的人,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讲习的思路,有些不悦地揉了揉眉心,问车师杰道:“这是……?”
“老师你别管他,继续讲。他脑子有点问题。”
那边冯若贤聒噪不止,老师讲不下去,头痛道:“你们有什么话就快讲,我先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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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一走,冯若贤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的位置,嘿嘿笑着:“车总,采访你一下,请问你刚才是在干什么?”
“补习。”
“卧槽槽槽槽有生之年居然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怼了半天,车师杰听出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好事在他嘴里过一圈都变了味。加上老师刚才讲过的内容被他这么一搅和都忘得差不多了,当即赶客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没事上一边玩去,我要上课了。”
“好啊你。”冯若贤伤心欲绝,猛地站起来走到一边。
站起来的同时,脚边掉下一个纸团,咕噜一转,滚到车师杰的病床边。
冯若贤意识到那是什么,连忙蹲下去捡。可已经晚了,车师杰探身一捞,在他之前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捡起。
他不认识周泗新的字体,只是看到一句“对不起”,就已经了然于胸。
“这是什么?”
“……”冯若贤脑门冒汗,飞速编织着语言,妄图转移话题:“啊……哈哈哈,圣诞节崔博然把他前女友甩了,跟我们学校高一一个小女孩在一起了,你知道不?”
车师杰的目光盯得他脊背发毛。
“行吧行吧,我告诉你。那天晚上你的初恋让我给你的,骗你的,没撕。”
“你的初恋”四个字,他故意用了重音。
车师杰把那张揉成一团的纸,照着两道齐整的折线折了两折,压平夹进课本里,面色微沉,问道:“她不知道我在哪里住院?”
“……我那天超级生气,没再告诉她。”
车师杰伸手:“拿你手机来。”
“不是吧车总!”冯若贤下意识捂紧了自己装着手机的裤袋:“连个地址都不敢给人家女孩子发?!出去别说我认识你!”
你这么牛逼咋没谈过恋爱呢?
车师杰当然不能自己告诉她。他昏迷醒来,拿起手机就看到周泗新淹没在一群人中的消息。
事情已经过了好几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就搁在了一边。
这一搁就给忘了。再拿起手机就更不知道怎么回。
总之最后,在车师杰半道德绑架半威逼利诱下,冯若贤终于松了口,不情愿地把车师杰的病房位置发给了周泗新。
“话又说回来,她没看到就是她的问题了哦。”
车师杰看出,其实冯若贤并不欣赏周泗新一类的女生。温吞又试探,总觉得生活中遍地设伏,连大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表达自己的诉求都不敢。
而他自豪的是,被他撞见的,恰恰都是她生命里能够鼓起勇气,不那么软弱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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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这学期就要结束了。期末考试之前,周泗新给父母各打了一个电话,说好周辰在考完的那天下午会来接她。
那本英语专项训练已经做完,最近生活有点失去了梦想。
第二天就要考试。今天下午提前一节课整理考场,晚上放了住校生的假。于是现在,女生宿舍楼一派轻松欢乐的气氛,不复备考时那么沉闷。
大家都在收拾行李,这样等考完最后一场,拖起行李箱就可以回家。
相邻几个本班的女生宿舍不时有人来串门,提了自己宿舍里吃不了的零食带来。礼尚往来,她们也收拾出一堆自己吃不了的零食,塞给来玩的女生带走。
周泗新总觉得蠢蠢欲动,百爪挠心的。她没什么东西要收拾,趴在床上也加入了她们的讨论。
这天她们都很放松。对面床唐英丹捧着手机,新鲜的八卦一条一条产出。周泗新留意着听了一会儿,没有车师杰的名字。
常常出现在唐英丹口中的几个人,周泗新都略有耳闻,不过真见到本人时,估计也对不起脸来。
倒是听到了一个让她有些意外的名字。
“贴吧里说,二十五班的冯若贤跟一个高二的学姐在一起了。”
有人附和:“前段时间,冯若贤是不是回家反省了?”
“这我知道!通告栏都贴出来过。”唐英丹接着念道:“学姐叫谢灵,练健美操的,初中的时候拿过国家级的奖。”
说曹操曹操到。
周泗新按亮屏幕待看一眼时间,发现了扣扣图标右上角亮起的红色的气泡。
发消息的有郑格和冯若贤。
郑格发的是平安夜跟陶庭浪了一天的返图,和那天ktv之后林娇发动态暗搓搓狗自己又秒删的截图。以及学校里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
至于冯若贤,只发了一句话。
“钟花医院b栋11层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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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最后一场考完,周泗新回宿舍拖上了行李箱,百米冲刺般地奔去最近的地铁站赶地铁。
期末考试之前她收到冯若贤的信息,又给父母打了回去:
“喂?爸爸,我周五下午考完自己坐地铁回去吧?”
“嗯,可能会晚回来挺久的。没事,行李不沉。”
放下电话,心脏牵着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一把野火顷刻燎原,她知道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大胆草率的决定。
她已经冷静了很久,却发现有些情绪,越是想压抑,就越是压抑不住。
就像她知道,钟花医院跟她家完全是两个方向,可她还是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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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附近下了地铁。周泗新出校门时只拖了两个行李箱,背了一个书包。她没去探过病,但是知道看望病人空着手去很不礼貌。
但提个花篮去……也太几把尴尬了吧。
对面的街上是一排礼品店和餐馆,周泗新沿着那街发愁,抬头就是一家石锅拌饭的招牌映入眼帘。
她不知道他晚上吃不吃饭,如果不吃,大不了就扔了吧。反正心意尽到了。
周泗新在医院b栋等电梯,下行的电梯门开了,一群人鱼贯而出。她有两个皮箱,一手一个,拖起行李箱准备走进电梯时,一边的箱轮不小心拐到了一个男人的西装裤脚。
周泗新连声道歉,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说了声“没关系”,没跟她计较。
电梯上升,周泗新心里打着鼓,那个中年男人的脸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总觉得有些眼熟。
十一层。
她照着指示牌的标识,找到车师杰病房所在的区域。
走廊尽头是一道巨大的落地玻璃,隔这么远望去,这个窗口外没有很高的建筑物,满是青灰色的天色。
走廊上开着很暗的壁灯,两旁的墙壁是仿的经典壁画,透出浓郁古旧的色泽。
此时周泗新站在走廊中央,朝着那扇落地窗,久久伫立原地。
视线的中央。
一个高瘦的身影,穿着条纹竖杠的病号服,正背对着她。两手撑着拐杖一蹦一跳,起落间,尚且生疏地练习走路。
周泗新想开口叫出那个名字,却像是丧失了语言功能。
倒是车师杰听见背后的动静,拄着拐慢慢转过身来,背景是青灰的天色。
许久不见,他头发似乎长得更长了。也一直疏于修理,竟然把额前遮眼的两撮头发用一根皮筋,胡乱在头顶扎了个朝天揪。
车师杰艰难地走到她身前,咧开嘴笑了。
没有周泗新意想之中的“好久不见”、“你终于来看我了”。车师杰的目光,片刻从她的脸上,转移到了身后的两口皮箱上。玩味地摸了摸下巴,他道:
“人家都拖一个,你倒好,你拖两个。”
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不过这样确实也避免了周泗新一直冷场的窘迫。
“我……我东西多。”
“嗯。”车师杰兴致盎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可真是小小的身材,大大的梦想。”
一月没见,车师杰是见瘦了。两颊有些凹陷,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
不同于车师杰的坦然,周泗新发现自己紧张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不知道除了水果花篮,带什么东西来看病号比较合适……”
车师杰打断道:“医生建议我还是喝粥。”
“这样吗?”女生仍然抿着嘴,微露笑意,脸上却显而易见地带了两分失望:“我来的时候在外面给你买了饭,那你不能吃的话,我就……扔掉了?”
“别呀,我吃!”车师杰瞬间激动,带笑贴上来,一只手自然地松开拐杖伸出,拽住周泗新一只袖子。
周泗新盯着袖管上那只手,久久移不开视线。他手上依稀有输液的痕迹,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手腕上挂着的塑料袋递给他,未封紧的袋口还在升腾着热气。周泗新絮絮叨叨,声音轻的像是耳边絮语:“你这里应该是有餐具和食盒吧,他家店面小,只能用塑料袋装。不过医生不是建议你喝粥吗?不能吃不要勉强自己……还有你腿不要紧吧?怎么撞的?”
“货车撞的。”
车师杰拆开那个塑料袋,贪婪地嗅着里面飘出带着油星的香气。自从他住院以来,冯若贤每天晚上都提着买来的炸货到他病房里来,仗着他一开始行动不便,坐在离他的病床十万八千里的沙发上大吃特吃。连口鸡皮都不留给他。
他托着塑料袋的底,急不可耐的样子像是想把米饭托到嘴边直接下嘴。
周泗新眉开眼笑,抢过他手里的塑料袋,捡起拐来交到他手里,弯着眼睛提醒他烫。
车师杰就不想问问她为什么要来这里看他吗?
拐杖拄着累,周泗新把行李箱的拉杆拉到最高,让车师杰可以曲着胳膊压在上面,自己在走廊的一排座椅上坐下,书包卸在一边。
“你自己在这里?”
“以前不是。今天放假嘛,冯冯他们出去浪了,就你来看我。”
“你爸爸妈妈都不来吗?”
“我爸临时有点事,刚走你就来了。”
她立刻想到进电梯时,拉杆箱的车轮碰到的那个中年男人。车师杰跟他有几分相似,相似的身高和体型,黑发浓密,剑眉挑起一个好看的角度。恍然大悟。
“我进电梯的时候看到一个穿西装的人……不会是你爸爸吧?”
车师杰点头。
“啊!?”周泗新腾地站了起来,语气瞬间急切:“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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