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夹着雨打在苏美仑的淡蓝色的伞上,环海路下边的海滩上,浪潮狠了劲儿的挤过来,一寸寸的侵占着自己的领地,分不清风声,雨声,还是波浪声,天地之间充斥着这自然之音,盖过了来自文明社会的一切音响。
苏美仑静静的站着,万分的焦急,伞下的小小世界因了她的焦急,而出现了小小的骚动,风斜插进来,夹带着雨,忽地扑湿了她的大半身,裙子粘附在她的身上,微微的凉,几缕被风吹落的发,湿湿的贴在脸上,水滴顺着湿湿的发滴落进领口。
要是在平时,苏美仑很欣赏这样的时刻,在雨中,一个人,或欢呼,或沉思,一切包裹在天籁之中,那是一个很美妙的世界——在这样的倾盆大雨中,白茫茫的雨花在空中翻飞,前面,后面,左边,右边,四周全是哗哗的雨声,在自己这个小小的世界里,无世事的纷争,无现实的压抑,只有一个自己,放下其他,为所欲为,个性张扬的自己。但现在不行,就在刚才,一个电话又把苏美仑拉回了现实里。
这是一条环海路,一头通往市区,一头通往位于市郊的别墅区,平时,这条路上车子就不太多,毕竟别墅不是大多数人能住得起的。在这个大雨天,车子就更加的稀少,先前过去了两辆,苏美仑没有拦住,是啊,在这个社会里,人人为自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苏美仑能理解,但她今天确实需要帮助。
一辆越野车划开雨雾驶了过来,这是一辆银灰色的车,与雨雾混成一色,雨雾加上车的颜色,使苏美仑在它驶的只有十几米远时才发现,她再也不能轻易让他溜走,她走下路牙石。
吱。。。。。。轮胎与地面之间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见鬼,这女人疯了!”叶之奂因惊恐而气恼道。
苏美仑过去敲了敲车窗,换上楚楚可怜的声音:“先生,我能搭一下车去城区吗?我有急事,拜托了!”声音极具感染力。
在叶之奂摇下车窗的一瞬间化熔了那一脸的怒气,“小姐去哪里?”眼瞅着落汤鸡似的苏美仑——纤细湿湿的身子在风中微微的颤抖,白皙的脸色更加苍白,几近没有血色,那两片唇颤巍巍地发出声音。叶之奂言不由衷地说出了刚才这句话,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是他说出来的话。
“我去青城医院,先生,到时你就近把我放下就行。”苏美仑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她根本没看清车内的那张脸,更不用说情绪的变化。
“是吗,太巧了,我们同路,上来吧。”
他是谁——撇开几百亿的家世不说,一个睿智的头脑,一副英俊的皮囊,哈佛的mba及法学硕士双学位,加上自身桀骜不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性格,可以置几百亿的掌门人于不屑,一心一意的做自己喜欢的律法专业,今天发生的事与他来说绝对是个意外,他身边不乏漂亮的女人,各种姿色,各种韵味,可是今天愤怒的火气从嘴里出来竟变了味。
苏美仑坐进了车里,来不及说谢谢,包内的手机催命似的又响了起来,她急忙去翻找手机,接了起来,顾不得再去与叶之奂寒暄。
“你说,我听着,嗯,嗯。。。。。。。。病人现在生命体征怎样,平稳吗?嗯,嗯。。。。。。。。”
“停止使用催产素,尽量安慰病人,平复产妇的情绪,密切观察病情。。。。。。。”
“做好一切术前准备及辅助检查,现在给产妇吸氧,胎心监护,防宫内缺氧,嗯。。。。。。。。”
苏美仑非常熟练的对电话另一头的住院医师讲着,丝毫没注意,一双眼睛正在观察自己——脸微瘦,白皙,细细的眉,细细的眼,眼角微微的上挑,嘴唇薄薄的,鼻子小巧高挺。
叶之奂看着她她,像莲,娉婷,洁白,舒缓,但此刻的她似乎少了那份莲的慵懒的从容;像禾,轻盈,纤细,秀美,但似乎少了禾的盈弱;像竹,挺拔,修美,清高,但似乎少了阴柔之美;对,像梅,清幽,淡雅,脱俗,暗香浮动。。。。。。。
转眼间,车子停在了青城的住院楼前。
“我直接去手术室,谢谢,”苏美仑对叶之奂道谢,一边打电话:“不是对你说,我打别人的车来的。。。。。。。。”
手术室里,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苏美仑瘦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苏医生,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苏美仑开始刷手,浸泡,冲刷,一遍一遍,认真而仔细,那白皙如玉的手与小臂在消毒液和毛刷的侵袭下泛红。。。。。。。。
“可以了吗,”苏美仑端着手进到手术间里,看到孕妇已经放平在手术台上,确认一下的问。
“好了,开始吧,”麻醉医生答道。
苏美仑接过器械护士递过的手术刀,那微凉的刀柄像一剂神奇的药剂,瞬间渗透她的全身,仿佛她的身体发肤,思想,一切,都是为这场手术而生,全身心的投入。
刀锋划过孕妇的下腹部,一条血线慢慢的浸开。
苏美仑的手在方寸之间不停的做着熟稔的动作,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随着“哇”的一声啼哭,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苏美仑手里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开始了一段人生,一个故事。
每当这个时候,苏美仑没有人们一贯的欣喜,更多的是一些感触,一个人,就这样,毫无选择的出生了,人生或悲或喜,故事或精彩或平淡或无奈,无人负责,只有自己默默的承受,挣扎。
每一次,都像一场战役,即使再熟稔,即使再简单,也得用尽心力。
松懈下来的苏美仑,不言,不动,浸在温暖的水流中,任那透明温热的液体随意滑过自己的肌肤,一点一点的淹没所有的感觉——疲惫,忧伤,欣喜,无奈,颓废,及其它。
叶之奂泊好车,直接坐到青城的20层去到院长室。
这是现在体制下的现状,权力大于一切,只要当权者一声令下,一路绿灯,通行无阻,毕竟,在生存是第一需要的需要层次论下,谁敢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叶之奂深谙此道。
推开院长室的门,左源正背对着门坐在老板椅里,站在门口,只能看见他那头顶的一丝发梢,他听见门开的声音,悠悠的转了过来。
“之奂,你来了。”看见叶之奂,颀长的身躯马上站了起来,白皙的脸上挂满了热情,左源与叶之奂是从小的玩伴,非常的熟捻,他们都有英俊的外表,但脾气却大相径庭,叶之奂倨傲,左源谦和,因此他两个在一起完全是互补。
“是,我来要人。”叶之奂就是叶之奂,求人都是这么拽。
左源笑了笑,他已经习惯了他的一切,从9岁那年认识他开始,他一直都是这样——凭着自己的聪明,自负,自傲,唯我独尊。
“先不要急,你先说说怎么回事,电话中我也没听清。”
“医疗纠纷,产妇得了席汉室综合征,医院推卸责任,患者起诉了,现在来你这请求专业援助。”叶之奂不想罗嗦太多,他想,和你说有用吗?你又不会和我去。
“好,我这就给你找人。”左源看出他的不耐烦,不再问下去。
沐浴完的苏美仑,换好了衣服,正准备去病房看一下刚手术完的产妇,手机在她的隔离衣口袋里唱起了歌,拿出一看,是左源。
“师兄,有事吗?”
“你来院长室一趟,那天我跟你说的事,我朋友正在这等着呢?”
“今天就去?我不干了,今天本该我休息,又做手术又要去干这个,你这个黑心的领导,你想累死我?真是可惜了这个雨天!”苏美仑对着电话喊。
“帮帮忙,都是朋友嘛!”左源一向是好脾气,更何况是苏美仑。
“你朋友,又不是我朋友。”苏美仑嘟囔道,“那好吧,我先去看看刚手术完的病人。”牢骚归牢骚,苏美仑对工作是非常敬业的。
苏美仑比左源低两届,当时,左源是学生会的主席,苏美仑也进了学生会,工作上的往来使他们很投缘,左源总像大哥哥一样照顾着苏美仑,他们之间很默契,有一段时间,左源认为这就是爱情,可苏美仑似乎很安于现状,不想再向前走了。后来,左源去了美国,硕博连读,苏美仑在母校拿了硕士学位。再后来都到了青城,只不过左源是院长,而苏美仑确是一名妇科医生,而他们的关系也止乎于此。
可是苏美仑却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妇科医生,27岁,破格晋升为副主任医师,这么年轻晋升副主任医师在医务界可是屈指可数的。所以,今天苏美仑休息却来做手术就是了,因为医院规定,平时住院医师和主治医师值班,副主任医师听班,有危重、急症或手术等就来处理。
苏美仑又一次坐在叶之奂的车上,这车似曾熟悉,可是疲惫袭来,她没有心思细想,这种感觉一晃而过。
叶之奂有些沮丧。
是的,沮丧。当左源介绍苏美仑时,他满以为苏会热情的向他伸出友好的手,不为别的,为了刚才的便车也会,毕竟,这是常人的惯性思维。这样的话,就为这次的事情开了一个好头,合作起来也好说话了许多,但是,下一刻,他立刻意识到,这个女人根本不认识他。
这个女人根本不认识他?这在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幽默,围着他转的女人,哪个不是极品,哪个不是主动的投怀送抱,唯有她,对他却视而不见。不过这样也好,事情办完,万事大吉,省得牵牵绊绊,少了许多麻烦。
车子在高速路上疾驰,他们是去a城的一家医院。
事情办得很顺利,由于在此类案件中医院负有举证倒置的义务,在叶之奂出示了律师证后,医院出示了病人的病历。院方以为叶之奂只不过是个律师,他们的病例应该不会有任何的漏洞,孰不知,来了专业的援助,这正是叶之奂的制胜秘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只有做足了功课,那么就必胜无疑了。
回来的路上苏美仑和叶之奂也没怎么说话,淋雨加上劳顿苏美仑感觉浑身乏力,酸痛,职业的敏感性——她知道自己感冒了,她在发烧。她在座位上微眯着眼睛,她睡不着,她有失眠的毛病,对睡觉的地方要求很高——只有在晚上,只有她自己的床。
到达青城时已是华灯初上,叶之奂想请苏美仑吃晚饭,苏美仑说要回家休息,叶之奂看出她有点不舒服,也没勉强,本来也从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只不过出于感谢和礼貌,想表示一下而已,既然推脱,他也乐得清闲。
青城的雨仍在下,叶之奂把苏美仑送到楼下,看见苏美仑纤弱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心里竟升腾起一种别样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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